罗马的军营,到处都是飞扬的尘土。
一只只乌黑的木箱被绳捆在一起,干裂而破旧,远看象一大滩黑泥匍匐在地上。木板的缝隙间泄露一些脏兮兮的盐粒。
士兵刚刚结束训练,手里提着柳条盾和木剑。他们多半赤膊,浑身汗津津的,象一条条粘腻的蛇。
他们嬉笑着,从营地门口排起长队,依次扛走一只木箱,脸上多半是喜悦的表情。
木箱里装的是食盐。在罗马,士兵的军饷有一部分由食盐来支付。
罗德将领来的木箱拖进帐篷。汗水在他的下巴尖凝成一颗钻石般的汗珠,顺着他脖颈的轮廓流下去,沾湿了粗麻的黑衣领。
帐篷里很昏暗,憋闷的空气好象不能流动的蜡油,死死封住他的口鼻。
罗德利落地拔出剑,用剑尖挑开不远处的帐帘。
刺眼的阳光象火焰一样扫进来,他的黑眼睛里顿时生长出两枚火星一般的光亮。
他嗖地一声收回剑,直接用脚掀开了箱盖。
箱里的食盐很粗硬,夹杂着一些黑褐色的石砾。盐粒呈现出怪异的蓝绿色,象沾染了某种未知的毒素。
罗德神情微变,嘴角仍是顽固地紧绷。他抓起一点盐粒,凑近鼻尖闻了闻。
这是属于海洋的腥咸味。
他对这个气味相当熟悉,甚至熟到了深入骨髓的地步。
帘子被掀起,一个小个子士兵探头进来。他长着一头油腻的金发,一双小三角眼很市侩气,在油得打绺的额发间冒着精光。
“这个月的军饷发了霉,看起来就象一粒粒中了毒的沙子!”他指了指箱子,调侃道。
“这不是发霉,维吉尔。”罗德将盐粒捻一下,“但可以肯定这不是正规的官盐。”
维吉尔挑了挑眉,从怀里掏出一枚金币,“接着它。”
他把金币抛了过去。
金币在空气中打了几个滚,被罗德一把接住。
“军饷出了严重的问题,这是我们每个人得到的补偿。”维吉尔说,眼里有一丝精明,“说白了……就是我们的封口费。这件事可绝不能对外说!”
罗德想了想,猛地攥紧手里的盐粒。他的眼睛变得象鹰眼一样锐利,整个人都敏锐起来,处于一种蓄势待发的架势。
他放低声音说:“军队拿私盐充军饷。”
维吉尔从鼻孔里发出轻嗤,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样:“哼!那些元老将军们瞧不起商贩,却成了商贩中最会投机倒把的一类!”
他抱怨完毕,脸色象变戏法似的,又变回了那副市井小民的样子。
他把金币硌在牙上,用劲咬了两下,“不过……这枚金币抵得上我半年的军饷,足够让我闭嘴了。”
他佝偻着瘦小的身子,一脸得意地放下帐帘,象只灵活的猴子一样消失了。
帐帘没有合紧,留下一道极细极易折的缝隙。
罗德合上木箱,摊开手掌。
从帘缝间溜进来一束阳光,打在金币上。
金币表面雕刻着皇帝的半身像,熠熠闪亮,与阳光一齐刺痛了他的眼。
一段难受的回忆涌现上来……
幽暗的木屋里,罗德虚弱地蜷在床头。
他面色惨白,全身流淌着冷汗,意识象一滩烂泥一样散乱。毒|药的作用使他腹中绞痛。他象快要溺死一样,呼吸剧烈而急促。
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心口,指间露出一枚只有贵族才允许戴的金戒指,与他平民的身份并不相符。
“就算你恢复了公民的身份,你也要有这一死。”声音从门口传来。
罗德艰难地抬眼。
花成一团的视野里,有一张镶有宽边红条纹的白袍,象鬼影一样幽幽闪闪。
这是元老的标志性穿着。
“安……安东尼……”罗德死盯着他,干涸的嗓子里一点点挤出这个元老的名字。
元老慢慢走到床边,笑了两声,“他死在你手里,你居然还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给你的荣光……”
罗德呼吸沉顿,眼睛里闪过一丝悲切。
元老抓起他的手,缓缓转动他指间的金戒指,弯腰凑近他的耳边说:“我只让你杀了他,没让你拿走他的东西……”
罗德心里一颤,眼前象是被墨水淹没一般阵阵发黑。他大限将至了。
元老把金戒指摘下来,套在自己的手上。
戒指的金光象游珠一样浮动在黑暗里,罗德失去了意识……
回忆在窒息感中结束。
罗德嘴唇紧抿,痛苦象幽野鬼火那样在他眼底忽闪一下,即刻就化为乌有了。
他握紧金币,沉默地走出帐篷。
此时外面已空无一人。
火把还没熄灭。火光曳动,在暗色中很象跳动的碎金。一切都是这样沉寂,沉寂得连火焰跃动都成了一种累赘。
罗德取下火把,走到灭火用的水盆前,向里冷冷地扫一眼。
水面上的他黑发黑瞳,长发垂落到肩胛,英挺的鼻梁牵动着双颊。他脸部的线条十分深刻,肌肉纤长,具有希腊时代的古典美,却隐含一丝危险的意味。无疑,他的外表极其英俊;而这种俊美,是以一种威慑力的形式表现的。
时光倒退了十六年,他回到了二十岁,年轻而健康,却一无所有。
罗德向来以为慈悲皆伪善,此刻却笃信不疑。
倘若没有神灵的慈悲,怎会让身负无数命债的他重返生命。
他觉得,自己正是为了救赎那个人而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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