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肆虐的荒原上地火喷涌,两座险拔峻峭的大山横亘眼前,远看犹如洪荒巨兽的獠牙,中间是一条流淌着熔岩的大河,热浪蒸腾。
成百上千瘦骨嶙峋的男子手脚上被锁上了镣铐,列队朝着牙山上走去,不时传来训斥和鞭笞之声。
所有的男子身上没有不见红的,有的伤痕甚至已经深可见骨。可即便已经虚弱到失去行动能力的地步,也会被其他同样被锁上镣铐的人拖着上山。他们不知道路的前方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只是被一路押解,途径荒蛮之地,到这炼狱般的所在,如今上了这座山,该是到头了。
偶尔有人难以忍受这般苦痛和无望,纵身跳下山崖,却只有一道“呲——”的声音和一缕白烟出现在流淌的熔岩河上。
“这是何苦呢,眼看就快到头了,那么远都熬过来了,就算也是个死也知道是所谓何来呀。万一还有条活路,也好回家照看妻儿老母。”
“即便能活下来,就别想着回去了,你看一路过来的鬼地方,随便一只虫子都能要了咱的小命。”
“你们还有力气说话。”一个枯瘦到极点的男子无力地张合着干瘪皲裂的嘴唇,双眼无神,呢喃完这句模糊不清的话,便轻如枯枝般地坠落在地。
“你们俩嘀咕什么呢?”伴随着凶厉的吼声,几道鞭痕深深陷进了说话两人的皮肉之下,沾满血肉和尘土的长鞭指向倒在地上的男子,“去,带上那个废物。”
两人都不敢答“是”,只管强撑着身体故作利索地依令行事。
蜿蜒犹如长蛇的行进队伍在牙山上七弯八绕,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鞭打声和惨叫声,终于在牙山顶峰到达终点。
此处是一个由一整块岩石造就的巨大平台,上面凿刻着蛛网一样的沟渠,密密麻麻地分布着,又像是人体脉络一样,在终端之处汇聚在一起,形成一条小河。小河的尽头,是一处绝壁,可与另一座牙山遥遥相望。两山之间有数道粗大的滚烫铁索相连,下方是翻滚的熔岩湖泊,肉眼可见的扭曲的热浪汹涌而上,把铁链都炙烤成明暗交叠的红色。
熔岩湖上悬着一柄巨大的剑胚,尽管身处世间极热的地火中心,剑身依旧漆黑如墨,仿佛还有一道道暗黑的气息萦绕在周围,时隐时现。
带着镣铐的人被驱赶到宽阔的平台上,眼神里充满了绝望。他们的手腕被彻底割开,有的甚至整只手都被齐平地砍掉,粘稠的血液汩汩地流出,淌在脚下的岩石上。后面不断有人被驱赶上来,而自己正被拥挤的人群往崖壁边缘推去。
他们被一步步逼向悬崖,开始奋力地像内侧挤去,但怎么也挤不进。因为另一头,是不断被推上平台的人,以及寒光毕现的刀剑。
随着血液的急速流失,他们身上仅存的力气也消耗殆尽。他们越是用力,血液流失得愈加彻底。靠近边缘的,最终还是在无尽的绝望中被无情地推下了崖壁。熔岩之中窜出条条火舌,像是开始了一场盛大的狂宴。
“呵,本来还妄想着有条活路。”
经历了一路压迫得自己几近窒息的绝望,那一点点不该有的残存的希望最终带来的失望直接让自己身陷烈火也感到了释然。但另他们没想到的是,在自己血液流尽,肉身成灰之后,并没有感到一丝自由与舒适,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压抑的束缚感,那种感觉让自己渐渐失去了理智,陷入了难以遏制的疯狂。
他们已经不再是从前的自己。
而那阵束缚感的源头,便是湖上那柄漆黑的剑胚。
此刻平台上已经淌满了腥红炽热的血液,沿着岩石上的沟渠汇聚到了崖壁边缘。崖壁上深深嵌入的数道铁锁上泛处暗红色的刻纹,血液就像被吸附在上面一样,沿着刻纹不断地流向剑胚。血液触碰到剑胚的一刹那,“嗤嗤拉拉”的响声不绝于耳,回荡在两山之间。铁锁就像就像剧烈鼓动的动脉,一刻不停地把血液输向剑胚,崖壁上被无情推下的人越来越多,肆意流淌的浓稠鲜血几乎染红了整座山崖。
铁锁另一端的山崖上,不见一丝血气,却也弥漫着另一种不可名状的压抑。
黑衣男子站在崖壁边缘,脸上尽是不耐烦的神色。
“公子莫急,剑成只是水到渠成之事。”
“不急?光是寻这阴世之铁便花费百年,铸其剑身又是一甲子,眼下只是开锋,就耗尽如此多的天材地宝,这些贱民能为此献祭也是其气运,可那些自命清高的道貌岸然之辈开山在即,若再不铸成此剑,才是真正的麻烦。”
“阴世之铁为胚,至阳血水淬身,人魂为祭以开其锋,此剑若成,必是人间绝品。”一个身穿黑色纱衣的女子鬼魅般出现在男子身后,“你已经有了玄阴子母剑,同是阴世之铁所铸,难不成还想都得了去?”
男子眉头一挑,“你怎么来了?”
侍奉在男子身侧的长老见女子出现,脸上不由浮现一阵惊恐,只是和女子对视的一瞬间,双眼一白,倒在了地上。
女子玩味地笑了笑,与男子并排站在了崖壁上,“封山禁令将解,也或许个别仙门现下已经开山了,上头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这种大事出了岔子可不好,毕竟已经耗费一两百年了,还是趁那些仙门封山才能暗自行事的。”
“难不成你还想来跟我抢?”男子并不信她似是而非的花言巧语。
“怎么能叫抢呢,你看奴家手上也没有把趁手的兵器,就当是赏给奴家的,如何?”女子颦起两弯入鬓长眉,映着对面崖壁上连片血光的腥红嘴唇嘟了起来,“奴家自与你花飞蝶随,来日天地崩陷,也不至于孤苦无依。”
男子看着不断被鲜血淬炼的剑胚,眉峰紧紧地锁着。
女子见其不为所动,又道:“行吧行吧,就你开不起玩笑。”
男子依旧不说话,也没有更多的表情。
“你师尊呢,那个被你掏空家底都要铸成此剑的师尊呢。”
这时,男子冷冷的目光转向了下方翻滚的熔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