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扈朱镜醒来还在画舫上, 画舫行在水面上,随着水波轻轻摇曳,如在轻柔的怀抱中。
她坐起身,身上的薄被滑到地上。
看窗外雨水淅沥沥地落着, 渐凉的秋雨开始催打着画舫的边沿。
她怎么会到了这里来?扈朱镜确定自己不曾到过这里,而此刻也绝非是在梦境中,缘何自己离开西山便在这边醒来, 中间又出了什么事情?
她在沉思的时候,压在她腿上的人动了一下,她立刻低头看去。
那人坐在躺椅边的小凳子上,却把/上半身压在她的腿上, 看似倦极睡去。
从侧脸看来, 是胡丽卿无疑。
扈朱镜只是不明白,怎么为何出现在她面前。
胡丽卿这一觉睡得极好,梦里泛着迷蒙的粉红雾气。扈朱镜化作虎身与她到山涧小溪中游走, 而她骑在她的身上, 被她带着跨过小河穿梭在树林里。
好梦总是短暂的,她被异样的动作惊醒,慢慢张开眼, 对上扈朱镜疑惑的目光,睡衣全消, 慢慢坐起身来, 把因为坐着睡而不舒服的腰揉舒坦了, 再坐正。
“告诉我,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扈朱镜开口便问。
胡丽卿心底暗想,原来她给忘了,这叫我怎么解释好,说是你自己一个人辛辛苦苦跑过来找我的,又怕你那高傲的性子不容得这个理由,可是偏偏这就是真相不是……
“我明明记得我在西山上,后来……后来又出了些什么事情?”扈朱镜皱眉,一大片空白的记忆依旧无处可寻。
胡丽卿揉着腰,说:“你自己来找我的。还说你你其实舍不得我走,千辛万苦跑遍了每一个角落才追我追到这里。”
扈朱镜涨红了脸,说:“胡……说……怎么可能!”那不是她会做的事情。
胡丽卿睨她一眼,道:“你问问你自己的心,问它是怎么说的。”
扈朱镜说:“不用多此一举。”她的心她清楚,断然不可能做这等荒谬的事情来。
胡丽卿发出冷哼声,她摆明了是要逃避,自己再追问也没有意思,索性就让她继续糊弄自己。自欺欺人去吧你!
扈朱镜说:“你果然没有听我话寻一处地方找一位强者保护你。”
“我还到处游山玩水乐不思蜀呢。”胡丽卿将一腿翘起,脚尖点啊点啊,绣鞋上那团蝴蝶跟着飞起来。
“你……”扈朱镜真不明白为什么她可以这样不爱惜自己的生命。
胡丽卿斜眼看她,说:“你叫我躲着黑衣人,却从不告诉我黑衣人是谁,我为什么要信你。”
扈朱镜侧过脸,避开她探寻的目光,说:“我有我的理由。而且,我只希望你能安全。”
“这话有几分真意?”
扈朱镜说:“十分。”
胡丽卿笑了起来,想她总是在乎自己的,扈朱镜绝非如她所说的那么无情,如若她是无心无情人,又怎么会在乎自己的生死呢。
不过她就是不愿承认,一直嘴硬着。
画舫靠了岸,胡丽卿拿起伞,对扈朱镜说:“既然你下了山,先到我地方歇息片刻,也让我尽地主之谊招待你一番。”也顺便多留你片刻也好。
扈朱镜思量片刻后说:“好。”
后门的铜环又被敲响,这次开门的是老鸨,早料到两人要归来,她就一直等候着两人到来。
自己的干女儿前几日还是好死不死要活不活一个死狐狸样,此刻春风满面眼带桃花分明就是吃饱了的小狐狸,再看为她撑伞的扈朱镜,老鸨不禁翻了白眼,把后门敞开,说:“进来。”
胡丽卿心情极佳,见花花开,见老鸨也是笑靥如花,无条件地释放她的魅惑。
老鸨白她一眼,说:“收起你的妖气,别让老娘看得眼睛直流血。”
胡丽卿哼一声,说:“我高兴我乐意。”
“进来。”老鸨对扈朱镜说。
扈朱镜与晚晴楼的气氛格格不入,清冷的味道如同一朵白莲,而这楼有着世俗的胭脂香跟桃花红,两者相冲,当她进来往这里一站,就觉得她是多余的一个人。
老鸨看她的眼瞳变了颜色,身上撒发出来的气息也变了样,心里大致有底。
再看她现在连个微笑都没有,就想起之前见过的扈朱镜,总觉得那人更亲切一些。
胡丽卿暗地里叫她上好茶,那小媳妇的模样叫老鸨气得想打她脑袋,干女儿,你现在这样子可真是伤眼哦。
她还是乖乖去拿了今年最好的春茶出来,为扈朱镜沏来一壶好茶。
“下一步你会去哪里?”胡丽卿问。
扈朱镜回道:“暂时还不知道。”
“不知道就听我安排,我帮你寻一处清净处,让你去修炼。”胡丽卿一腔热血沸腾起来,这下轮到扈朱镜求她了,她定要好好安排。
扈朱镜断然拒绝,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热血嗖地结成冰,一冷一热交替之下,身体无处不疼。
胡丽卿说:“你能去哪里?”
“天大地大总有地方能容下我。”扈朱镜只想远离胡丽卿。
老鸨端着热茶过来,说:“大仙,小女子倒是有一处地方能供大仙静心修炼。而且,就大仙所说,有人要害我家心肝宝贝,大仙既然心怀慈悲,不如顺便保她一时半会。”
扈朱镜对她说:“不……”
老鸨发出尖锐的笑声,嘲笑道:“原来这就是神仙的慈悲啊,明知道她有难却怕惹祸上自己身,选择袖手旁观,皆是人为刀俎我儿为鱼肉,任由人宰割,那也是你造的孽,看你到时候怎么成仙成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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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胡丽卿在心里拍掌叫好,干娘不愧是干娘,说出来的话都是针针见血。
扈朱镜眉眼如静水,不曾有过一丝波动,说:“我与她有缘无分。”
“缘分是你说没就没的?你有看到天上写着你跟小心肝的缘分断了所以你们两人再在一起也是怨侣?可笑,你又不是天,你怎么知道天意如何。”
“我只知道,如果她在我身边,我定是不能静下心来。”扈朱镜垂下眼睑,轻轻地说。
“你自个儿心有杂念却怨着别人乱了你的心,这是什么道理!”
扈朱镜顿悟过来,如若人心如明镜,镜上已有尘埃,照见任何事物都不会干净,胡丽卿无错,错的是她心镜上多了尘埃。如若她要了却凡心,就要靠自己把上面的尘埃抹去。
扈朱镜应了老鸨的提议,老鸨给胡丽卿使眼色:“这人真好骗。”
胡丽卿丢给她一颗白果子,说:“她要真的把我当做是尘埃抹去了,我就找你算账。”
“乖乖小心肝,这不就要靠你去努力了。”
胡丽卿脱下她过分艳丽的衣裳,换上一身洁白素衣,再将头上珠簪拔去,替换两根玉簪。
手上脚上翡翠琉璃金玉镯子全数褪下,再把脸上胭脂水粉洗净,还以本来面目。
当她拿着衣裳从闺房走下的时候,全然换了一个人,底下的人见她面目一新,看着她愣了许久。
那与扈朱镜所见过的胡丽卿迥然不同,白净的脸庞少了人间的俗艳颜色依旧美丽,朱唇不点而朱,粉颊如偷取天边彩霞颜色抹在脸上。眉黛弯弯,眼尾上挑的狐狸眼黑白分明。
再是看她白衣裹身,走路姿态袅娜,端庄里透着叫人心痒的媚态。
她从楼上走下,右肩膀上停着赤红,左肩膀上却是一只巨大的黑色蜘蛛,就这两点毁了她的清净模样。
走到扈朱镜面前,她盈盈一笑,对扈朱镜说:“我这样有什么不对劲?”
“很好。”扈朱镜轻轻地说,没料到胡丽卿洗去纤尘化作了水中粉莲,叫看惯了她轻浮妖媚的扈朱镜耳目一新。
到外面,雨还在下,老鸨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像稍微年长的夫人,拿着伞候着她们两人了。
“干娘,我们需要换成这样才能进去吗?”胡丽卿拉扯着到一般长短的裙摆,想人间女子都是这样穿,她却从未将自己的腿遮挡过,这下有些不适应,感觉浑身不自在。
老鸨挽起她的手,笑起来也是眉目和善,跟贴了一张□□一样。
她对胡丽卿说:“你去的地方是尼姑庵,你还当是春游啊,当然要穿的端庄一点,免得路人起疑心,到了庵里,只要你不是在佛祖面前做坏事,其余随你,但是千万别出庵门,到了外面,你的狐狸妖气就没办法掩饰。”
“选哪里不好一定要选尼姑庵……”
老鸨尴尬地咳嗽几声,低声说:“这是你娘的意思。她要你静下心来,专心应付百年后的天劫。她特地交代我,你这个死丫头底子薄,是她把你宠坏了,错都在她身上,以前的天雷都是小意思,打的了花花草草打不到你身上,但是这回天是不想饶你,她有心帮你,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觉悟。”
“娘的意思是……我也许会过不了这回天劫?”胡丽卿见到老鸨的神色越来越严肃,意识到也许天劫并没有她所想的简单。
老鸨看她一眼,说:“你现在明白还不晚,你到了庵里就虔心静修,辅助以灵丹妙药,这才是上上策。”
“为什么不是到处进食,那不更快。”
“胡闹,如果这法子有效你干娘跟你娘早抓一万个男人让你吃了!你以为这是儿戏不成!”老鸨眉峰倒吊,怒极起来把她骂得狗血淋头。
在前面走的扈朱镜一直沉默不言,走出南京城,路就变得泥泞起来,但是她的鞋子还是一尘不染。
再往前走就是城外不知名的小山,山下有村,山上有一座尼姑庵,看起来并没有奇特之处,庵里住着三位老尼姑,平日做做法事念念经文,没有见过神仙出没,无大喜大悲,始终是平平淡淡。
在山下,扈朱镜抬头仰望山上那座小庙,长长的石阶通向山上,石阶上的石头已经打磨光滑,长着青苔,旁边绿树成荫,有一点遗世独立的味道。
但是在这里感觉不到一点仙气灵气,此处就是一处普通的山头。
扈朱镜不禁疑惑起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神秘的地方。
老鸨像是知道她对尼姑庵起了怀疑,说:“大仙,你尽可以放心,玄妙之处在庙中,不在此处。”
老鸨走到朱门前,按照一定的节奏敲了三下门,门悄然打开。门缝里强烈的灵气扑面而来。
“进来吧。”老鸨带两人到后院,沿路过来不见尼姑。
老鸨说:“这里没有菩萨也没有尼姑,有的就只是一座庵。”
扈朱镜看四周,发现这里布局巧妙,像一个巨大的口字,庵所在的地方正坐落在灵气最旺盛的泉眼之上,而这座庵变成了一个袋子,把灵气都装起来,让她丝毫不会外泄。
老鸨解释道:“这里是狐族先人动手建造供狐族后辈避难的地方,外人看这里不过是一间不起眼的尼姑庵,进来以后就会发现这里别有洞天。”
“那如果是被的妖精闯入呢?”胡丽卿用手指敲了一下墙壁,传来金属独有的清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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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是纯金造的,木头是千年金丝楠木,连头顶上的瓦片也是在天庭烧制,人间寻不到。”老鸨说。
扈朱镜说:“在我们上来的时候,我没有发现附近有结界。”
“因为有我带着,我是这里的第十八代传人!”她双手叉腰下巴抬起无比骄傲地说。
老鸨即可下山,走前告诉她们她们所住的西厢位置,等确定没有问题了,才放心离开。
走前在扈朱镜耳边轻声说:“她每日需进食一次,你就权当被狗舔了,让她吸一点精气过去,对你没有损失,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日后我在庵里给你放一个长生牌……”
在扈朱镜生气前,老鸨先走一步。
当尼姑庵的大门关上的时候,扈朱镜与胡丽卿的气息就此消失不见。
老鸨在门口回望一眼,说:“小心肝,你可给我挣气啊。别老顾着儿女情长把自己的命给丢了。”
她把扈朱镜和胡丽卿放在一起,也是想找个人压着胡丽卿,好让她能静心修炼,也想叫胡丽卿多一份牵挂,免得没了目标潦草地送了自己的命。
情这味药,成了□□能害人,若是救命的仙草,也能救活一个人。
老鸨走下山,在山下与一个黑衣人对面遇上。
大雨天,黑衣人带着一个黑色蓑笠爬山,一道黑纱遮着他的脸,整个人黑乎乎一片看不到其他颜色。
他在老鸨面前停下,人站得笔直,一道锐利的眸光从黑纱后透出。
“胡丽卿在哪里?”
老鸨平静地说:“我不认识她。你找错人了。”
老鸨被这道目光盯住,像被钉子钉死在墙上。
那人没有出手,老鸨也不敢动弹。
绸伞边缘,几滴雨水不堪重负掉落,雨珠在半空被锐利的刀锋划破,嗤地一声,凭空蒸发成水汽。
老鸨瞪大了眼,瞳孔猛地放开,眼中一道白光张开,朝她而来。
刀锋穿过老鸨的人,钻进石头里,石板路被它打出一个大洞来。
刚才站在这里的老鸨的身影渐渐淡去,最后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截狐狸尾巴。
黑衣人低头看了一眼那被雨水浸透的狐狸尾巴,一脚踩上,再是拾阶而上往山上走去。
山下,老鸨靠在树下抚着胸口吐出三口血,擦着嘴角的血,暗骂一声:“死丫头,你到底给老娘找来了多少个妖孽啊。”
她回头看一眼被烟雾包围的尼姑庵,自言自语道:“等下一定告诉你娘,叫你娘把你捆起来带回狐山,叫你这辈子都别想出来。”
“该死,我的狐狸尾巴……谁赔我一截尾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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