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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元幼祺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 是在两日之后。

    这两日期间, 元幼祺时而明白,时而糊涂, 身体疲惫得仿佛总也睡不够似的。

    自从她倒下的那一刻起,连襄就没得半分休息,更不敢有分毫的放松, 使尽了浑身解数, 好歹把她的身子骨保住了,一场险些要了她的命的急症,最后在连襄的妙手之下, 通过一次断断续续的高热挥发尽了。

    这两日浑噩之间, 元幼祺模糊觉得榻侧有陌生人的气息, 还有极熟悉的气息,那种感觉很是微妙。

    她睁着眼睛, 盯着账上的缠枝绣纹, 脑中努力地回想。

    然而,也只想出一团浆糊, 还把自己想得脑仁疼。

    “唐喜?”元幼祺开口唤道,声音沙哑。

    “陛下!您可算是醒了!”唐喜见着清醒的皇帝, 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元幼祺吩咐他卷起床帐,歪头看看窗外的天色,“什么时辰了?”

    “刚过了申时。”唐喜答道。

    见元幼祺直着身体想要起身, 唐喜慌忙阻道:“您身子还虚着呢!”

    “朕无妨!”元幼祺拒绝着, 撑着身子盘膝坐在榻上。

    她垂着眼睛想了想:“朕睡了多久?”

    “整整两日!可吓死奴婢了!”唐喜犹心有余悸。

    元幼祺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前朝如何?”

    唐喜知道她高烧过的人, 定是口渴得很,极有眼色地边命侍女奉茶,边回道:“昨儿休沐,太后说打今儿起,陛下为敬王殁辍朝三日,才过了第一日。”

    元幼祺轻蹙眉,敬王殁了的事,朝臣们迟早会知道的,也不必隐瞒。如此休沐一日,再辍朝几日,自己这一场急病,算是应付过去了。

    “母后在何处?”元幼祺又问。

    “太后这几日每日申时都在崇真阁为陛下参拜祈福,此刻想是在那里。”唐喜道。

    元幼祺心中微涩。崇真阁是宫中供奉三清道祖的地方,平素后宫中的贵人敬奉焚香便是在那里。

    肖想了一下韦太后跪在三清道祖像前,为自己虔诚祈福的画面,元幼祺的心里更觉得涩涩得极不好受。

    她饮罢侍女奉上的热茶,觉得嗓子眼儿舒服了许多,精神也振奋了些,身上汗沁过的不适感便泛上来了。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着的依旧是那日病倒时候的衣衫,又出了透体的汗,不难受才怪。

    “朕要更衣。”元幼祺道。

    唐喜伺候惯了她的,对她的习惯极是了解,早就预备下了。

    司设宫娥捧了干净衣衫冠带入内,依旧被元幼祺打发走了。

    “陛下,您这会儿身子怕是不适,还是让奴婢们伺候着更衣吧。”唐喜不放心地探问着。

    却被元幼祺一道冷厉的眼神慑住:“这两日有什么外人来瞧过朕!”

    唐喜被她瞪得双腿发软,嘴里就磕绊起来:“并没有……没有啊!”

    元幼祺撩起床帐,又掀开锦被,不知正在寻着什么。

    唐喜不明就里地心里打鼓。

    “当真没有?”元幼祺再次拧向唐喜,沉声道。

    唐喜不禁一抖,觉得这眼神比刚才的还吓人。

    若说“外人”,他倒是首先想到了那位。可那位来得蹊跷,中间还隔着太后呢,唐喜不敢冒冒失地捅娄子。

    喉间滚了滚,唐喜避重就轻,道:“倒是云虚观的元凌真人来瞧过陛下……”

    师父?

    元幼祺的眉头并没因此而舒展开,追问道:“只师父一人?”

    “还有……还有真人带着的一个什么徒侄……”

    唐喜于是将自己所见的元凌真人与道静一行的情状大概说了。

    元幼祺听罢,眸色更加的幽深下去。

    “你且出去,让少安准备着,一会儿出宫!”元幼祺想了想又道,“朕醒来的消息,暂不许任何人透露出去,不然,朕唯你是问!”

    唐喜不亚于被一个惊雷击中,苦了脸,直想喊祖宗:“您这身子骨刚……太后要是知道,奴婢、奴婢……”

    元幼祺双目陡立:“你敢抗旨?”

    不敢!唐喜心说。

    可要是被太后知道,皇帝醒了就往宫外跑,还刻意隐瞒着,御前侍奉的人能逃了责罚吗?

    “朕自会保你们周全!母后不会如何你们!”元幼祺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你若抗旨,朕此刻就饶不了你!”

    唐喜嘴角耷下哭相来。

    “还不快去传旨!”元幼祺喝他。

    唐喜只得快步跑出去吩咐了。

    一行人微服悄悄出宫,快马加鞭出了城,云虚观映入眼帘的时候,已近酉时正。

    元幼祺打马抢在最前面,那马被她紧抽了几鞭子,四蹄飞腾,跑得越来越快。唐喜和梁少安,并几名侍卫高手,紧随其后。

    唐喜在马背上颠得五脏六腑直翻腾,他与梁少安对视一眼,均都觉得皇帝不像,刚好点儿身子哪禁得住这么折腾?又到底是什么事,至于让皇帝急慌成这样,连太后都不让知道?

    他们两人皆同时想到了一种可能,却都不敢继续深想下去了——

    一国之君,为了一个民间女子,不管不顾的。这要是被朝中大人们知道了,还了得!

    元幼祺听到唐喜说的道静的举止,便恍然明白道静是谁了,一颗心便如油烹般难受。

    她虽然混混沌沌的不清醒,但是那气息,那无声抚过自己面颊的手都是熟悉的,无比的熟悉!

    宁肯乔装改扮入宫来偷瞧自己,宁肯躲在安国公府中悄悄打量自己,都不肯面对面地见一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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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幼祺就是想当面问一问墨池:为什么?

    此刻,元幼祺脑子里热滚滚的,还有一股子不踏实的惊恐:那幅曾属于顾蘅的绢帕呢?难道她入宫来,从自己的手边取走了?

    高烧的当儿,脑子分不打清楚现实与虚幻,时间的前后也是模糊的。元幼祺隐约觉得有人对自己说过“松开好不好”什么的,仿佛还哄着自己来着,然后似乎抽走了那幅绢帕……

    墨池若是取走了那幅绢帕,宫里头是不是就没有什么让她眷恋和惦记的了?

    元幼祺脑中轰鸣纷乱。她此刻无比的后悔,为什么那日要将只荷包送出去!

    其实,她那日送出的荷包,为的就是让墨池知道自己的惦记,告诉墨池自己等着她,带着那只荷包一起来寻自己。

    为了墨池不被人欺负了去,连代表着天子至尊权威的紫玉佩都毫不吝啬地送了出去。

    难道,是自己以为错了?

    元幼祺曾经笃定的,她与墨池之间有着的默契,这会儿不自信地动摇起来。

    终于驰到云虚观山门前,元幼祺跳下马,将马缰丢给身后的唐喜,也不管山门前的知客道人的招呼声,抢步就进。

    突地耳边一声赶马车的吆喝声。

    元幼祺心有所感,猛然止住脚步,扭头后望。

    一辆再普通不过的青绸单驾马车,辘辘地离开视线远去。赶车的,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车夫。

    元幼祺盯着那架马车的车厢,移不看眼去,心头划过异样的感觉,竟生出想要追赶上那辆车的冲动来。

    直到那辆马车转过坳口,不见了踪影,元幼祺才恍然回神,心一横,转身快步入内。

    元凌真人刚主持过一场祈福法事,身上的仪服还没来得及换下,见到元幼祺也极是意外。

    她这个徒儿的身份特殊,绝不能被外面不相干的人知道了,遂忙引着元幼祺去自己房间。

    梁少安与众侍卫已经轻车熟路地散在香客人众中戒备,唐喜则小心地守在门外,随时等着吩咐。

    元幼祺顾不得喝一口道侍奉上的茶,待那道侍掩门推出,便开门见山问道:“师父,她是不是在你这里?”

    “她?”元凌真人挑眉回望。

    “师父知道朕说的是谁!”元幼祺咬牙。

    “不在!”元凌真人答得言简意赅。

    元幼祺一口气被憋住,脸色泛白,腾地站起身:“朕信师父,但愿师父没骗朕!”

    说罢,转身就走。

    “站住!”元凌真人喝住元幼祺。

    元幼祺背对着她,脊梁绷紧,随时爆发的模样。

    元凌真人见她这副模样,不是不心疼,心中暗骂自己那磨人不要命的师姐造的什么孽,口中却不客气地斥道:“为了一个女子,陛下是不是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要了?连天下都不要了?”

    “师父教训朕的话,恕朕此刻没工夫听!师父若还想教训,朕改日再来领受!”元幼祺说罢,迈步又走。

    她的手指尚未够到关着的门,就被元凌真人的一句话钉在了原地:“就这么急着走?连她留给你的东西都不要了?”

    元幼祺霍然转身,“她留下了什么?”

    元凌真人暗翻一个白眼,一面又在心里腹诽师姐,一面暗骂自己的徒儿没出息至极。

    她自贴身处取出一封信,丢到元幼祺的怀里,不耐道:“自己看!”

    元幼祺攥着那封信,双手发抖,嗓子眼儿干得厉害——

    她翻看了两遍信封,信封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有。

    她于是急不可耐地抖出里面的信笺,只看了一眼,便目瞪口呆地望向元凌真人。

    元凌真人一眼白回来:“别看我!我不知道她写了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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