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临轩说她睡太久了,应该到外头精神精神,草原的夜空看起来很纯净,星星都比在宫城里看着多似的,卫林下怕花蚊子,索性把手都缩到袖里,奚临轩便笑说:“说什么你都信,这才什么时候,花蚊子还没睡醒呢,等草高了茂盛了它们才起来呢。”
卫林下从中午来就没再出来,此时放眼看过,白白的帐篷在夜幕下很显眼,在他们这个帐子一边有个木头圈起来的牲畜圈,一堆白白的东西缩在一起,想起那两个宫女说的“挤羊奶”卫林下便问奚临轩:“那些羊是我们家的么?除了羊我们有马么?有看护牲畜的狗么?”
“当然有,要不你以为我半夜里守在这儿看着?”奚临轩带她过去,立时一股刺鼻的令人并不愉快的味道直窜入鼻孔,卫林下不在乎,这可是以后他们赖以为生的财富呢。
“够不够吃啊?”卫林下问道。
奚临轩很认真地想了想:“如果你两天吃一只肯定不够。”
“哪吃得了那么多。”卫林下反驳。
“照今天的食量来看也不是没可能的。”奚临轩仍旧很认真地答。
“那就等生了羊羔再养大呗,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也只能如此了。卫沉璧,你学会下厨了没?”奚临轩问她。
卫林下有些赧,她倒是想学,可哪里有时间,看奏折都要看到深夜:“这一年应该能学会吧!”
“女红也还没长进是不是?”奚临轩又问。
卫林下轻轻哼了一声:“没长进倒是没长进,也就比那褥子上的手工好一点点罢了,真是惭愧。”
“嗯,是够惭愧的。”奚临轩附和,并不如卫林下想的那般再顺势给她一句安心的解释。
在外面转了一圈,卫林下又饿了,不知是不是这草原上的吃食特别容易消化,中午的狍子肉没捞着吃,奚临轩给她煮了些虾米蘑菇汤,上面还飘着淡紫颜色的细细花瓣,看起来很是好看,还有一些风干牛肉,一块儿软饼,奚临轩说晚上吃太多肉不易消化,吃两块风干的解解馋算了。
再一次吃饱喝足,卫林下自动自觉洗了碗筷放好,左看看右看看,她也知道草原上水没那么多,可她这些天赶路连个澡都没洗,这会儿缓下来身上有些痒,奚临轩说出去看看羊圈有没有栓牢,看他这么劳累卫林下琢磨琢磨还是别说了,等自己明天缓过劲再说。
因为帐篷里的陈设过于简单,而且看来平日里奚临轩也勤于打扫,所以转了一圈卫林下除了把香烛摆得再整齐一点甚至找不到该干什么,出去看看奚临轩在干什么吧,撩开帘子却见他提着一个木桶回来,借着帐子里的灯光可见蒸腾的水汽。
木桶很老旧,水却是清澈的。
卫林下看着奚临轩心里有些小感动,还是老夫老妻的知道她的想法。
“草原上水金贵,到了夏天很暖和的时候再去水塘里洗。”奚临轩也看她,“还不洗,水凉了!”
虽然她平日里洗澡都有人伺候着,可那都是宫女,太监是不许进的,这会儿杵着这么个完完整整的男人,虽说是她的“老夫”,还是有些难为情,憋得脸发红。
奚临轩弯腰试了试水温:“嗯,凉了些。”
“那个什么,羊圈门拴好了?”卫林下问。
“嗯。”
“狗也喂好了?”又问。
“水又凉了些。”奚临轩说。
“要不,你再去看看……”卫林下道。
奚临轩想了想点点头:“也是。”走至门口回头叮嘱她,“一会儿要是有邻居来串门就说我在外头,别让他们进来。”
“诶,那,你还是回来吧。”卫林下招招手,大不了吹熄了灯吧,这草原上的人热情,要是真闯进来一个得多尴尬。
熄了灯,让奚临轩守在门口,卫林下遮遮掩掩地脱了袍子拧了帕子擦拭起来,果然汗臭味让人难以忍受,擦完了身前擦后背,总有些不方便,正扭着胳膊努力一只手忽然接过她手里的帕子,差点吓得卫林下尖叫起来。
哦,对,这会儿除了奚临轩还能是谁呢?
帕子轻柔地擦过她的背,虽然奚临轩的手没有碰到她的肌肤,但卫林下的脸却抑制不住地渐渐发起热来,背上也觉得有些发紧,不自觉就抱紧袍子遮在身前。
“沉璧!”奚临轩的声音低沉的很。
“嗯?啊?什、什么?”卫林下有点紧张。
“你……”
“嗯?”她怎么了?她的肌肤没有以前那样滑腻了么?是么是么?
“你多少天没洗过澡了……”奚临轩问道。
卫林下本还紧张着的情绪被他一句话瓦解了,取而代之的是头顶小小的火焰,兀自在心里抽打奚临轩,重逢见面,没有温存,就先问这么一句。
咬咬牙。
“嗯?”奚临轩的尾音往上挑了挑。
“嗯什么嗯,没看我正掰手指头算呢么!那么多天,还不得数几个来回?”卫林下说道。
呵呵。
她好像听见奚临轩笑了。
“笑什么?谁让你住这么远,害我好一顿找。”卫林下说道。
刚进草原不就他们就碰上了当初安置奚临轩的那个小群落的人,仅剩的几个人告诉他们,几年前,他们群落不知从哪里染上了传染病,不到半年竟死了个七七八八,等他们问及姓秋的人时那两人挠了挠头说,好像也没了,当时卫林下眼前发黑,胸口一阵涌动,差点一口血喷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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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们不敢言语了,卫林下却坚持就算找遍整个草原她也要找到,哪怕是一座掩在荒草里的坟,因为她相信,奚临轩会给她留下些什么不会那么悄无声息就离她而去的。
他们在草原又继续走了很久来到最初那个群落还没有迁徙之前不远的地方才打听到,那个地方仍住着一位姓秋的奇怪人,他从不迁徙,别人迁走了他就一个人守着孤零零的帐篷等着守着一群羊几只凶猛的牧羊犬,这会儿大家迁回来了,仍旧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群落。
卫林下那颗心几乎就没落过底直到看见活生生的他。
“好了,擦干净了。”奚临轩道,径自洗了帕子往她脸上擦来,“擦干净脸给你抹点好东西,免得变成黄脸婆。”
卫林下索性就扬着脸,一边拉好袍子系好一边享受他的服务一边还问道:“什么好东西?”
奚临轩不告诉她,自怀中拿出了一个什么东西,倒了些在手上轻轻拍在她脸上,奶香味很浓,虽然夹杂着臊味,卫林下伸出舌头想确定下,不小心舔到了奚临轩手心上,奶味,果然是羊奶。
“不就是羊奶么,还藏着掖着……这个一会儿要洗掉吧,要不一股子臊味。”卫林下说道。
“不用,去睡吧,我不怕你熏着我。”奚临轩说道。
“谁熏你,你转过身去不就好了。”卫林下又擦了擦腿洗了洗脚这才让奚临轩燃亮了蜡烛。
草原的夜很寂静,没有更声,也不用担心那些个不定什么时候会响起的急促的敲门声,按说卫林下白天睡得香甜,此时也该很快入睡才是,可此刻她仍旧睁着眼看着帐顶。
“那个,这个枕头看起来很新啊。”卫林下问道。
“新换的。”奚临轩答她,一双手臂紧紧将她环在怀里,生怕她半夜跑了似的。
“哦,以前那个呢?”卫林下又问。
“扔了。我就说你白天睡多了,这会儿睡不着了吧?”奚临轩拍她一下。
“以前你这会儿都睡着了么?”
“不一定,有时候睡得晚。”奚临轩说道。
“哦?为什么?”难道是想她么……
“因为有时候狼这会儿也没睡,就在帐篷附近溜达,得防着它们偷羊。”奚临轩如是说道。
卫林下自尊心受到了小小的伤害,她还不如几只狼呢。
“那狼不来的时候呢?”卫林下问道。
“不来的时候我就和人聊会儿天然后就睡着了。”奚临轩说道。
卫林下精神了,翻个身对着奚临轩:“聊天?谁啊?”男的还是女的?
“一个女人。”
“……”
“她不爱说话,我说十句她一句都不回。”
“……”那还聊那么起劲?哼。
“躺我身边也一句话不说。”
卫林下忽地坐起来,这日子没法过了,给他千挑万选两个宫女伺候着他不要,还非要自己找草原上的野女人……关键找了就找了,排遣寂寞呗,还找个哑巴,这让她情何以堪?!
“怎么了?”奚临轩也坐起。
“睡不着,找人聊天去。”卫林下说道。
“哦?好啊,我们三个一块儿聊。”奚临轩说道,一边摸索着从枕下拿出一个东西塞到她手上,还用着很淡定的口气说,“活了这么大,头一次见到自己和自己较劲的女人,卫沉璧,你这醋意,足够被称为妒妇了。”
其实,那东西一碰到手,那滑腻的蜡她就知道是什么了,这回可丢人了……
想了想,卫林下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被他坑了,笑眯眯翻下床把包袱拿到床上来,翻开,很稀罕样儿地也拿出一个和自己手里那个并排放到枕头上——两人中间。
“我觉得三个人聊不如四个人聊!”卫林下道。
“四个人,不如两个人……”两个小蜡人被扫到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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