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奚临轩都懒得扭头看,只待那声音近到前来。
“殿下!”奚临轩听到这个声音睁开了眼,旁边站着卫林下,她正小心翼翼把怀里的花放到地上,然后把轮椅上的叶子拿走,用帕子擦了擦垫子,最后才来扶他,她脸上的红晕还未退去,扶他起来的时候他甚至能感觉到她脸上的炙烤感。
“本宫自己来。”奚临轩说道。
“嗯,好。”卫林下扶他站定,将轮椅推到他身后,奚临轩两手紧紧握住扶手缓缓坐下,卫林下才又小心捧起花对奚临轩说道,“殿下,时候差不都了,该回房练习了。”
“嗯。”奚临轩应到,慢慢转动轮椅,余光瞥见卫林下与他并排而行,似乎在偷看他,难道有什么疑问了?
“殿下没摔着吧?”卫林下问道。
“没。”奚临轩答。
“殿下今天怎么忽然……怎么没带太监出来?”卫林下问道又小心看了眼他的腿,难道又像上次在大书房拿书时候一样扶着斜坡和树条站起来的?
“不想他们烦。”奚临轩避重就轻答道。
为什么忽然跑来采花?他怎么知道,他采回去插瓶不行么?卫林下这个女孩子问的可真多。
“殿下,今天的事……就、就……”
“今天,什么事?”奚临轩忽然立目。
“没什么事,没什么事。”卫林下说道,也是,宫里的人最会察言观色最懂得利害关系,不该听的不该说的不该看的都绝不会说出去的,只是,她心跳得噗通噗通要跳出来似的,总觉得做了件丢脸的事儿。
“卫林下。”奚临轩叫她。
“什么事,殿下?”难道是让她闭紧嘴巴不要乱说话?
“你太重了。”奚临轩说道,像抱了一条圆面条。
“啊?”虽然这不是夸奖人的话,但奚临轩一向如此,况且卫林下又不是十分注重自己胖还是瘦,所以也没大反应,奚临轩期待的“怒气腾腾”并未发生,她似乎根本不在意。
两人一左一右回到奚临轩院里,只见奚照庭、燕郡主和栗薇姮等在廊下,正高兴地边闲吃蔬果边聊天,见他们两个进了门,一时都愣了。
“原来十三哥是和卫小姐去摘花了。咦,这花真好看。”燕郡主说道,她一说,另外两人也都看过去,栗薇姮很高兴,说:“这是玉簪花,插在发间像簪子一般,很好看。我家也有,只是没有沉璧姐姐的这些好看。”
“各位来,何事?”奚临轩脸上摆明了不欢迎,口气甚至都是有些微怒。
“看十三哥呀,再过几天就是十三哥的生日,我们打算为您办一场生日宴,来问问你的意见啊。”燕郡主说道。
“有劳费心,本宫历来不想太过麻烦,所以各位不必多费心思。”奚临轩说道。
卫林下本来还想,他一向不与人亲近,奚照庭、燕郡主算起来都是他的从兄弟姐妹,借着生日宴拉近些距离也不会显得那样孤单多好,可这一口回绝了人家的好意,怕是以后人家也不会上赶着了。
但,显然,卫林下没见识过燕郡主的缠磨功夫,她无视奚临轩微愠的口气无视他脸上的不悦神色仍旧是自顾自说:“十三哥,就这样定了,我已经求姨娘求了王上答应借我们用柳尚书那别业了,趁着还没赏人我们先用一回,到时候我们一同去,我保证十三哥你会喜欢的。”
卫林下稍微侧头就见到奚临轩皱起的眉了,也是,他堂堂一个皇子,在诸侯封国还要受胁迫参加一场他根本不想办的生日宴,难怪窝火。
“卫小姐,我也跟卫太傅说过了,他准你去。”燕郡主道。
“我?我,不知道有没有事。”卫林下说道。
“我们六个人,少了你一个多无趣,去吧,有什么要紧的事回来再说,反正不过两天工夫。再说,你若不去十三哥肯定更不愿意去。”燕郡主又替她做了主,还顺便把奚临轩也捎上了。栗薇姮也跟着叽叽喳喳的劝说。
本来没什么的话,但因刚才的事,卫林下的神情一下子便不自然起来,只想把脸藏在这一捧花后头。她的神态看进一直没作声的奚照庭眼里,他又看看奚临轩,嗯哼,两人同进同出,看来,这古怪皇子也有不古怪的时候,还有心思去摘花?
说完了这事栗薇姮又说:“郡主说上回见沉璧姐姐下针,很好看,沉璧姐姐,你也给我看看好不好?”
敢情,原来是想看这个。卫林下虽对给他们演示这个看根本没什么兴趣,她也知道奚临轩定不会喜欢太多人在他身边绕来绕去,所以她还是尽快满足他们的要求让他们走人还这儿的清净好了。
卫林下拿的是银针,略略扎了肩上、臂上、手上的几个穴位随便讲解一番便作罢,栗薇姮还直拍手说好玩她也要学。奚临轩不快的表情更加明显,奚照庭便带着两个女孩儿走了,终于安静,奚临轩看了眼卫林下,她正小心翼翼拔针。
哼,栗薇姮想看她便演示,还不知道到底是给谁看的呢,哼。
卫林下哪里知道他的想法,见他愈发沉的脸只以为他还在生气呢,好声劝慰两句又让他去练习,看着摆在桌上的一捧花,卫林下左看右看瞧见几个瓶子,也有插了花的也有空着的,她索性就每个里都放上一株两株,手里还剩两枝残花,想了想,卫林下过去粘在蜡人手里了,红蜡人白簪花色彩倒也好看。粘完了,发现奚临轩正看她,还对她说了两个字:“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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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课毕卫林下走了,奚临轩环视这一方客厅,可真是满眼都是花儿,白晃晃的。晚间上灯的时候,奚临轩看书看不下去,躺下又睡不着,索性就起来去到那蜡人边,蜡人手上粘的花已经有点蔫了。奚临轩想了想,让宫女拿了水瓶里一枝新的来命她将之粘到蜡人的头顶,怪里怪气的样子。
如果卫林下头上插了这玉簪花不知道会是怎生的效果,奚临轩想了半天得出结果:花比人俏。
他睡不着,回了房的卫林下也睡不着,脸朝里躺着,被子拉到脑门,脸蛋热腾腾的,她有些懊恼,怎么一闭眼就想到今天下午的事呢,尤其是隔着花看到的脸,比别人好看一点而已,又不是没见过,怎么老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怎么也赶不走。
讨厌!意外,是意外而已!
还未到奚临轩的生日,卫林下又每日去医馆坐着,打算和景少爷知会一声,可等了又等,比他平日来的时间过了两刻钟还没见人影,连胖大夫也坐不住了,立在药柜前直念叨,情深切切的样子。
景少爷来了,不过今天陪他来的不是袅袅小姐,而是一个卫林下绝对想不到的人。他和景少爷有说有笑貌似很熟,卫林下进去拿针袋的时候手抖得厉害。
奚照庭何时与这位景少爷关系如此之好了?按说他们无缘无故打了一架不是该见了面分外眼红么?如今这状况……这状况暂且不提,她怎么过了眼前这一关?奚照庭若当众揭穿她,自己丢人是小,卫府的脸面、爹爹的仕途大概也都要跟着玩完了。
正愁着,帘子忽地被掀开,奚照庭的脸出现在帘子后,他朝她眨了眨眼嘴角一咧挂出一抹会意的笑,嘴里却用着和陌生人说话的调子说:夏大夫,可以下针了。
帘子放下,奚照庭的脸消失了,卫林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令自己镇定下来才缓缓走出去。
今日手着实有些抖,下完了针,景少爷还火上浇油说:“夏大夫是不是不舒服,怎么这种天还冒汗?”
卫林下点点头胡乱应了,又问了他近日来感觉如何、服药如何等等,胖大夫在旁听见也过来凑热闹,人虽多,卫林下额上的细汗珠却没停过,余光瞥瞥奚照庭,他气定神闲地和景少爷说着话,仿佛都没正眼瞧过她。
拔了针,景少爷却说有话要跟她说,卫林下立刻看向奚照庭,他对她笑了笑。
“这位是我朋友赵亭,他一位朋友亦有腿疾,听我说夏大夫医术高超,所以特来拜请大夫。”景少爷说道。
奚照庭还说有劳,摆明了就是故意的。
卫林下说,她只在医馆出诊,并不上门。奚照庭便说朋友久病体虚,景少爷也在旁帮腔,看着奚照庭冲自己眯起的眼卫林下只得做勉为其难状答应了。
“那我后天再来。”景少爷道。
“我正想和你说,后天、大后天两日我不出诊,家里有些事。”卫林下说道。
他们走了,卫林下一下靠在椅边,一摸额头,满是冷汗。奚照庭,他到底会不会揭穿她呢?一想到明天还要同他们去别业待两天,奚照庭不知又要怎生吓唬她了。
卫林下想装病不去,因此回府给母亲请过安去见奚临轩的时候便有些恹恹的样子,见他的宫女正在收拾明日要带的衣服物件,卫林下几次想开口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卫林下,你不舒服么?”正背对着她练习针灸的人忽然问道。
“啊?”这个问题有些猝不及防,卫林下还没想好答案。
背对着她的奚临轩稍稍侧过头,给她看了一张非常有棱角的侧脸,他看着门外,外面大好的午后阳光铺满了整个院子却没有一点洒在他脸上,他的脸看起来似乎有些孤寂。
“不舒服就别去了,反正,这生日宴也定是无趣,本宫也不想去。”奚临轩淡淡说道,似乎不甚在意。
“不是不舒服,就是昨天睡得晚了有些头疼,今天早些睡就好了。明天的生日宴还是能去的。殿下,这生日宴是郡主求了娘娘又求了王上的,如此费心,您若不去该多伤郡主的心。”卫林下忙说道。
奚临轩没作声又扭回头去,卫林下看不见他的神情不好猜测他的心思,所以只好盯着他的背影看。“昨天?为何没睡好?”奚临轩问道,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
他这样一问,卫林下的脸腾地就红了,昨天躺在绣榻上脑子里想的画面此刻又蹦了出来,尤其此时奚临轩又坐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卫林下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没什么。”卫林下敷衍道,嘴唇轻轻咬了起来。
奚临轩对着白蜡人,不由得轻轻咧嘴笑了,无声无息的,像正在回味很久之前的一段开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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