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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皇帝与安国公一同离开了, 众人一直恭送到了门口。

    原本皇帝该登御辇, 安国公该登自家的马车的,不成想, 皇帝竟对安国公谦让了起来——

    “朕的御辇上宽敞,索性都是同路,顾卿便与朕同乘吧!”

    众臣皆瞪着眼睛瞧着, 支棱着耳朵听着。安国公世子刚被从刑部调去协助郭仪主持女科, 虽说是个副手吧,但以顾仲文的年纪,这已经是破格任用了。皇帝如此重视顾氏, 顾氏又一意逢迎圣意, 何愁不升发啊?

    众人想想顾家, 再想想自家,觉得可供习学之处甚多。

    此时, 顾书言已经与元幼祺客套完毕, 又告了罪,方随着元幼祺登上了御辇。

    御林军护卫, 天子仪仗开路,一行浩浩荡荡往顾府的方向去了。

    御辇辘辘而行, 内里的人几乎感觉不出车轮的震动。

    元幼祺与顾书言君臣二人谁都没在意车驾如何行进,那不是需要他们关心的事。

    他们先是彼此例行的寒暄,左不过元幼祺慰问一番顾书言的身体如何, 关切一下顾仲文办差事可觉得劳累困难, 说说“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与朕直言”之类的话;而顾书言呢, 问候了太后的身体,又关心皇帝的身体,尤其在看到元幼祺右手缠覆的绷布的时候,更是加上了一句“陛下为国事操劳,也要善自保养龙体才好”云云。

    元幼祺右手上的伤便是前一几日气急之下一拳擂在墨池卧房内的梳妆镜上的结果。波斯工艺制作的水晶镜,砸下去果然比铜镜厉害,碎裂的镜体直接将她的右手扎得血肉模糊,更吓得听到声音跑进来的唐喜差点儿哭了。

    当时受伤的时候,元幼祺没觉出如何疼来,因为彼时心里的疼更折磨人。而今,在敷了上好的御用伤药之后,伤口很快地长出新肉来,那种又痛又刺痒的感觉便开始折磨她了,每每让她恨不能撕开绷布,挠个痛快。

    这种刺痒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墨池那夜对她做过的事。

    元幼祺不后悔把自己给了墨池,她恼的是自己蠢笨如驴,在被墨池折腾了一圈之后,才后知后觉。

    眼下,她要是还不知道墨池在哪里,她就真的白痴迷墨池二十年了。

    攥了攥又开始刺痒起来的右手,元幼祺看向顾书言。

    顾书言被她颇含深意的目光盯得心头发紧。这双琥珀色的瞳子,与姐姐的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到底,是顾家的外甥啊!

    顾书言思及此,心中五味杂陈,再一次为元幼祺的江山操起心来。

    他于是更加端正了身体,向元幼祺恭道:“臣有一问,不知是否当讲。”

    “卿是想问肃王府中事吧?”元幼祺了然地看着他。

    “陛下圣明!”顾书言赞叹道。

    “卿但问无妨,朕知无不言。”元幼祺道。

    顾书言稍稍放心,才问道:“肃王老千岁是不是临终前写下了请封世子的奏折?”

    元幼祺斜他一眼,淡道:“自然。卿之前也看到了,肃王叔仓促之下,来不及拟奏折,便写了一封书信与朕。”

    果然是真的!

    顾书言心潮涌动,不禁道:“老千岁乞请之人当真是元理?”

    元幼祺挑了挑眉毛:“当然!朕可没作假!”

    顾书言呵呵一笑,忙道:“臣非是说陛下作假,臣只是心中不明,请陛下指点迷津。”

    元幼祺抿了抿唇,道:“朕知道,所有人都在疑惑,肃王叔向来不喜理皇兄,怎么会为他请封世子?若是请封,难道非要等到弥留之际才请封?之前那几十年都做什么去了?”

    顾书言随之缓缓点头,这亦是他的疑惑之处。

    元幼祺却忽的冲他扬唇一笑:“卿心中有疑,彼时却能及时为朕解忧,朕很欣慰。”

    这是夸赞他在元君舒将那份烫手山芋擎向众人的时候,无人敢上前,而自己做了那当头第一个的事。顾书言忙称不敢。

    皇帝是他姐姐唯一的骨血,又有那人的托付,纵是一时错了,他也会陪着皇帝错下去的。

    只听元幼祺又解惑道:“卿也知道,嗯,宗室群臣都知道,肃王叔钟爱元璞,一直有立元璞的念头,但因着名不正言不顺不得成行。”

    她说着,话锋一转:“卿可知,肃王叔为什么临终突然改了主意?做了这么重大的决定?”

    “请陛下告知!”顾书言知道,关键来了。

    “因为,元璞害死了元理。”元幼祺道。

    顾书言的脑中轰隆一声,第一反应便是:若元理是元璞害死的,那为何陛下不将凶手绳之以法?

    元幼祺静静地看着他,已将他的心理活动收入眼中,续道:“朕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也是想替理皇兄报仇鸣冤的。”

    “可是,”她似乎很是无奈,“有些事,朕也是无法……”

    顾书言闻言,肃然道:“陛下若有为难处,此事便交与臣——”

    “不!”元幼祺截断他的话头儿,又道,“这件事,包括朕,包括你,都无能为力。”

    她说着,深深地看着顾书言,道:“肃王叔明知元璞害死了元理,却不许人为元理报仇。”

    顾书言眉头紧锁。

    元幼祺亦觉凄凉,双目微凝,陷入了回忆之中:“理皇兄无意之中发现了元璞意图不轨的秘事,不敢擅处。他一面将证据悄悄交与元君舒以防不测,一面忖度着该如何救肃王府于将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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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他的言行亦被元璞发现。元璞以言语怂恿元琢,令元琢纠结人手暗中害死了元理,却忽略了元君舒手中的证据。元君舒发现父亲被害死之后,马上意识到事态的紧急,她顾不得肃王叔尚在重病之中,将整件事告知了肃王叔……”

    元幼祺说着,长长吐出胸中的一口浊气,十分疲惫地后背靠在了椅背上。

    顾书言听她说的,顿觉心惊肉跳。能够让元璞不惜密谋害死亲兄长的,能是什么事?必定与谋朝篡.位、大逆不道脱不开干系去!

    他的脑中倏忽划过元淳的脸,慌忙问道:“那么老千岁如何处置了?”

    这样的大事,若是处置不当,就算肃王是皇帝的亲叔叔,也逃不脱满门遭劫的结果。

    元幼祺轻叹,道:“肃王叔一生忠恳,更不会将子孙和整个肃王府陷入危险境地,他马上命元君舒带着那证据入宫见朕,又拖着病体写了那道请封元理为世子的书信。只待朕看了元君舒手中的证据之后,清楚肃王府并非有谋篡之心,再将那份请封的书信呈给朕。”

    顾书言越听越是心惊,沉声道:“老千岁写那封请封信的时候,元理已经……”

    “那时,理皇兄已经殁了。”元幼祺道。

    顾书言吸气。

    元理那时已殁,肃王还写了那份请封信,他的意思便是——

    “卿猜得不错,”元幼祺看破顾书言的心思,道,“肃王叔这般,是央求朕看在他将肃王爵位交出的份儿上,饶了元璞和元琢的命!”

    “饶了?元理难道白死了!”顾书言冷声讽道。

    “所以,朕方才说了,此事朕亦无奈。”元幼祺面无表情道。

    “陛下当真就这般放过元璞和元琢了?”顾书言禁不住追问道。

    元幼祺则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又意味深长道:“纵是朕饶了他们,老天看着呢!”

    老天?顾书言眉毛一跳。

    老天未必有眼,会惩治了元璞和元琢,那个接过了封世子诏书的元君舒倒是差不多会做了这件事。

    毕竟,就算是亲叔叔,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顾书言突的捕捉到了什么——

    陛下是要借元君舒的刀,除去元璞和元琢!

    不!不仅仅是借元君舒的刀,陛下所谋划的或者更多。

    或许,陛下还想要试一试元君舒这把刀,到底有多锋利!

    想想如今肃王府的情状,陛下离开之前,又丢下那么个可此可彼的局面,陛下只发了圣旨,只赐了元理一个死人的世子衔,还不是真正的亲王爵位。那么接下来,肃王府或者说元君舒前路如何,端看元君舒怎么处理陛下丢下的这个局了。

    处置得当,合了圣意,元君舒便是前途无量。若处置得不当呢?

    顾书言相信,即便是那样,皇帝也必定有后招,不会令局面失控。

    毕竟,元璞极有可能是谋反的大罪,而陛下手里,定然握着足够的证据。

    至于元君舒会否将这个局面处置得当,顾书言相信有八成的把握是“会”。

    他还记得,方才在肃王府的灵堂中,元君舒与皇帝你来我往的一言一行。别人也许看不出来,顾书言却看得出,那可不是一个寻常的刚刚二十岁的宗室贵女能够承担得下来的表现。

    她与皇帝极有默契,可见对皇帝心意的把控之到位。她面对群臣不卑不亢,可见临事之不惧不慌。她日日面对害死父亲的仇人,犹能不动声色、循规蹈矩地做好她该做的事,足见其城府之深邃。

    这样的人,怎么会让皇帝失望呢?

    顾书言这般想着,心内忽的生出一阵恍惚来——

    何时起,皇帝谋算人的心机竟是这般不易察觉了?

    这份手段,大有府中那位的神.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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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顾:你无耻的样子很有我年轻时候的□□。

    小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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