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昨夜宫里进了歹人?】
【据说一名宫中的内监被杀死了?】
【据说歹人差点儿害死了昭妃娘娘?】
【哎呦!昭妃娘娘啊!不就是陛下非要迎进宫, 差点儿直接封了后的那位吗?】
朝堂上,丁奉将群臣眼中的猜测与惶惑情绪都看在了眼中,心里冷笑。
他之前怎么没发现,他的儿子丁同辉有这么多的阴谋智计呢?还知道利用舆论了?
呵!智计又如何?说到底还是阴谋!上不得台面!
当日早朝, 魏帝一道旨意,太子就这么被废了。
虽然前些时日太子就已经被禁足在了东宫之中,但谁能想到,天子一怒, 雷厉风行, 听说昨日晚些时候内廷侍卫就围了东宫,夜里就查封了东宫, 连羽林军都调来了。
多数臣子都是后知后觉鲜知内情的, 他们惊讶于那道圣旨的措辞——
“为臣不忠,为子不孝, 为兄不仁不爱,为嫡不义不敬”……
这还是其中尚能听得看得的用词。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太子到底做了什么,竟致皇帝在昭告天下的废嫡圣旨中, 用出了那么多恶毒阴狠的词句。
然而,他们的皇帝,显然是没兴致向他们解释的。圣旨颁了就颁了, 太子废了就废了, 众卿遵旨便是。
太子再如何, 做了二十八年的储君, 支持者大有人在。圣旨一下, 马上就有臣子抢了出来。
“请陛下三思啊”,“储君乃国之根本,轻易动不得啊”,“太子纵是有错,还请陛下给予机会改正啊”……
还有耿直者直言“请陛下告知,太子究竟犯了何错”的。
凡此种种,一时间,丹墀下,噼里扑噜跪了十几个,无不以头抢地,悲乎哀哉,仿佛大魏马上就要亡国了似的。
丁奉自然是跪在最前面的那个,简直称得上老泪纵横,好像太子一废,他这辈子就完了。
魏帝眼睁睁看着下面跪了一地的人,脑门上的青筋“嘣嘣嘣”地狂跳。他脸上充血,红得煞人,那股子好不容易压下的烦恶急躁再次翻涌了上来。
他喘着粗气,瞪着下面的人,只觉得全身所有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急于在他的脑瓜皮儿顶上开个口子,狂奔出来,才能好受些。
他霍然起身,身形猛地一晃。
侍立在一旁的游总管大惊,见魏帝站稳了,他忍下了想要过去扶住他的打算——
这是朝堂上,天子突然染病,若被传扬出去,不是闹着玩的。游总管不想惹那个是非。
魏帝的右手按在面前的龙案上。他其实是极想掀翻了龙案,打翻一切来发泄烦躁的情绪的。最终,他还是选择放弃这个念头,而是抓起龙案上的龙纹玉镇纸,猛地向丹墀下撇了下去。
“啪——”
玉镇纸砸在丹墀边上,登时折成两截,残骸躺在丁奉等一众人的面前。
那一声脆响,将所有人的喉咙都扼住了,大殿之中瞬间无声,空气凝结,落针可闻。
陛下动了怒气了。这是在场所有人脑中同时划过的念头。
“敢再与元承胤求情者,同党论处!”魏帝狠绝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摄人。
于是,所有求情的人都噤声了。
“同党”这个词,是可怕的。一旦被扣上这样的罪名,结束的不止是自己的官运前程,还可能是同族人的前途和性命。大魏历史上,因为党.争、因为被扣上党.争之名而被诛三族、诛九族的前例犹让人不寒而栗。
魏帝扔下那句狠话后便甩袖子离开了,甚至连“退朝”两个字都没给游总管留下机会说。
游总管赶紧快步跟在魏帝的后面,以他对魏帝多年的了解,他已经觉察出魏帝走路的样子不大对劲儿了。
果不其然,刚绕过屏风,脱离了众臣的视线,魏帝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幸亏游总管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陛下!陛下您如何了?”他低呼着。
魏帝脑中晕眩,眼前发黑,被游总管扶着顺了半天气,才缓过来。
“去!去请范朗来……此事,此事绝不可张扬出去!”他不忘了嘱咐游总管。
“是!是!”游总管忙连连答应着,悄命得力的小内监快去太医院请范朗来。
而此时,前面大殿内,群臣大多没了主张。
陛下就这么……走了?
这是……退朝的意思吗?
大多数人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几位老臣,然而——
韦勋称病在家休养。
丁奉还怔怔地跪在地上,不闻不动,石雕泥塑一般,好像皇帝走与不走,对他而言,没什么差别。
而章国公齐浩然呢,正抱着笏板,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这都什么节骨眼儿了,您老还能这么出神呢?众人无不替齐家捏了一把汗。
而几名平素都上朝的皇子呢?
赵王奉旨巡营去了,吴王因为韦贤妃有恙在凤仪宫中侍疾。
唯有刚被封了恭王不久的元承柏今日照常上朝来。
没人求助他该当如何,他倒自己先开口了——
“诸位大人,依本王看,今日便到这里吧。父皇不悦,各位何必去触那个霉头,惹他老人家不快呢?”元承柏笑眯眯道。
众人讶异,都似没想到“哪里冒出你的”?
谁都知道,皇三子元承柏是最不被魏帝待见的皇子,连他同母所出的皇长女元令懿都比他讨魏帝喜欢。
而此刻,他突然跳出来,打着天子的旗号说话,尤其在这个微妙的时候,许多人都意味深长地暗自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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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太子刚刚被废,几个兄弟又都不在朝中,您便跳出来蹦跶了?
皇帝甩袖子离开之后,就再没出现在大殿上。
众臣无法,各自观望许久,也都陆陆续续地散去了。
唯有丁奉,始终跪在丹墀下,任谁来劝都一动不动,一副要跪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众人劝不动,见他这般执着倔强,无不喟叹摇头:丁相半生为太子筹谋,丁家的所有前途都寄托在太子的身上。太子一旦被废,这该是怎样的打击啊!
很多人看向丁奉的眼神,已经透出怜悯来。
他在殿上足足跪了一个时辰,最后还是晕厥了过去。被当值的殿守用软轿送回了府,据说躺了三日三夜才清醒过来。
魏帝知道此事之后,也觉得心中不忍,特命太医去丁府看视,还赐了大批的金贵药材和珠玉玩器给丁奉。
这样的行径,看在旁人的眼中,几乎就是酬谢丁奉为太子操劳多年的意思了。可可惜,赏赐再多、再厚又有何用?太子完了,丁家也就此平庸下去了。
差不多所有人都认定,丁奉这是伤心欲绝,甚至有人开始琢磨着丁家的家主过不多久,大概就会换人了。
凤仪宫。
“丁奉没那么简单。”韦贤妃倚着榻,平静道。
“母妃靠一会儿,会舒服些。”元幼祺拉过一个大隐囊,垫在韦贤妃的身后。
韦贤妃含笑,由着她忙活,很是享受她的周到照料。
“孩儿也觉得,丁相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人。毕竟做了十几年的宰辅,又是三朝的老臣。”元幼祺道。
“母妃觉得好些了吗?头还痛吗?”元幼祺没忘了关心自己母妃的病情。
韦贤妃欣慰地笑拉了她的手:“我的儿,有你这般体贴着,母妃就是有恙,也早好得通透了。”
元幼祺呆了呆,继而恍然大悟:“母妃原来……”
原来不是真的病了啊!
韦贤妃道:“母妃此举,是不想让你今日去掺和朝堂上的废黜之事。”
元幼祺想了想,便明白了:“母妃明智,一切都在您的料想之中。”
韦贤妃微微一笑。她自觉没有那料事如神的能耐,若说知晓今日之事,也不过是因为,昨日之事,多半是她谋划的。比如高升,比如顾蘅被吓昏厥。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过是要快些给太子一个结果罢了。
“那七哥今日奉父皇之命巡营,会是……”她猛然想起了这桩事。
会是父皇的安排吗?父皇难道是为了把七哥摘出去,才特意如此的?就如,母妃今日将自己从那纷乱中摘出来?
韦贤妃却摇了摇头,道:“大概不是。若我猜想不错,赵王巡营,多半是章国公的意思。”
元幼祺闻言,不禁佩服起章国公来。
七哥巡营,必定是提前便向父皇请示过的。而章国公能够未雨绸缪,看得如此通透,当真厉害。
“齐家人果然厉害。”元幼祺由衷道。
她又想到了素有“福将”之称的章国公世子齐鸿烈。战场上刀剑无眼,所谓“福”,其实只是比旁人有更多的智计和应变能力罢了。
韦贤妃闻言,禁不住冷哼一声。
齐家人厉害的,燕来宫里还有一个呢!
直到现在,都不知那齐映月究竟为了什么来到宫中。而且,她究竟是不是齐映月,尚未凿实。
其实,昨夜之事,也算得上韦贤妃的投石问路。
她提前几日将那两匣子新书送去与顾蘅看,一则存的是洞悉顾蘅的脑子够不够用,能不能看破其中端倪的心思;二则是为了看清顾蘅的心,是不是如她所以为的那样。
就算顾蘅不够聪慧,就算顾蘅不能助力完成这件事,韦贤妃也不担心,她自有后招。
然而,结果,顾蘅不止助力完成了这件事,还极快地发现了书中的隐秘。这让韦贤妃满意的同时,又生出不快来——
她一点儿都不喜欢这个女子,而且,还是个似乎知道一切,智计不逊于自己的女子。
聪明,美貌,阅历丰富,心志坚毅……这样的女子,太可怕了。
韦贤妃的忧色落在元幼祺的眼中,她并不十分懂得母妃真正在担忧着什么。
她笑笑,安慰道:“母妃别担心,孩儿凡事都会小心的,绝不会落人把柄、被人利用。”
韦贤妃犯愁地暗自摇头,心道我的傻孩儿啊,你被那齐映月利用了多少次了,都不自知啊!
“昭妃病了,太子除废,宫内宫外人心不稳,宝祥,你行事要多加小心。”韦贤妃嘱咐着。
“是,孩儿记住了。”元幼祺应着。
她其实满腹的疑问想问个清楚,尤其是顾蘅的病。但她很怕母妃忧心,之前便忍下没问,可那颗心却始终是担心着的。她极想去见一见顾蘅,看一看她到底如何了,或许才能稍稍放心。
“听闻舅舅被父皇责了二十臀.?”元幼祺岔开话头儿道。
韦贤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嗯。他身担护卫禁宫的职责,禁宫中混进了歹人,还惊吓到了昭妃,责罚是必然的。这也算是轻的了。”
“母妃其实知道那歹人是谁吧?”元幼祺鼓足勇气问道。
韦贤妃被那双琥珀色的瞳仁盯着,心头发紧。
“知道。”她简短答道。
她越来越发现,随着夺嫡的深入,很多往事,她越来越难瞒着元幼祺了。
不能说出高升,否则必会牵扯出高升为何去太医院灭口,又为何旁处不去,偏偏去燕来宫吓唬人。那会牵扯出太多来。
宝祥知道的越多,便会离自己越远。韦贤妃极笃定这件事。
“孩儿知道了,”元幼祺垂下眼睛,“母妃不说,自有母妃的道理。”
韦贤妃心头微震,很觉得心疼。
越是懂事的孩子,越让人觉得心疼啊!
“眼下多事之秋,朝局复杂多变……宝祥,你凡事要多与母妃商量,莫要擅自做主行差踏错啊!”韦贤妃殷殷道。
元幼祺抿紧嘴唇,缓缓抬眸,对上韦贤妃的目光,心底泛开悠长的叹息。
此时此刻,她有种强烈的,想要挣脱开的冲动。她不知道那种感觉因何而起。她直觉那种想法,是不对的。
于是,她竭力地让自己脸上的表情坦然自若。
“好。”她努力地展开一个浅浅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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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太子□□掉了。接下来,完蛋的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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