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州城西,迎着阳光,两个赤膊的刽子手在咔哧咔哧的磨亮手里的刀,不远处的砂石地上,跪着十数个被五花大绑的山贼。
“这不是前些年被通缉的那伙山贼么?”
“老天保佑,官府终于做了件天大的好事!”
“这伙山贼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真是该死!”
“报应!”
百姓们围着山贼指手划脚,骂骂咧咧。
“散了,都散了!”
长史将众人哄走后,刺史昂首挺胸地从他身后踱步而出,待望见远处骑马的身影,又像老鼠见了猫似的,慌忙耸着双肩,上前迎接。
“一切准备妥当,就等顾都尉午时亲自监斩!”
为首的山贼见了长风,吃力地挪动身子向他叩首:“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行行好,大人不计小人过……”
长风瞥了他一眼,冷声道:“罪大问斩,恶长枭首,你们的首级将被悬于城门之上,以儆效尤!”
瞬时,山贼们被吓得魂不附体,如捣蒜一般向他哀嚎着磕头。
长史上前禀报:“使君,午时三刻已至,是否行刑?”
刺史向长风请示,长风大手一挥,刽子手们手起刀落,血溅一地。
“顾都尉,府衙后院已为您收拾出了两间清净屋子,您看……”刺史缩着身子向长风靠近,满脸堆笑。
“曹使君客气了,长风如今住在客栈倒也方便。”
长风婉言回绝,实则他是不愿整日看见曹使君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谄媚相。
“按您的吩咐,下官已着人翻阅册簿上所有本州人口,倒是有几个可疑之人……”
午后的街市,人群熙攘,喧闹如沸。
长风骑马行至一酒铺外,无意瞥见二人在内饮酒,其中一人背影甚是熟悉,他遂勒马停下。
只见一个面若秋月,眉目清秀的少年先举杯邀酒。
“这次多亏了你找到的山参,爷爷的病才能痊愈!”
“嗨,咱们是好兄弟,何必客气,再说爷爷也曾救过我一命!”
另一少年含笑饮酒。
一听是十五的声音,长风心中一喜,跃身下马。
靳游之从衣襟内取出一支银簪,向十五道:“这——这是阿娘生前留给我的,我见你总用木簪挽髻,今日便赠与你了。”
说罢,便将那银簪放在十五手中。
十五怔了一下,忙拒绝:“这可是你阿娘留给你的,我可不能要!”
靳游之没料想会被拒绝,瞬时面色涨红,口中磕巴:“就——就一小玩意儿,你就收下吧!”
鼓足勇气,他立起身欲为十五簪发,一只宽厚的手掌握住了他的手臂。
“既是如此珍贵的簪子,小郎君自是要好好保存,岂能随意赠人?”长风开口道。
靳游之抬首打量长风,见他约比自己高出半头,着一身元色长衫,眉眼间气宇不凡。
“长风兄?你怎么也在这里?”十五既惊又喜。
“正巧路过。”
长风微微一笑,又望着她的左肩:“十五,你身上的伤可大好了?”
十五忙点头,一把拉过长风手臂,笑道:“小六子,这便是我方才跟你提起的长风兄。”而后又转身向长风道:“长风兄,这是我的好兄弟,也是这家酒铺的掌柜——靳游之。因他在家行六又比我小一些,我便唤他小六子。”
靳游之向长风作揖行礼,长风亦还礼。十五斟满酒,递给二人。
“长风兄,小六子,今日咱们好兄弟齐聚,定要一醉方休!”
说罢,她一仰头,杯中的酒便被她一饮而尽。
靳游之忙劝道:“十五,你慢些喝,这可是陈年的桑落酒,最易上头。”
“放心,我的酒量你还不知?”
十五笑说。
三人推杯换盏间,两酒客入店,小六子遂起身告座,去招待他们。
“方才你去城西看斩了吗?那些个山贼临死前吓得屁滚尿流的讨饶,看着真叫人痛快!”
“可不是,真是大快人心哪!”
“你可知今日为何咱们的曹使君也要亲自观斩?”
“为何?”
“听说是因为上京……”
二人边喝边聊,十分畅快。
“你可听见了长风兄?总算有人替你报仇了!”十五低语。
长风见她倾着身子,以手撑面,模样已然微醺。
“十五,你醉……”
话未落音,只听扑通一声,十五的额头重重砸在酒桌之上。
长风遂起身察看,发现她面色红润,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一般。这——这便是她自已吹嘘的酒量?
长风向门外的谨言挥手,谨言会意,忙上前搀扶。
立夏时节,风拂柳枝,捎带阵阵蝉鸣,让人顿觉一股驱之不散的热意。
客栈内,十五躺在榻上,满面潮红,额间聚满了透明的汗珠。
长风正用帕子为她拭汗,房门被推开,谨言端来满满一盆冰水。
“水……”
十五轻唤。
谨言去倒茶。
十五又喊热,她一把扯开自已的衣领,粉白的肩颈显露无遗。长风忙为她掩住衣衫,回身向谨言:“我来,你先退下!”
“是”
谨言听见主人语气略带责备,虽不解其意,也只得将茶杯放下,转身退去。
饮下凉茶,在湿帕的擦拭下,十五的暑意渐褪,静静睡去。
见她两颊沾有汗湿的碎发,长风便伸手为她拢向耳后,一股温软腻滑的触感渐渐从指尖蔓延至长风全身。
她的脸粉若桃花,一定更软更嫩!还有她的唇,鲜红得好似枝头熟透的樱桃……
胸口一阵狂跳,长风的眼神慌忙从她身上移开,暗自责备自已的轻佻失礼。
一连饮下几杯凉茶,长风方压下自已心中不安的欲望。
府衙的大堂,司录小心翼翼地捧来一摞厚厚的册簿。
长风翻开头一册,只见上面记录了齐州城各个籍贯的男子人数、女子人数、姓名、年纪、住址等详细信息。
谨言新添了烛盏,长风在光亮之下仔细的翻阅,并不时地用朱笔勾画,作出标注。
咚——咚,窗外,传来打更人击锣的脆响。
谨言上前添茶:“夜已过二更,郎君是否要先回客栈休息?”
“不急。”长风低语。
一阵脚步声传来,长史领着几个年轻女子入内,他向前躬身行礼,道:“顾都尉,这几个女子,便是册薄上的可疑之人,使君说今晚由您亲自审问。”
女子排成一行,颔首而立。
“把你们的姓名、年纪、家世细细报与我听。”长风放下朱笔,打量着众女子。
长史将为首的女子向前推了一下,那女子嗔怪地回看了他一眼。
“妾……”
刚欲开口,便发觉说错了话,她忙以丝帕遮口。
长史不住地向她使眼色,她才清了清嗓子:“小女子姓张,本是上京人氏。只因幼时父母早亡致家道中落,一路颠沛流离便来到了齐州……”
长风审视着她,年纪虽不大,却脂粉浓施。再看其余女子,皆着鲜衣亮服,举止打扮艳俗不堪。
另一女子见长风上下打量她,已为他是对自已有意,便摆着腰肢走向他。
“这位郎君,不知打探这些是要做什么?”
娇嫩的指尖为长风轻轻抚平衣褶,浓重的脂粉气直扑口鼻,长风微微蹙眉。
“夜色已深,不如郎君先在后院歇下,小女子再慢慢将身世诉与郎君听。”
气氛瞬时含糊暧昧起来,谨言面红耳赤的立在一旁,不安地看向主人。
“放肆!”
长风一声怒喝。
长史双膝一软,扑通跪地,众女子见状皆浑身颤栗,不住地磕头。
“食君俸禄,不想着为君分忧,每日只想着做些阿谀奉承,卖俏行奸的勾当!”
“顾——顾都尉息怒……”
长史缩头缩脑,声音打颤。
“转告你们曹使君,若是下次再如此,当心他的官帽!”
“属下——属下遵命……”
长史不住地向长风磕头告饶,吓得那些个女子个个花容失色,抽噎不止。
长风顿觉心烦,向她们挥手。
“快退下!”谨言催促道。
长史忙带着一众女子狼狈不堪地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