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赵谨霆只觉得全身发热，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团，让他极为头疼。不时的闪过一些画面，时而是他高高在上意气风发，时而却是他哆嗦在角落里衣不裹体。最后，所有的画面都汇集成了那时他自云端跌落的那一瞬。

    他还以为他会死。他真的是如此认为的。御林军将他团团围住，身边已经没有了一个人，直到那一刻，赵谨霆才知道他是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他的存在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份上！可是为什么没有人提醒他？没有人告诉他？不，这却怪不了任何人，因为他从来未曾听过。他从来只认为自己是真命天子，他的所作所为都是正确的，他的话，就是一切。可是，他错了。

    众叛亲离！这就是他的结局？不，不仅仅是那样。当那个人出现，当那个人全无表情的让人宣读着先帝遗诏，当那个人将他的那些家人全数囚禁之后，他以为那个人会赐死。可是，他却没有。他只淡淡说了一句，"贬为庶人！"

    那一刻，他失去了一切。他心有不甘。可那人却在离开时，又留了一句话给他："你该为你所做下的一切赎罪。"

    赎罪么？原来他所做的是罪！原来他应该还债！他成了庶人，就再也未有见到过那个人。除了那一道道追加的圣旨，他想，原来那个人是如此恨他的。

    "为什么......不杀了我......"赵谨霆喃喃着出声，这是他始终不去的疑惑。

    赵谨睿有些发怔的看着昏睡中的赵谨霆，精致的小脸烧的有些微红，嘴唇却透着股不健康的青白，眉头紧皱，让人看着生生的心疼，只想抹去那道褶皱。

    可就是这样一个小人儿，却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回想市集的那一幕，赵谨睿不禁神情复杂。那样的气势，如斯狠辣的做法，又怎么可能还是个孩子？赵谨霆啊赵谨霆你究竟还能让人多震惊？你那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仅仅是为了替他赵谨睿出一口气么？

    赵谨睿不免苦笑，怎么可能！可是，若说赵谨霆已然看出他的目的，所以才演了这出苦肉计，那是否更不可能？赵谨霆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更没可能看的出来啊。那他又究竟是何用意？

    就在赵谨睿生生想不明白赵谨霆的目的时，赵谨霆却开始睡不安稳了。无意识的梦吟，不安的神色，就象是做了什么噩梦。赵谨睿不禁凑上前，低声轻唤："霆儿，霆儿，醒醒。做噩梦了么？"

    赵谨霆完全听不到赵谨睿的话，犹自陷在了梦魇里："杀了我......为什么......"

    赵谨睿眼见着赵谨霆痛苦的神情，口中却喃呢着令人听不懂的话。什么"杀了我"......赵谨睿眼中闪过疑惑，都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赵谨霆这才几岁，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莫非是他还梦见谁要杀他么？

    赵谨睿伸手就轻拍赵谨霆的脸，低声道："霆儿？霆儿！醒醒。"

    赵谨霆迷迷糊糊的就觉得有人在叫他，迷茫的双眼勉强睁开，却看到了赵谨睿的脸，这会儿的他仍是半陷在梦魇中，只觉得满心的疑问和不甘想要问赵谨睿。

    赵谨霆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伸手重重反抓着赵谨睿，嘴唇微动，却又不见出声。

    赵谨睿被赵谨霆的眼神看的心里一惊，那是何其复杂的眼神？赵谨睿按下心里古怪的感觉不提，忙低下头凑近道："霆儿？你要说什么？"

    "为......什么......不杀......我......"赵谨霆断断续续的又说了几个字后，再度昏睡过去。

    可赵谨睿却整个惊了。什么叫"为什么不杀他？"赵谨霆的话究竟是说给谁听的？莫非真是有人要杀他么？赵谨睿顿时想起太医所说的话，心思过重，急火攻心。难道赵谨霆是在为自己的安危担心？赵谨睿不禁又想起前不久才发生的两件事。赵谨霆先后溺水又遭人炭火下毒。虽然都有惊无险，可是......

    赵谨睿突然意识到，赵谨霆此刻不过十岁！还是个孩子！却屡屡遭人毒手，若说他不怕不忧虑成疾，又怎么可能？而且，赵谨霆又不是愚钝之人，时下大皇子隐有成为太子之势，赵谨霆的处境远远要比他这个不受人重视的二皇子来的更危险。

    难怪当初赵谨霆会想到习武练剑，这可不是想自保么？

    赵谨睿满心的思量，却是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对着赵谨霆的眼神也越变越柔和，连带着些许心疼之意。赵谨睿下意识的伸手轻轻覆上赵谨霆的脸颊，低声道：＂霆儿，莫要担心了。有二哥在，定然保你一世无忧。＂

    而就在赵谨睿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赵谨霆的双眼竟似应声睁开了，堪堪对上了赵谨睿的。

    其实先前一刻，赵谨霆已经有些清醒的迹象，曾经因为被贬为庶人，有一段时间赵谨霆都十分的惊醒。只要一有人靠近，他就会醒来。而这回重来，他的处境却不会比以前好多少，甚至思绪更重。这会儿他便是被赵谨睿的靠近和话语所惊醒。只是，他也未想到赵谨睿竟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谨睿并不知道赵谨霆的疑惑，见他醒来反而显得十分高兴，就道：＂霆儿，你醒了！还不舒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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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谨霆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赵谨睿见状，立刻起身倒了一杯水递到了赵谨霆面前，却见他根本无力起身，便干脆上前斜靠在榻上，小心的扶起赵谨霆，让他半靠在自己身上，才将水一口一口的喂进嘴里。

    喝过了水的赵谨霆总算觉得舒服点儿，有了些力气，他勉力想撑起身，却还是没能成功，只好道："谢谢二哥。"

    赵谨睿揽着赵谨霆听着他比猫叫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心里一阵的心疼，就道："霆儿，你何必说谢？要说，二哥还该多谢你才是。今日若不是......"

    "二哥，莫要说了。今日便是萧家目无王法的错，我替他们给二哥赔罪了。"赵谨霆说着又不免着急起来。

    这模样看在赵谨睿眼里，不免又是心中一动，他便柔声道："霆儿说什么见外的话？你我才是兄弟。我又怎么可能因为萧家的事责怪霆儿呢？况且霆儿不是已经惩戒过他们了么？这也足够了。倒是霆儿，是否该担心此事若是被侯爷府上知道，那......"

    赵谨睿说这话的原因倒是真的在为赵谨霆担心，毕竟赵谨霆的母妃正是萧家的人。况且，赵谨霆的身份之所以贵中之贵，除却皇子身份之外，萧家也是占了很大因素的。可赵谨霆显然已经得罪了侯府。

    赵谨霆听着赵谨睿的话，心里却打了个咯噔，他还以为赵谨睿是变着法儿探听他与侯府的关系。赵谨霆忙道："二哥，说哪里话来。我是皇子，难道还怕了萧府么？再说却是他们行为不尊在先。如此质疑二哥，我却是看不下去的。"这话里多少带了些讨好的成分。

    赵谨睿闻言眼神一闪，不知为什么他多少听的出赵谨霆对着他时态度竟也是谨慎而小心的。莫非在赵谨霆的心里，他也是在戒备着自己的么？赵谨睿心情不免有些复杂。不可否认，若非发生了刚才的事，赵谨睿恐怕也是对赵谨霆有所戒备的。或许这就是身在皇家的悲剧。兄弟之间又有多少人是真心相待的？这份真心却是难寻！

    可是，赵谨睿又想到他先前的推断，赵谨霆连着几次都险些丧命。那对人有戒心恐怕也是可以理解的。更何况，赵谨霆也是太子之位的重要人选。先不说大皇子，他与赵谨霆之间的争斗，明面上看不出来，可私底下，却是暗潮汹涌。就算赵谨霆不牵涉在内，皇贵妃和皇后也不会轻易消停。这其中怎么说都会扯上赵谨霆。

    再者而言，他赵谨睿的目标不也是那个位置么？虽然眼下他必须与赵谨霆交好，为自己创造更多的筹码。那他接近赵谨霆，也并非是没有目的。那赵谨霆的小心也未必是错的......想到这里，赵谨睿心里对着赵谨霆多少也有些愧疚感。于是，他也就不再就着这事多说什么，反倒是低下头看向赵谨霆，轻声道："刚才二哥说的话，你可听见了？"

    赵谨霆一呆，好半晌才喃喃道："二哥是说什么？"

    赵谨睿微微一笑，道："二哥说了，霆儿不用担心害怕，有二哥在，怎么也能护你一世无忧。"

    赵谨霆本来不愿多想赵谨睿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又带着几分诚意。可是这时候，赵谨睿却又再度说了出来。让赵谨霆不禁就看向了赵谨睿，他的眼神里闪烁着一股真诚之意，神态更是极为柔和。赵谨霆看的心里竟有些感动，不知为什么，此刻的他竟是想要信了赵谨睿的话。

    可是，就当他刚想要说什么时，却猛然想起眼前这人做任何事，说任何话可不都是有目的的么？那他这样说，为的又是什么？难道他已经忘记了这人最擅长的就是在人不知不觉中设下的陷阱么？赵谨霆心里苦笑，他险些又要中了这人的计么？

    赵谨霆微微吸了口气，声音中透出一抹感激，道："那就要多谢二哥了。二哥，我想睡了。"赵谨霆不愿再多说下去，况且他也的确精神不济，就怕自己万一有所松懈，却又在赵谨睿面前说了不该说的。

    赵谨睿见怀中人一脸的疲惫困倦，便小心的扶着人躺下，道："如此，二哥就不扰你了。你且好生休息。太医的药，定要及时吃。二哥明日再来探你。"

    赵谨霆恹恹的点头，昏沉的睡了过去。

    赵谨睿便先走一步，殊不知今日发生的事，却给他们两人带来了何种的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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