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三人围坐院内用饭。
“我们乡下人,整日粗茶淡饭,你可别嫌弃!”姑母笑着为长风添筷。
“哪里,已经很好了!”长风客气道。
姑母又递来一碗汤,长风起身接过。
“长风兄,我昨晚梦见你了!”十五开口。
犹如一声惊雷。
劈得姑母身子一震,受惊似地望着长风。长风则心下一惊,手中汤碗晃荡,泼洒了大半。
“抱歉!”他掩住慌乱,擦拭浸湿的半边衣袖。
姑母上下打量长风,暗想这才几日,二人便这么快熟识了,要是再多留他几日,还不知要出什么幺蛾子。
“既然你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姑母语气疏远冷淡,远不似方才那般热情:“我们也就不留你了!”
长风有所察觉,自知主人在下逐客令,遂起身作揖:“长风正有此意,明日便起程辞别二位了。”
“你的伤还未完全恢复,待痊愈后再走也不迟。”一听长风说要走,十五急忙扯住他的衣袖,满眼的不舍。
姑母边咳嗽边瞪着十五,她只好放手。
“我还有要事在身,怕是不便久留!”长风解释。
他确实还有事,此次山中遭祸卧病在床,已耽搁数日。
十五见不能挽留,便开口道:“恰逢我有晾干的草药须送到街市上的药铺,明日我送你!”
晨雾还未散尽,阳光已漫过山头,斜斜地的洒向树林。
崎岖的山道,二人在赶路。
“要多久才能到齐州城?”
“翻过这座常青岭,再走一个时辰就到了!”
“你们姑侄二人为何要隐居在这人迹罕至的山林?”
“我自懂事起便在这山中长大,问过阿姑,阿姑从来不说。”
“那——你为何叫莳芜?”
“听阿姑说,我的名是阿耶取的。阿耶说我们的家乡在芜城,而他又喜莳花弄草……”
二人边走边聊,累了便坐在树萌下歇息,长风正仰头喝水,余光瞥见草丛有异动,不觉一惊。
十五亦有所察觉,小心谨慎地张弓搭箭。
“长风兄莫要动,你身后有狼!”
回身望去,长风果见几只狼在不远处盯着他们虎视眈眈。最前方的头狼脖颈的毛发竖立,向二人作出捕扑的姿势。
嗖地一声,箭从弦发,直直射向头狼。
头狼中箭,倒地不起。
另一只狼纵身扑来,嗖地又一支箭射出去。
狼侧身一跃,躲开了那支箭,它落地后,扑向长风。
十五急忙上前挡住长风,用手里的弓狠狠击打着狼头。
狼退后,发出呜呜的低吼。它的利爪扑向十五,十五被它的重量击倒,弓箭也滚落到一旁。
狼转身再次准备扑捕长风,十五迅速拔出腰间匕首,扔给长风。
长风飞快举起匕首向狼的胸膛一捅,直没到刀柄。
血淋淋的匕首从狼的尸体中拔出,余狼见状,纷纷落逃。
拭去额上汗水,十五终于长吁一口气。她从前射猎,也仅限于矮小的飞禽走兽,狼,生平还是头一次遇见。
阳光穿透云层直射而下,她的双目不觉有些眩晕。
“你受伤了?”长风惊慌地扶住她。
十五这才觉得隐隐作痛,低头发现左肩不知何时被抓出几道血痕,衣衫的一片已被鲜血浸透,
街上的百姓围着府衙门口的告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都第几日了,人还没寻到?”
“怕早已是凶多吉少喽!”
“这赏金都涨至一千两了,死了不白白可惜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不顾及身侧的谨言已恼怒得额头青筋凸起,面如铁色。
衙役忙将百姓驱离,众人方住口散去。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随从看见谨言后忙勒马停住。
“方才衙役通报说,有百姓在街市上见到过郎君!”
“当真?”谨言眼前一亮,由怒转喜。
随从忙点头。
“郎君现在何处?”
“齐福客栈。”
郎中提着药箱正欲下楼,望见谨言带领几个衙役横冲直撞而来,惊得他连忙退身躲避。
也顾不得敲门,谨言直接推开房门,果真看见主人一身布衫,落坐于榻前,榻上还卧着一受伤的少年。
谨言忙上前躬身请罪:“小人失责,当日未能保护好郎君,后来又只在山下寻到您的佩剑,小人该死,还请郎君责罚。”
长风示意他起身:“如今既已平安无事,便无须再提。
“郎君!您身上的伤?”谨言一脸的关心。
“无碍。”
谨言靠近主人,看他面色红润,当真无事后,又不觉好奇:“这几日郎君去了何处?小人带着衙役翻遍了齐州的山头,也未寻到您半点踪迹。”
“说来话长。”长风低声道。
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十五忍不住眉头紧蹙,闷哼了一声。
长风暗示谨言退下。
“还疼吗?”长风柔声问。
十五强忍疼痛,抿唇轻笑:“从前常听阿姑说山中有狼,我不信,今日终于见着了!”
忆起今日的遭遇,长风不禁心中感叹:她当真不同于寻常女子,野外遇上狼群,也丝毫不怯,怕是一个青年男子也未及她三分。
“你还当真是有胆魄,我还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的女子!”长风决定向她袒露心声。
“你——你是何时发现的?”十五两眼一睁,明显因他的话而受到震惊。
长风唇角含笑:“在你欲与我结拜成兄弟之前。”
兴许是被他笑得羞愧,十五不觉面上一热:“这是哪里?我要回去!”
刚起身,她便觉脚底像踩了棉花一般轻软无力,脑中也是混沌一片,辨不出方向。
长风忙将她卧回榻上,又伸手试了试她额头。
“方才郎中来过,说你伤得不轻,今夜怕是要起高热。”
十五心急:“不成,我必须得走,阿姑还在家中等我!”
“若是见你这副模样,你阿姑她岂不更要担心。你且在这安心歇息,我差人去告知她一声。”长风宽慰她。
十五只好点头同意,片刻便昏沉睡去。梦中只见猛风呼啸,几道闪电刺破夜空,雷声轰隆巨鸣。
山林间,马蹄急踏,拖着车舆飞速前进,刹那,又一阵雷声轰鸣。
“阿娘,我好怕!”
女童满头大汗,一手捂耳,一手拭泪,几缕碎发不知何时已被汗水浸湿,紧紧地贴在她的两颊。
“十五不怕,阿娘在这儿!”母亲为她撩去湿发,拥她入怀。
剧烈的颠簸迫使她和母亲分离,她忙伸出双臂呼唤母亲。
“十五,快抓紧!”母亲忙喝止。
车轮碾过一块巨石,车舆猛地抬高,十五瞬间被甩至草丛,立时便昏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一束蓝光划破天际,十五猛地被雷声惊醒。
正欲开口呼唤阿娘,却见一高大的身影向她阿娘走去。
“公主这又是何必,您不为自已考虑,也得顾念圣上对您的手足之情。何况您还有一幼女,不是么?”
声音浑重到让人感觉压迫,阿娘不语,只掩面哭泣。那身影大手一挥,两名随从便向阿娘靠近。
“我与夫君生不同衾,死则同穴!”
阿娘飞快地从随从腰间抽出长剑,划破自已的脖颈,瞬时血流如注……
“阿……”十五话未喊出口,便被一只手掌紧紧捂住口鼻。
“阿娘,我好怕。”榻上的十五辗转反侧,口中呜咽不清地呼唤。泪水混着汗水一同滑落,浸湿了她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