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柳看着“章柳”抬腿向外走去,他开口喊道:“别去!”
在意识的世界里,一切如此荒诞。
那是他身体里真正的章柳魂魄离体后残余的怨念情绪与记忆和他携带他体内金丹残留灵气与这个世界的秽气相互作用下,形成的心魔。
“章柳”不是章柳,但是也不是谢雍,也不是刘灵,他像一抹阳光下的阴影,存在,但永远随人而动,待得“主人”心境有缝隙便伺机攻击吞噬。
每个人都有压在心底的晦暗,只是于修士而言,这种晦暗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存在,或者说,另一种形式的……生命。
心魔是魔。
但是魔是活的。
“章柳”是活的。
然而,如果“章柳”从这一片纯白走出去,“章柳”就不会再存在了。
章柳说“别去”,但是“章柳”回头,看着章柳,血色眼睛有种别样的疯狂,裂开笑着的嘴蛇信一样的舌头轻轻舔着自己的唇,然后转身,向着那一片黑色前行,走向站在一片黑色里的“李舒扬”。
“李舒扬”站在那里,笑得疯癫寒冷,笑着看着“章柳”走到自己面前。
两个人站在一片黑色之中,相互对视。
血色的眼睛里倒影不出对方的影子。
然后,“李舒扬”伸出手,拉“章柳”入怀,然后他吻上了“章柳”的唇,或者说,看上去像是吻着。
彼此唇舌靠得很近,然后“章柳”的口中吐出一股漆黑的魔气,与此同时“李舒扬”口中的黑气也从口中溢出,与“章柳”的魔气相互纠缠。
随着两人吐出的魔气越来越多,混合起来越来越强大,渐渐地,黑色的魔气仿佛云雾一样弥漫开来把两人包裹起来。
一片漆黑里,黑色的“雾气”弥漫,黑色的人影模糊,直到一切都不再清晰。
当黑雾消散,站在原地的就只有“李舒扬”了,眼睛不再血色的李舒扬,漆黑如点墨的眸子,像不见的尽头的黑洞,那是任何的一点儿光明都难以照耀的黑暗,任何光线都难以逃脱的深渊。
这个看起来“正常”了很多的“李舒扬”比血色眼睛的他,还要可怕。
吸收了“章柳”,“李舒扬”更加强大了。
真正可怕的魔,常常是看不出异常却又让人毛骨悚然的。
李舒扬看着章柳,笑了,他伸出手,整个世界的黑色在他的指尖羽化,像细沙一样粉碎飞散,又渐渐重组。
被纯白包裹着的章柳看着周围场景变化,从一片纯黑渐渐变得明亮,变得……似曾相识。
那是一座山,一座漂浮在空中仙气缭绕的山峰。
那是一座院落,一座坐落在这座山峰上简陋但安静的小院。
小院里住了两个人,一个老头,一个少年。
“老头,非明石还有吗?”
“什么老头老头的!没大没小!我是你师父!……在杂物间左上角那个芥子袋里。“
一个流里流气的少年从院子里冲出来,听到老者的话,又转身冲回放杂物的屋子。
看着这一幕,章柳忽地眼角湿了,眼底的水痕几乎快压制不住。
这是他的过去,他还是谢雍时的过去,他和师父生活在易门那个小院子里的过去。
少年谢雍冲进杂物室,从芥子袋里翻出非明石,又兴冲冲的跑回自己的屋子,拿起桌子上的甘物铁做成的工具刀,开始切磨石头,他又是切又是磨折腾了很久,最后把那块非明石做成了一个罗盘。
周围的场景又碎裂了,化作细沙,飘零而去又转瞬重组。
“仙人,您看可是小人哪里招待不周?小人真心仰慕仙人风采。”
“行了行了!你不用来这一套,我知道我欠你人情……这个,你拿着,我还有个法……我还有神器,但是现在你用不了,我回头再雕琢一下,也给你,算是还你这次帮我的人情。”
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屋,里面正在对话的一个是长着几缕鼠须笑得一脸谄媚的中年人,而他谄媚的对象,便是谢雍,看山上去二十几许人模狗样的却掩不住周身轻浮气质的谢雍。
欠了人情的谢雍扔了一本堪舆术的书给中年人,然后又跑回自己的房间从芥子袋里翻出那个不知道多久以前用非明石做的罗盘,用甘物刀从在罗盘背后匆匆刻了一个聚灵阵。
瞬时,刚才还是一块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罗盘,立刻开始吸引了几分灵气环绕起来。
把这块罗盘扔给那个鼠须男子,那轻微波动的灵气让并非修士界的鼠须男子以为自己当真得了一个宝物,兴奋非常,连声感谢。
场景再次碎裂,再次重组。
鼠须男子拿着谢雍给的堪舆术书精心钻研,用谢雍给的罗盘做起了和谢雍一样的事情——抢夺气运,最后男子得到了和谢雍相似的结局——死于非命。
杀死鼠须男的人不是修士,所以也看不出罗盘的用处,搞不明白鼠须男怀里的堪舆术书的用处,他们把鼠须男埋了,埋在乱葬岗,连同那两样让鼠须男得到荣华富贵的“宝物”。
鼠须男的鲜血浸透了罗盘,罗盘上的聚灵阵不断聚集的灵气,滋养了魂魄虽然离体投胎的鼠须男在死亡那一刻释放的大量怨气,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刻着聚灵阵的罗盘一直不断地在吸收灵气……。
再后来,天碎了,地陷了,力量的法则改变了。
曾经悬浮于天空的“仙山”纷纷坠落,大地一片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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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隔不同界别的力量结界破裂,这个世界的一切重新洗牌。
罗盘还在地下,掩埋在地下。
坠落的山峰砸在昔日的乱葬岗附近,罗盘背后的一角破损了,聚灵阵坏了,控制吸收能量形式的那一角咒符缺失,乱葬岗内被罗盘吸收聚集滋养得极为浓郁的尸气、死气扭曲“叫嚣”,早就已经在各种阴晦能量下浸润不知道多久了的罗盘开始疯狂地不限形式地吸收能能量,包括逸散在天地间的魔气。
又不知道过去多少年,久远到沧海变了桑田。
天地间的灵气开始变得稀薄,然后又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清末时候,有锄地的农民从地底下挖出了一块罗盘,然后在那个农人的手碰到罗盘的那一瞬间,一股凡人肉眼难见的黑气顺着他的手钻进了他的身体。
这本来目不识丁的农民晚上突然梦到了一本可一页页翻看的讲算命的书,第二天醒来时,却是突然就学会算命看风水了,可是他村子里的人说,后来这个靠着“天降”的算命本事发起财的农民疯了,竟是把自己的脖子抹了,血流了整间屋子……
村子里议论纷纷,但是章柳站在那里,看着议论着的村民,看着那间被血染的屋子,鲜血的滋养,让那块罗盘开始轻轻旋转起来,那曾经是他亲手刻下的字符,仿佛一张在诡异微笑着的脸,正看着他笑。
“如果按照凡人说法,是不是我该叫你一声‘父亲’。”章柳身侧,“李舒扬”突兀出现,在他耳边轻声言语了这一句后,伸出蛇信一样的舌头,试图去舔舐章柳的耳垂。
章柳惊了,一把推开“李舒扬”。
章柳醒了,从“李舒扬”意识的世界中清醒,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依旧是李舒扬。
一把推开李舒扬,近乎踉跄地翻身下床,却又摔在地上的章柳有些惊慌的抓住遮挡窗户的窗帘,试图快点站起来,恢复行动能力。
窗帘没撑住,被章柳扯掉了。
漆黑眼眸的李舒扬看着这样近乎狼狈挣扎着想逃开的章柳,一把拉住章柳的胳膊把人提溜起来,压在玻璃窗上,微微用了点儿力气压制住章柳的挣扎,李舒扬在章柳的耳边轻声道:“是你创造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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