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萧家这些人显然是带着他们一系的臣工来给赵谨霆敬酒的。可如今是什么时候？太子册封的庆典午宴。他们却给三皇子敬酒，其中的意图几乎不言而喻。虽说敬酒没有什么错，但是在这种时候，萧家人的目的岂不是不想让太子专美于前，也是想让所有的臣工，甚至是皇帝看看，他们所支持的人究竟是谁。萧家一系的人，同样的也会观察，臣工中又有多少人是将来可争取，又或者完全敌对的。
萧家这一手玩的是人心，可是偏偏连着皇帝皇后，还有新出炉的太子一起玩了。或许在萧家看来，他们未必在乎。
赵谨霆几乎就是笑都笑不出来了。他不用看都能察觉到来自皇后的阴沉目光。不难想象，等皇帝和太子醒了酒，他们又会怎么看这件事。
眼见萧家人越走越近，情势紧急，赵谨霆突然就站起了身，把一旁伺候他的宫人吓了一跳。
"三......三殿下？"宫人愣着就脱口而出的问。
赵谨霆整个面无表情，道："本皇子如厕，不用伺候了。"说着，丝毫没有停顿，在宫人和他身边一众皇子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转身扭头就走了。
这可说是相当没有礼节的做法，只是这三皇子素来恣意随性惯了，自然也没人会说什么。但他这举动看在萧家人的眼中，不免就相当不满了。三位国公爷都皱起了眉头，低声说了两句之后，萧家一系的人这才散了去。
至于走出大殿的赵谨霆也不管他本该要向父皇和大皇子告罪才能退出午宴，他就直奔着赵谨睿的住处而去。比起被那群臣工围着敬酒，他还不如乘着父皇和太子喝醉，而早早退出呢。反正他素来的不守礼早就深入人心了。
赵谨霆一路到了赵谨睿住的临波阁，他的母妃身份低，尚不足以为一宫之首，所以住的地方也相对赵谨霆的住处简朴了很多。再加上他们母子在宫中并不受重视，许多用度上的东西都要差上很多。
这会儿临波阁门前正是忙碌，好几个太监和宫人正在帮着装车。不管怎么说都是皇子出行，还是替皇帝去礼佛，而且吏部尚书郭怀英对赵谨睿也是暗中有所关照，因此，这次礼部并没有太过克扣赵谨睿的出行。
三大车的东西，虽然称不上豪华，但是所准备的东西倒都是好的。
赵谨霆只看了一眼，心里就基本明白，赵谨睿此刻估计已经和杜家父子、郭大人有了承诺。
宫人们见赵谨霆到来，急忙有人迎上来，又有人入内去通报。很快，赵谨睿和他的母妃安婕妤都迎了出来。安婕妤显然是哭过，，脸色发白，眼眶都还泛着红。
赵谨霆就朝着两人行礼道："婕妤娘娘，皇兄！"
安婕妤忙回礼道："三殿下。"
赵谨睿看到赵谨霆露出笑容，随即就对他母妃道："母亲，待我与三弟道别。您先去歇息吧。"
安婕妤也未多做推辞，便先行离去了。
赵谨霆心里有些惊讶于赵谨睿对安婕妤的称呼，不过这样一来倒是更显得赵谨睿与他母妃的亲近。赵谨霆记得这位安婕妤却是死在赵谨睿远在陇西的时候。那时候，萧氏被皇后压制，却将气生生撒在了这位婕妤身上，非但是隔了数月才想起通知赵谨睿，而且对于安婕妤也只不过是草草葬了了事。
对于安婕妤，赵谨霆心里多少还是觉得有些愧疚的。
"婕妤娘娘很难过吧？"赵谨霆突然就说。
赵谨霆愣一下，才露出一抹颇为难舍的神情，低声道："为兄确实有愧于母亲。"
赵谨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道："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安婕妤的。"
赵谨睿有些惊讶的看着赵谨霆，旋即就相当慎重的道："那却要多谢霆儿了！"
赵谨霆顿了顿，却摇头，道："无碍。举手之劳罢了。"
赵谨睿微微一笑，他四下又看了看，便道："随我来。"
"嗯？"赵谨霆有些不解，但还是跟着赵谨睿到了一旁一处没有人的地方。
"二哥？''赵谨霆并不知道赵谨睿想要做什么。
赵谨睿却极小心似的又看看四周，这才从怀中取出一物来。
赵谨霆一惊，那物他看着眼熟，可不是宫人出入宫门用的令牌么？这令牌本该有尚宫局保管，皇子们未成年之前，若要出宫，是需要上报皇帝的。所以若没有大事，皇子们是不可擅自离宫的。却不知赵谨睿是从何处得来的令牌？
赵谨睿凑近赵谨霆轻道："霆儿，二哥这次离宫不知何时能回来。有件事却是极放心不下的。想来只能托付于你了。"
"二哥？！"赵谨霆没想到赵谨睿竟会说出这样的请求。
赵谨睿紧接着却是苦笑道："霆儿，宫中是怎样，二哥心知。这玉牌，得来不易，二哥如今也不带走，便交于你。"
"二哥，你这是......"赵谨霆没敢接那玉牌。
赵谨睿盯着赵谨霆便道："霆儿，听我说。我母妃素有心疾，需上京城怀仁堂齐医长的一副家传秘方为药，两月为限。过去，都是我亲自去为母亲取药。而今，这却是我最不放心的事。"
赵谨霆闻言却是一惊，竟有这等事。难怪那时候安婕妤去的突然，原来竟是有这样一回事。
"霆儿，宫中......我已无人能托付了。"赵谨睿语气中自然透着股悲凉的意味，毕竟赵谨睿也还是十多岁的少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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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杜......"赵谨霆原本想说不是还有杜锦陵么？但是一想到赵谨睿若是离宫，那么杜锦陵伴读的身份就自然不会再继续了。同样的，也就失去了进宫的权利。所以，按着赵谨睿的说法，还真的是事实了。像这种关系母妃性命的大事，赵谨睿自然也不可能放心让人从宫外送进来。宫中是什么情况，这么多年赵谨睿又怎么可能不清楚。
"霆儿......为兄只求......."赵谨睿刚想说"求你"这一句，却不想被赵谨霆打断了。
赵谨霆生生吓了一跳，他怎么可能让赵谨睿说出"求他"这样的话？赵谨霆忙道："二哥何必说如此见外的话，此事，就交予我吧。"
赵谨睿深深看了眼赵谨霆，道："多谢！"
赵谨霆也就笑了笑，讨好未来的皇帝，这种事怎么可能拒绝，他微微摇了摇头道："二哥不必客气。"
赵谨睿略一点头，道："这玉牌该如何用，霆儿知道么？"
赵谨霆自然点头，然后就接过了玉牌。赵谨睿似是笑意盈盈的模样。
赵谨霆收着玉牌，心里却有些复杂。赵谨睿会将这样重要的物件给他，岂不是说明将他看的颇重么？可是，赵谨睿为何会如此看重他呢？当年也根本没有这回事啊。而且，如此说来，赵谨睿其实很早就通过这玉牌出入皇宫......若说他仅仅是为了他母妃而如此作为......真是这样么？这赵谨睿委实也藏的太深了。赵谨霆心中道，所幸这辈子不想与他为敌呢。
赵谨睿见赵谨霆收起了玉牌，微微一笑，旋即又从手指上抹下一个唯一的一个翠绿玉扳指递给他。
赵谨霆这回是真有些觉得惊异了，这赵谨睿究竟是想做什么呢？他不禁压低了声音道："二哥，你这是......"
赵谨睿神情自若，不过同样低声道："三弟莫要惊讶，别引了人注意。"
赵谨霆一惊，顿时四下看了看，见没有人，才松了口气，眉头微皱道："二哥，你别戏弄人了。你这又是什么？"
赵谨睿轻笑一声，却道："霆儿觉得这是何物？"
赵谨霆彻底很无奈的看着赵谨睿，这人何时竟还会有这样一面了？
赵谨睿便伸手拉过赵谨霆的，将那扳指套在了赵谨霆的大拇指上，这扳指显然还是有些大了的，总往下掉。
赵谨霆可不敢再接赵谨睿的东西，赶紧又把扳指拿了下来，急道："二哥！你这是何意？"
赵谨睿终于失笑道："这是怀仁堂所认的信物。只有凭这扳指，才能取得秘药。我可不是得给你么？"
赵谨霆僵了那么一瞬，知道自己是又被这人给戏弄了。赵谨霆也就不说话，将那扳指给收入了怀里。他也不知道要和这人说什么了。
赵谨睿见状笑着摇头，才道："霆儿，勿怪。以后二哥想要再见你，也不知何年何月了。"
赵谨霆闻言顿了顿，才道："终有机会的。"
赵谨睿细细看着赵谨霆就像是要把眼前的人深深印进心里似的，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了句："在宫里一切小心。千万勿要大意。萧家......霆儿，若你愿听二哥一句，那便勿要与萧家太近，但是也绝不可离远。"
赵谨霆直到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才起了真正的震撼感。原来赵谨睿竟是看的一清二楚的。只是此刻，他的出言提醒为的又是什么？难道......难道赵谨睿是真的在关心他么？这......怎么可能......
"霆儿？你听到了么？"看着竟是意外发愣的赵谨霆，赵谨睿不由得追问一句。赵谨霆在宫中的状况，让他颇是放心不下。特别是他和太子之间的争斗，还有，就是皇帝对于萧家的忌讳。将来会怎样，谁都无法说清楚。这让赵谨睿又如何放得下心。
"啊！二哥，我.......我明白。"赵谨霆回过神才应了声。
赵谨睿却叹了口气，道："只望你一切安好。"
赵谨霆到这时候，心中多少有些感动，便道："二哥放心吧。你一路平安才好。"
赵谨睿微微笑一下。
两兄弟在这僻静的地方站了一会儿，又说了几句，赵谨睿才道："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也该出发了。霆儿不能出宫，便不用送了......"
未曾想，赵谨霆尚未说完的时候，从旁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赵谨霆转头望去，却见是杜锦陵。
赵谨睿见到杜锦陵也有些惊讶，道："锦陵？你怎么来了？"
而杜锦陵眼中仿佛只有赵谨睿一人，见着赵谨睿便道："二殿下，您怎么在这里？可让我好找。"说着就在赵谨睿的跟前停了下来，小脸是有些泛红，还带着些气喘，看上去是走了一段急路。
赵谨睿微微有些皱眉，道："锦陵，怎不见过三皇子？"
杜锦陵顿了下，这才像看到赵谨霆似的，朝着赵谨霆行了个礼，语气有点不阴不阳的道："见过三殿下。"
赵谨霆自然不会和杜锦陵置气，但他也不会对这人太客气，毕竟他好歹堂堂一个皇子，没必要看一个臣工都不算的人的脸色吧？即便后来，此人飞黄腾达。
赵谨霆也就淡着神情，略略点了个头，表示受了他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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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谨睿对赵谨霆的反应自然没觉得有什么意外的，赵谨霆素来就是傲气的主，有时候连皇子宫妃都爱理不理的，何况是对杜锦陵？
反倒是杜锦陵看着赵谨霆的眼神中充满着厌恶和不屑。
赵谨霆一派视而不见，反倒对着赵谨睿道："二哥看来还有事，那我便先走一步了。"
说着赵谨霆正要离开，不想却被赵谨睿一把抓着手臂，只听赵谨睿道："霆儿，等等。该也没有什么大事。且等我，我送你出去。"说着，赵谨睿也不容赵谨霆反对，便转头看向杜锦陵，道："锦陵？你有何事？这么急？"
杜锦陵先是狠狠瞪了眼赵谨霆，然后才笑容颜开，道："二殿下，我得了父亲的准许，可以随您一起前往陇西。"
赵谨睿一听眉头微扬，道："哦？如此这一路倒是不寂寞。锦陵可替本皇子谢过你父亲。只是却要辛苦锦陵了。"
杜锦陵闻言脸上微红，道："能跟随二殿下，是锦陵的福分。又何来辛苦。"
赵谨睿便是一阵轻笑，也不再说，就转眼看向一旁沉默的赵谨霆，道："霆儿，走吧。我送你出去。"
赵谨霆此刻略有所思，原来杜锦陵从一开始就跟着赵谨睿去了陇西，难怪当初赵谨睿是如此信任杜锦陵的。赵谨霆听了赵谨睿的话，便也点头，跟着他朝阁前而去。杜锦陵则跟在了赵谨睿的另一边，他的神情并不好看，似乎对于赵谨睿要送赵谨霆的举动很不满意。
不论后来又发生什么，赵谨睿带着杜锦陵离开皇宫前往陇西。而赵谨霆仍留在皇宫里面对新册封的太子殿下。后宫中起起伏伏的事，几乎没有一天是消停的。只不过赵谨霆却真的就此沉寂下来，每日在他的寝殿，要么就是上书房，其他时候，几乎就是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听伺候的宫人说，三皇子日日习武弄萧，画画弹琴，竟是做起了学问来的。其中转变之大，令人乍舌。
只不过，以为这位三皇子就此好欺负的人却真的错了。宫人们仍是不敢惹怒这位三皇子。在有一年的冬天，三皇子宫中的炭火被混了两捆湿的，三皇子当即就杖毕了当时负责的宫人。这事一出，皇后没出声，萧氏也没管，后宫上下这才明白到，这位三皇子非但是没变，反倒更难揣测了。
至于太子殿下，他在东宫自然是忙碌的。一开始还会来后宫乘着给皇后请安的时候，找三皇子晦气。但是时间久了，更因为三皇子这番做派，让他根本就没法下手，所以只得不了了之。
斗的最多最精彩的反倒是皇后和萧氏了。皇帝或许因为已经立了太子，所以对于萧氏倒是更礼遇了。皇后原本预期中的可以把萧氏踩在脚下的情况并没有出现。萧氏权柄更大，皇后反倒似处处退让。皇后心中恼恨，却又苦无对策。本来想按着那三皇子的狂傲个性，必然会在宫中犯下点什么事，哪知那三皇子换了个人似的，居然修身养性了？！她连一处痛脚都抓不到。皇后何其郁闷。
再说那朝中，萧家依旧权倾朝野，只是似乎又和宫里的萧氏之间有些隔阂，也不知是否因为三皇子的转变。有多次，萧家的人求见三皇子，可得到的话，却是三皇子不见客。就算萧氏去说，三皇子也依旧是那个样子。萧家心里着急，却也没有他法。
唯独让萧家欣喜的，却是萧氏又有了一个儿子，却是在赵谨睿离宫后的半年里。这也是出乎赵谨霆意料的事。这次重来果然有些事情是改变了的。至少在那时候，萧氏只有他一个儿子，曾经的八皇子也不是这个孩子。
于是呼，六年时间转瞬而过。几家欢喜几家忧的事起起伏伏，唯独赵谨霆颇有独善其身的感觉。不过，事实上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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