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南槿本想就是淋雨受寒发烧,也不是什么大毛病,起初也没放在心上,这些年除了阴雨变天,旧伤发作,算起来还真没生过大病。回房间后洗完澡后,小莫煎了一碗药给他,喝完就上床睡了,睡梦中,只觉得身体很重,一直向无名黑暗的地方沉下去。
中间明庭端晚饭进来的时候,他还有一点意识,但实在不想睁开眼。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山野小镇在这雨夜显得愈发安静了,全新青花面的棉被褥,很松软,没有熏香,暖暖的全是自然的气息,可能是刚晒过不久吧,南宫静深心想。
在床上已经躺来了两个多时辰了,可怎么也睡不着,今天的晚饭是容槿的妻子,记得好像是叫渔阳吧,准备的,那举止做派,看起来比京城里的名门闺秀也不差什么,也是,容槿的眼光一向不错,他选的妻子能差到哪里去。。
晚饭时其他人都在,但独独少了他,有那么不愿意见到自己吗?
“小顺子,现在什么时辰了?”
“主子,已经过了子时,现在丑时了。”福顺趴在桌上打瞌睡,闻言立刻清醒,趋步上前,立在床边,回答道。
床上再无声响,但福顺知道床上的人还没睡着,心绪难平吧,尽管这位爷平日里喜怒不显于色,但他好歹近身伺候四五年了,多少还是能察觉出一点的,是为了小容王爷吧。说来真是一物克一物,自家主子那性子,好听点就叫心性坚韧,其实说白了就是凉薄寡情,即使对自己的母亲和一母同胞的兄弟致远王爷也没见过有多亲近。唯独都小容王爷有所不同,可人家根本不领他的情。
说来也怪不得小容王爷,谁能在经历那么多事情后,还能心平气和的面对过去的人和事,而这一切还要从六年前开始的那场临央之乱说起吧。
临央之乱,并不是指的一件事,它说的是南川的容王府从被突然夺去兵权,到容王爷自投火海,再到容王世子在京城当庭自杀,这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里所发生的一系列变故。容王府祖上随□□皇帝征战南北,功勋卓著,是□□身边第一得用大将,□□立国之后,天下趋于太平,他主动请缨驻守南部边境,□□感念其忠义赤诚,封亲王爵,世袭罔替。大宁立国至今已经五百多年的时间了,容王府也显赫了五百多年,谁能想到,在那短短的一年时间里,就彻底湮灭了呢,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也不敢妄加揣测,但随着容王府的彻底消失,百万南军的兵权又回到朝廷手里,这是事实。
容王爷和世子先后离世后,世人普遍认为,容王府的血脉就只剩下了驸马容季那一支,容季驸马是容槿世子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可谁知道,容槿世子竟然还活着,不仅活着,还娶妻生子了。
当然这些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传闻中,容槿世子没离世前和自家这主子的关系可有那么点暧昧不清,今天看着情形,那传闻十有八|九是真的。什么时候见自家主子这么烦躁难耐过。
“主子,要喝点水吗?”外间的小炉上彻夜温着水。
南宫静深起身。
福顺递过去一杯,见南宫静深喝完了,帮他压好被角,重新放下床帐,说道:“主子,还有两三个时辰就天亮了,您再睡会吧。”
南宫静深睡不着,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外面有异样的响动,福顺也听到了,轻手轻脚的推门出去,很快又回来。
“主子,您睡着了吗?”
“外面发生什么事?”
“听说是小容王爷病了,病得还不轻。”他刚看到云将军和那个叫明庭的已经出门请大夫去了,小莫撂下两句话就去急匆匆内院了。
福顺话音一落,直觉眼前人影一闪,再看床上,哪里还有人,“主子,主子,这夜深露重的,你好歹加件外袍啊。”他拿起床头挂着的衣衫追出去。
容槿,我才刚刚找到你,你竟然敢再一次从我身边逃开?
内院里只有一个房间灯火通明,有人进出,南宫静深不作他想,直接就转了进去。穿过一个小隔间,里面就是卧房。
“少爷,少爷,你听得到吗?少爷,你醒醒啊,少爷……”
南宫静深呼吸一窒。
“静公子,麻烦让一下。”渔阳换了一盆冷水进来,看到今天来的公子立在床前,只着白色内衫,一头墨发散着直垂腰际,面上看还平静,只是眸色极深,让人不敢直视。
南宫静深闻言,侧身让开路。渔阳将水放在床前的凳子上,重新拧了一条冷手巾换下莫南槿的额头上已经温热的那条。
“主子,云将军他们已经去请大夫了,您别着急,先坐会,小容王爷不会有事的。”福顺将手里的袍子服侍南宫静深穿上。
渔阳听到福顺的称呼,眼神颤了一下,但很快垂下眼睫,恍若未觉。
“小槿?”南宫静深轻唤了一声,在床边坐下,小莫认命的往一边了靠了靠。
“小槿,小槿……”南宫静深握着莫南槿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掌,热到烫人。另一只手摸上颈侧,同样高热,乍一看很像是睡着了,只是呼吸很重,明显喘不上气来。昏黄的油灯下,面色通红,却没有一丝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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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没有早点请大夫?”南宫静深的声音很轻,里面也并没有多少责备的意味。
可小莫就是觉得身上莫名一寒,没有耽误工夫,竹筒倒豆子,一股脑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一一说来。半下午就有点发烧迹象,但少爷说没事,喝完药上床就睡了,家里人难得见他睡得这么熟,也没敢进来打扰,只明庭晚饭时来过一次,喂了小半碗粥饭。为了怕过了病气,今晚两个小少爷都睡到夫人房间,他不放心,在外面的小隔间守夜,半夜雷声大,他起来查看门窗,顺便问少爷要不要喝点水,喊了半天没动静,这一摸额头就知道坏事了,就去通知了夫人和明庭。
大夫来得很快,是被明庭和云仲淳两人一左一右架着进来的,走路腿都是虚软的,深一脚浅一脚的。
小莫挪过椅子,将人搀扶到床前,帮他顺顺气,催促道:“云大夫,你先别喘了,你快看看我家少爷怎么样了?”。
“小莫,你们要折腾死我这把老骨头啊。”这个云大夫也近六十的人了,今晚雨这么大,见没什么人上门看诊,就早早的睡下了,半夜听到砸门声,还没来得及开门,就闯进来来两个人影,二话不说,抄起他的药箱,架人就走。一路上连冷带吓,差点没要了他这条老命,好在半路上明庭终于说话了,这才知道是来莫家瞧病的。
云大夫见众人脸色焦急,也怕病耽误不得,稍稍平复了气息,抬手搭脉。
“怎么样?”南宫静深看他闭着眼睛,半晌不说话,终于沉不住气。
云大夫说了一堆文绉绉的话,小莫也听不明白,忍不住插话道:“云大夫,麻烦你说的直白点,我家少爷的病严重不?”
云大夫瞪他一眼,开口道:“就是思虑过甚,睡眠不足,又浇了雨,内热发不出来,我开几贴药,今晚服一次,到明早如果发汗了,就什么大碍了,如果不行,你们再去县城找大夫。”
南山镇就一家小药房,明庭送云大夫回去,顺便抓药回来,小莫去厨房里准备做些清淡的粥菜,看少爷醒来后,想不想吃,明月过来说,两个小少爷醒了,闹着要找爹爹,渔阳看看床边两人交握的双手,和明月一道回屋看孩子们去了。福顺和云仲淳对看一眼,双双退了出去。
药煎好了很快送进来,南宫静深将床上的人扶起来,靠坐在自己怀里,一勺一勺的亲自喂,人虽然还没清醒,但药好在是咽下去了,最后将他嘴角的药渍擦去,扶着人躺下,盖好被子,动作仔细熟练的连小莫都忍不住的嘀咕:这静公子怎么看都是大家少爷出身,自小到大,应该也是丫鬟老妈子团团伺候着的,怎么这照顾人看着还挺有一套的。
好热,好热,这里是哪里?莫南槿觉得身上会烧起来了,眼前雾蒙蒙的,是要天亮了吗?听到前面有声音,他一直向前走,周围的景物渐渐清晰,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他看到了自家房子,他又回到现代了吗?还是原本那里就是一场梦?
妹妹夏意一身干练的职业装正要出门,妈妈从后面追上来,叮嘱道:“路上开车小心,晚上早点回来。”
院子里的两棵白玉兰开的正好,爸爸在浇水,闻言抬头笑笑:“你就瞎操心吧,小意都快三十的人了。”
妹妹从车子里探出头来,“还是爸爸最了解我,我上班去了,妈妈,我想你做的虾饺了。”
“我晚上做给你吃。”
莫南槿不由跟着笑笑,小意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这么调皮贪吃,可爸爸妈妈怎么老了这么多,他记得爸爸妈妈才五十出头啊。
不对,不对,有什么不对,小意,小意不是今年刚考上大学吗?分数下来的时候,他正好在国外,小意还特地打了国际长途讨要礼物,为什么小意已经上班了?
“爸,妈。”莫南槿喊了一声,走到他们面前。
“怎么又想起小槿了吗?”爸爸问了一句。
“昨晚梦到小槿,他还在窗台那看书,像真的一样。”
“别胡思乱想了,小槿都走了十年了。”他们唯一的儿子,在十年前,回国途中,发生空难去世了,尸骨都没找到,“起风了,咱回屋吧。”
“爸妈,我回来了啊,我就在这里啊。”莫南槿想追上去,却发现脚步怎么也迈不动。
景色一转,又到了临央的容王府。
“小槿,父王的乖宝宝。”一个年轻俊美的男子怀里抱着一个小娃娃,低头在那白玉般的小脸上使劲亲了两口。
小娃娃忿忿的挥舞着小拳头,精致无双的容貌和那年轻男子有几分相似。
“萱萱,你看他还不乐意呢,他都不知道他的父王在大宁有多么受欢迎。”年轻男子愉悦的笑出声,逗孩子上瘾,故意凑上去声音响亮的多亲了两口,“算了,谁让你是我儿子呢,我就多吃点亏吧。”
“王爷,小槿才九个月大,哪听得懂你说的话。”旁边过来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子,略显普通的容貌,眼神却灵动非常。
“父王,娘。”
“小槿,你说什么?”南宫静深将换下的手巾放到一旁,服下药不久,就开始发汗,人好像也有了一点意识,嘴里一会喊冷,一会喊热,一会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小槿,你醒了吗?”南宫静深看他挣扎的厉害,就翻身上床,将人抱在怀里固定住。
莫南槿听到有人在喊他。
临央的四月,城里盛开着白色的槿花,槿花花期极短,一夜绽放,一日盛开,一夜凋落,花开那一日就是临央城的春祭,街面上很热闹。
陵江边上,踏舟而来的少年,白衣玉带,眉眼清亮,“阿槿。”
“小槿,你说什么,是要喝水吗?”南宫静深凑到他唇边,待听清楚,眼中寒芒爆闪,倾身覆上唇,辗转相就。
他听到,莫南槿喊的名字是:
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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