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元升见郑壹德有怀疑,劝说:“爹,陈世祖没必要骗我们。您派吕管家打听消息,不是说官府禁言谈论‘试剪刀的布’吗?既然官府对这事情诲言莫深,里面肯定有内情。”
郑宗德思索片刻,点头:“如果真是那样,咱们只有用镔铁锻造剪刀,才能过关。”
“爹,官府不是要一两把剪刀,而是很多把。我们用珍贵的镔铁造那么多的剪刀,成本昂贵不说,原材料也难找,很不现实。”
郑宗德叹气:“我知道你说的对,可是,如果后天拿不出那么多的好剪刀,我和你大哥二哥还得被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郑元升沉思片刻,将田二丫的话转述出来:“爹,武备院征购的剪刀主要用在西北的战事中。西北冬季寒冷,包裹士兵伤口的布有可能被冻住,拿冷冻的布试剪刀没有问题,用浸过油的布试剪没道理。咱们是不是把这件事情转告给周大人?让周大人知晓,降低试布的难度?”
“老四,你能看到这一点,我很欣慰。但是,如果我们汇报给周大人,周大人也可能会认为咱们在狡辩,根本不愿意听咱们的辩解。官府为什么要用浸过油的布试剪刀?真是让人费解。”
“爹,会不会是这批试剪刀的布和油放在同一张船上,油不小心洒在了布上?”
“爹,要不我去派人问问郑?”
“嗯。”郑宗德点点头,“当初,咱们家的剪刀入选武备院的购货名单中,我就托人打听,知道武备院的剪刀大部分运往西北或者东北。东北还好说,天寒地冻,剪刀基本上都是家用剪棉布或者丝绸。而西北不一样,那边蒙古人居多,他们日常用剪刀,主要是剪油毡布或者是羊皮,大多数的蒙古人在秋冬交替时,做好蒙古包和羊皮袄或者靴子之类,但是,还有一部分蒙古人在冬季户外也用剪刀剪羊皮和油毡布,西北的冬天特别的冷,羊皮又厚又油,再加上被冻住,一般的剪刀很难剪动,所以,很多人也用他们随身携带的珍贵的腰刀去做这些粗糙的活计。我想如果我们的剪刀借助武备院这条渠道进入西北的市场,凭借口碑和好的质量,能够在那边儿立住脚最好,我才往武备院送最好的剪刀。但是,蒙古牧民的市场,我们依然没有打开。估计,那边的牧民也不知道我们隆顺和的剪刀。”
郑元升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你提醒的对。可是,”郑宗德叹气,看他皱眉,安慰,“老四,你不亏为读书人,肯动脑筋,看到别人想不到的地方。比你哥哥们强多了。”
“爹,这是田二丫提醒我的,她最早看出布有问题,怀疑被做了手脚,还让我转告您,请您调查。”
“这张下丫头也不是一无是处。”他的话音一转,“她是否还缠着你?”
郑元升苦笑:“没有,她从来也没有缠着我。她很注意分寸。日常和我保持距离。”
“那就好。我真怕她粘着你,为了家府的声誉,到时,你不得不给她一个名分。”
郑元升垂下头,明白了田二丫的难堪。
“元升,你让下人按照官府试剪的规格准备一批粗布,咱们家先试验一遍。”
“是。”郑元升领命出去。
郑家这次摆出了大阵仗,准备好经过油浸、冷冻的粗布,开始试剪。腹内的主子和下人听到消息之后都围观了过来。
郑宗德的眼睛瞪的像铜铃,五个儿子也目不转睛看着下人剪布。
镔铁锻造的剪刀锋刃划过,布应声而断。众人脸上都露出笑容。
吕管家换上普通的剪刀,讲一下,布只上下开动两层。
宋德父子三人,跨了肩膀,差点儿瘫坐在地上,刚好被人扶着,勉强站稳。
吕管家头回见到甩一甩手重新使劲用力,我咔嚓咔嚓应声而断,剪刀风水完好无缺。
众人笑着拍起了手。
田二丫微皱眉头,镔铁锻造的剪刀和普通的剪刀此刻都没问题,但是,刚才剪布的时候明显出现呲啦的声音,锋刃应该出现一些划痕,只是现在不明显,但在第二次试剪刀的时候难免不会出现问题。田二丫眼看,郑老爷和郑家大哥元信二哥郑元利、都被抓了起来,鼓足勇气往前闯:“大人民女这里也有剪刀要呈上,请大人试剪。”
郑元升听到熟悉的声音,扭头看过去,见来人果然是田二丫,暗暗为她着急,这女人真是胆大妄为,不知道要掉脑袋的吗?这是什么场合也要往里闯?
康知县不知如何交差,看见有一个女人闯进来,恼怒斥责:“是什么人?竟然胆敢扰乱官府办事秩序,来人把他给我拿下,打入大牢。”
“慢!”知府佟大人摆手,“那位女子,你刚才说你要呈上剪刀请我们试剪?”
“是。”田二丫将剪刀双手奉过头顶。
佟知府起身,走到她的身边,上下打量,见这名女子膀大腰圆,倒也不像江南的女子。她呈上的剪刀尖端圆润,尖头略长,和郑家的剪刀外观明显不同,有些好奇:“你叫什么名字?”
“田二丫。”
“田二丫,你可知这是什么场合?”他的声音一转,严厉起来。
田二丫的身体瑟缩了一下:“大人,民女知道这是官府在办要事。大人为朝廷选剪刀,郑家的剪刀达不到大人的要求,请大人试一下民女的剪刀。”
佟知府略感些兴趣了:“噢?郑家在江南一带生产的剪刀小有名气,尚不能满足朝廷用剪刀的要求,你一个寂寂无名的乡间女子,竟然敢保证你呈上的剪刀就比郑家的要好吗?”
“大人,民女也在郑家的打铁铺干过一阵子,知道郑家的剪刀的优点和缺点。既然大人现在选不上合适的剪刀,还望大人试一试民女缎制的剪刀。”
“噢?你也在郑家的铁铺干过,这就奇怪了。你们郑家难道还收女人为打铁匠吗?”他看向郑老爷。
郑老爷连忙回答:“我与大人我郑家万万不敢收女人为打铁匠,男女授受不亲我郑家谨铭在心,严谨礼仪。只是这位女子便是我家老四的冒牌夫人,他赖在我家里,我家只能收留,这女人胆大粗莽,爱好打铁,制作剪刀,我们怕她出去惹事生非,也只能放任她出入内宅的打铁房。打铁房内有我家大儿媳日夜盯着她,并未有越矩之分。”
佟知府笑着点点头:“我倒听说过此事。向戎,你家妹子当初不愿嫁给郑元生,连夜逃婚,安排了一个促使丫鬟代替她,想必这女子就是那个粗使丫鬟吧?”
吴向戎躬身道:“是,大人,她就是那个女人。”
“你觉得要不要试一试她的剪刀呢?”
田二丫满怀希望地抬起头看向他。
吴向戎好奇田二丫做出的剪刀质量,就道:“大人,朝廷下令急需购置大批高质量的剪刀要运往西北,现在连小有名气的郑家剪刀也不符合朝廷要求,我们再想寻找更加优良的剪刀恐怕也不容易。现在既然有送上来的剪刀,我们何不试一试呢?”
佟知府赞同:“试一试也无妨?这女子竟然敢冒着受处罚的风险上来,想必她对自己锻制的剪刀还是有些信心。来人,端布,试剪!”
田二丫见剪刀真被取走,身体不由开始哆嗦,眼睁睁看着衙役拿着剪刀对准布,紧张的心脏砰砰跳。
吴向戎看出她的胆怯,凑过去:“刚才不是很厉害吗?敢跑到知府面前说大话,现在怎么吓得浑身哆嗦?”
田二丫不理会,眼睛紧张的盯着剪刀和布,当看到剪刀咔嚓剪断布的时候,心里的石头方才落下,长长出了一口气。
衙役回告:“回大人,基层溅满油的油布被一刀剪断,剪刀不勾丝,剪刀不勾丝不连线。”
佟大人扶掌大笑:“好!好啊!这女子快快起来,你叫什么来着?”
“田二丫。”她紧张的舌头都大了,声音含糊起来。
“什么?”
吴向戎笑着道:“回大人,她说她叫田二丫,一二三的二,丫鬟的丫。”
“好,田二丫,你制作的剪刀质量精良,符合朝廷的要求。本知府也非常满意。你手上有多少把剪刀,一并交来,本知府大大赏你。”
“一把。”
“只有一把?”佟知府的眼珠子瞪得溜圆,怒喝一声:“你在拿本官开玩笑吗?来人,把她拿下,打入大牢!”
“大人。”田二丫急忙磕头。
两名衙役不由分说把她往架起来往外走。
田二丫被拖着往外走,急得大声解释:“大人此次对剪刀的质量要求比以往高很多,民女也是连夜试验才做出这把剪刀。我已经掌握做这种剪刀的技艺,只要大人给我时间,一定能交出大人所要的数量。”
“且慢。”佟知府示意衙役放开她,“你能用半个月的时间交出三千把剪刀?”
“三半个月千把?”田二丫被这个数目吓了一跳。
佟知府的目光威严:“对,本知府要同样的剪刀三千把,在半个月内保质保量的做出来。否则,将拿你和郑家共同问罪。”
田二丫一狠心,说:“大人,我可以在半个月内按照同样的质量交出3把剪刀,但是,请大人先放了郑家人,锻造那么多剪刀,离不开郑家人的支持。”
佟知府沉吟片刻,望向郑家人:“本官问你们,你们郑家世代锻制剪刀,在江南小有名望。为何这回打造出来的剪刀还不如一个女子做出来的质量上乘?你们莫非是在糊弄本官?”
郑老爷和郑元信、郑元利吓得魂飞魄散,赶紧磕头:“大人,小人万万不敢。”
郑元升心下一沉,田二丫呈剪刀的时候,估计是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但是,他想到了,他也在担心这个问题的到来,没想到知府大人果然问到了,如果回答不好,郑家人可能要满家问斩。他的大脑在飞速旋转,想着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田二丫开口:“大人,郑家世代缎制剪刀不假,但是,他们打造的工具除了剪刀还有菜刀、大砍刀、剑等等。况且,郑家现在亲自打铁的也只有郑家大哥郑元信一人,他什么样的铁制工具都打造,而民女跟着父兄从小打铁,打造的基本都是剪刀。古人云术业有专攻,民女日夜琢磨打造的剪刀,也可能在某一方面上不落后于郑家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