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林下!”好像有人唤她。
“卫林下!”声音提高了些,卫林下将目光从书上稍稍挪开一些,发现面前是坐着轮椅的奚临轩,而她自己正站在小径当中,拦了他的去路。
“殿下。”
“让开。”奚临轩有些不耐烦,卫林下忙侧身退一步站到石径下。
“卫林下,你过来。”奚临轩忽然停住,让太监远远站着等,卫林下不明其义,慢腾腾走过来。
“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如果,我跟卫太傅说是他女儿拿着本剑谱挡在路中间碍了本宫的路所以上书房迟了,你说,你爹会让你跪几个时辰?”奚临轩缓缓说道,一挥手,太监飞奔而来推着他走了。
卫林下站在路中,终于忍不住冲着那背影狠狠啐了一口,再看看手里的书,思来想去,几番挣扎决定看完了再说。
卫太傅没罚她。但再陪奚临轩上山卫林下便没那么心甘情愿了,若不是想见见虚真道姑和太清,她才不想再帮这个家伙的忙。
今日,虚真似乎精神了许多,太清非拽着卫林下去那木屋,虚真便允了,此时已是四月底,山下的春花已快落尽,这山上的花儿却才开,围着道观开得灿灿烂烂,从望仙台下去,琼花正开得好,一团团的白,偶尔几瓣脱离花球缓缓飘落在地上。
太清说那木屋有人住过,可奇怪的是锁却是好的,卫林下才想起曾将屋子许给人住了,打开门,太清指指桌上的一锭银子,卫林下说,也许是财神借住的,一边从门边的花盆下找出钥匙在太清面前晃了晃:“冬天的时候有人借住,我看他不像坏人就借给他了,这银子应该就是他留下的。”
对于这钱的用法,太清想了半天才说:“师祖大概要仙去了,这银子留给师祖置办后事吧。”
两人在木屋里坐了半天,相顾无言,忽然窗外长满了花儿的地上飞来一只白鹤,太清认了认说不是观里的,走出去了,那鹤却并不怕人,昂着纤细优美的颈子看着两人,太清抓了把小米撒出去,那鹤不急着吃,反倒先对天鸣了两声,很快,一个白点儿朝这边飞来了,两只鹤……
卫林下和太清面面相觑了下,同时想起了一句话:驾鹤西归。两人起身往回跑,两只鹤倒像是识人,一路便跟在她们两个后边,跑过石径和望仙台,一直飞奔到无极殿大厅,此时正午,阳光很好,两个白衣裙的小姑娘站在殿门口直喘气,身后是两只白鹤,又加之这是在道观,厅中的人恍惚都有了种仙女下凡之感。
“太清,林下,你们两个怎么了?”虚真稳稳坐着,右边是奚临轩,可,左边是奚照庭和燕郡主。
“没什么,来了两只白鹤,我想问问师祖是不是我们观里的。”太清说道,太清的这套衣裙并不是道袍,是卫夫人给卫林下做衣服时多做的一套,太清很喜欢,所以到春末便开始穿,正巧卫林下今天也穿了这件,站在那儿倒像双生姐妹。
“鹤来了,好,好事。它们来接我了。”虚真笑着说道,卫林下和太清两人进了无极殿,那鹤却并不进来,只在殿门口徘徊,虚真转头对燕郡主说:“我怕是不能随你下山为娘娘诊病了,不过,林下已学成,当可为娘娘除忧,如此,我便不多陪了,鹤已来,我该去沐浴熏香了。林下,太清,你们随我来,我有事要嘱咐你们。”
太清平日里性格急躁,今日却静如处子,两人乖巧地走至虚真身边,一左一右扶起她往内院去了。
“小道姑今天转性了,没吃火硝做的丹药么?”燕郡主说道。
“郡主,看来今日有些不便,我们不如改日去请卫小姐吧。”奚照庭说道,刚刚自震惊中回过神,那个叫太清的,他记得,拿剑与他搏命似的,和卫林下是一伙儿,当时她满脸的麻子还有一大块儿疤,原来,竟这样美,天仙一般,“殿下可要等卫小姐?”奚照庭问道。
奚临轩摇摇头。
待他们下山行至半山腰,山上的钟敲响了,俄而有许多白鹤飞起绕着道观盘桓许久。
十三岁的卫林下虽然很有主意,但这观中其实是无需她帮忙的,下一任观主早已选出,一切都井井有条,卫林下留在这儿不过是为了送虚真师傅一程,毕竟小时她在这观中就是受她教导的,另外,她受了虚真师傅所托照顾太清。
太清却很懒,卫林下本以为她会要下山去走走,谁知她却说,山下没好人,在这儿不是挺好的,有吃有喝,师祖羽化了她们也不严加约束我,挺好的,傻子才下山自讨苦头。卫林下让她到卫府住些日子,太清嘁一声说,看到卫风致就不顺眼,不找不自在,你要是诚心听师祖的话就在山上待几天吧,等我不闹心了你再走。
卫林下在山上一待就是半月,期间,卫夫人亲自上山来给她们送了许多吃的穿的,奚临轩等人一概不见踪影,想必也不好意思趁着虚真尸骨未寒就上门叨扰。卫林下自山上还家,只觉山下闷热不如山上凉快。
府中都是老样子,只是见到奚临轩时卫林下有些许的烦恼,虚真说以后让她代为为奚临轩针灸,可这男女有别可如何是好?想来想去,她决定找一个会针灸的大夫,她在外头指点,大夫在里面为他针灸,挑了个太阳好的日子登门拜访奚临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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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别的房间都觉得热,可卫林下一脚迈进奚临轩的房间却觉得凉爽得很,奚临轩不在房里,在穿堂过去的廊下坐着仰头看鸟儿,那是卫夫人不顾卫风致的反对硬拎来的一堆笼子,差点惹得卫风致泣血。
太监去回话了,奚临轩仍旧专注看那鸟儿:“卫小姐来了,请坐。”太监搬来把椅子卫林下谢过坐了。
未等卫林下开口,奚临轩便道:“以后有劳卫小姐。”
“殿下客气,林下愧不敢当。今日林下就是为此事而来,虽虚真师傅生前有所托,但毕竟男女有别,而这针灸又不同于他法,所以,林下想,不如在国中寻一位针灸高手将虚真师傅的医术传予他由他为殿下施针。”卫林下说道。
奚临轩终于侧过头,挥了挥手,太监宫女立刻消失无踪。
“是么,你能确保那高手不是别人派来害我的?”奚临轩问道。
“这,林下不敢保证。”卫林下说道,心里却在想,即便是健康的皇子,排行第十三,又备受冷遇,宫里有哪位主子会这么有时间想起来谋害他呢?可这话自然是不能说的。
“我从不用不知底的人。”奚临轩说道。
卫林下蛾眉微蹙,这眼下她到哪里去寻一个知底的人呢?唉,虚真师傅这个托付实在太难完成了。
奚临轩见她不语才又接着说道:“不如卫小姐将此法传授于我,到时候卫小姐在外指点,我自己下针,自己,总是可靠些。”
卫林下蛾眉舒展片刻又蹙起来。
“放心,我跟你无冤无仇,不会害你。”奚临轩说道。
“那好吧,一会儿林下就把东西给您送来。”卫林下退出去了,奚临轩又抬头看金丝雀,用黄铜的细链子拴着脚,即便到时候放了也飞不起来了吧?
卫林下抱着那一尺长短的盒子和穴位图来,放下了就像当初虚真教她一样让他先把穴位记清楚,然后对着红蜡人练习,待过几天她来考他。她告退出去,奚临轩翻看那穴位图只觉眼前密密麻麻的一片,一个个看了,名字或者怪癖或者生涩,总之是不好记,即便对着穴位图在蜡人身上练习多次也有许多不记得的。
奚临轩忽然想起除夕那天卫林下梦里念叨的原来竟是穴位,她比自己可是认真多了,梦里都在背,转念又一想,卫林下连剑谱都能看得入神,对她来说,这穴位图想必也是十分感兴趣的。
卫林下还没来检查奚临轩的功课,王太子奚照庭却来到卫府,十分正式,说霍王召见卫林下。
卫夫人不知当日虚真所托之事自然也就不明白今日霍王召见之举,第一个便想到女儿是不是闯了什么大祸,想想又不可能,第二个便想到是为了那件事,可还是疑惑,女儿才十三岁,现在提那件事言之过早,况且,即便是提也不必霍王亲召,卫夫人紧张着,见丫环拥着齐齐整整的女儿出来忙迎上前去问,卫林下安慰她:“没事,是虚真师傅所托之事,很快就回来了。”
看卫林下从容地弯腰进轿,这样自若的神态与往常一般,奚照庭却想及虚真羽化那日,卫林下一脸焦急,跑得气喘吁吁,因跑动得厉害,停下时裙角还在飞扬,那时的卫林下很生动,不像平日的一板一眼,上了马,奚照庭还想,哦,怎么想起她了,那日明明她身边那个小道姑才是璀璨夺目,如仙女下凡一般。想得远了,又记起因卫林下而平白与人混战的事,他好像看见那天的卫林下也是黑着脸,和太清那抹了灰和米粒的脸一样,果然是一伙儿,哦,不想,想起她就要想起那顿骂,窝火。窝火嘛,那麒麟他就再放手里几日好了,看今天王祖母骂不骂她。
奚照庭就怀着这样的小心思把卫林下带进了宫,自然,坐在轿中的卫林下也想起了被她忘却了很久的麒麟。
“虚真师傅,你在天有灵保佑我太后忘了那麒麟吧。”卫林下双手合十念道,想想不对,道家不是这个礼法,便又自我安慰一番:“虚真师傅不讲这些虚礼的,心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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