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乐左顾右盼,试图在车窗外的街景中找到熟悉的痕迹。
他5岁出国,至今还对商都有一些印象,这记忆力真的比普通人好。甚至经过二七广场时,徐长乐还指着二七纪念塔:
“这个塔和以前不一样,以前没这么高。”
夏晓兰点头,“是,听说以前是木头塔,只有15米高,71年的时候重新改修,才有了现在的纪念塔。”
以前的二七纪念塔高15米,为木质结构。
71年改建后,塔身高63米,为钢筋混泥土结构,当然大有不同。
徐长乐低头一笑。
66年他就被父母带到了美国,没见过后来的二七纪念塔,猛然一见和记忆中完全不同,一时也没忍住。
20年时间,商都还是有很大变化的,街道的变化,街景的变化……每找到一点和记忆中相同的地方,徐长乐都会很高兴。他和蒂娜不同,他是在商都出生的,这座城市让他觉得亲切,让他有归属感。
这和徐仲易的近乡情怯完全不同。
徐长乐想快点见到自己奶奶。
不管是什么想法,家还是一点点近了。
到了街口,徐长乐的记忆完全复苏,他甚至非常激动:
“我小时候就住在这里!”
是啊,于奶奶固守的房子,就是一家人曾经住过的。
有一段时间被国家收缴,后来又返还的。
于奶奶啥都能不要,也不肯丢下这房子,就是坚信儿子一家会找回这里——徐仲易改容换面的脸在抖动,他的情绪再激动,也只能做出这样程度的表情。
大街扫的特别干净。
夏晓兰本来还想多说一句,于奶奶从前就干着扫大街的工作,想了想还是没刺激徐仲易。
她也不用指责徐仲易,徐仲易只需向于奶奶交代。
于奶奶能不能原谅徐仲易,夏晓兰不能越俎代庖。
干净的大街上,不知道谁还铺上了红地毯,路边还铺着鞭炮,夏晓兰怀疑是街道办干的事儿,他们把徐仲易父子当外宾在接待了。
看着几辆车开过来,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到了”,鞭炮就被点燃,噼里啪啦的鞭炮响起来。
不知道是多少响的鞭炮,足足放了两分钟,徐长乐推开车门,就被乱溅的鞭炮打在衣服上,他自己不太在意,一直朝着门口张望,试图看到他奶奶的身影。
鞭炮的烟雾没散,徐长乐也看不清楚。
“爸?”
徐仲易深吸一口气也下了车。
夏晓兰和周诚自然也下车,周诚拿手挡着夏晓兰的脸,还把她整个挡在身后,生怕她被到处乱飞的炮仗给伤到。
“这阵仗够大的。”
周诚不管徐家父子,只管他媳妇儿的想法。
要不是看在于奶奶的份上,他陪着徐仲易折腾什么。
周诚还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已经和两个岳父之一的老汤同志达成了思想统一……这难道不是天生的翁婿缘分?
鞭炮的烟雾散去。
一群人冲上来,有街道办的人,有这条街的邻居,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来凑热闹。
徐仲易却看着家门,那里站着个颤巍巍的老太太。
他从来没有这样近见过老母亲,隔得近,才发现母亲老的有多快。
刘芬扶着于奶奶,于奶奶另一只手扶着门槛,老太太努力挺直腰背,要看清从车上下来的人。
那是她儿子吗?
样子变好多。
走路的姿势都和以前不同。
没出国前是意气风发的青年人,母子再见面,却是这般境况。
但那就是她儿子。
不管外表怎么变,当妈的总能认出自己孩子。
旁边站着的,就是她孙子长乐……刘芬也没把话说太明白,只说在香港发生了点意外,这次回来的人是徐仲易和徐长乐。
“仲易?”
于奶奶试探着叫了一声,徐仲易挤开热情相迎的人群,快跑几步,一下跪在了自己母亲面前。
“妈,是我!我是仲易,儿不孝,这些年让您吃苦受委屈了!”
徐仲易跪在地上磕头。
把刘芬都吓了一跳,凑热闹的街坊也鸦雀无声。
于奶奶一脸都是泪水。
“回来就好,你赶紧起来,回来就好……”
徐长乐其实也有点不敢认。
他记忆中的奶奶还是比较年轻的,把自己收拾的十分利索,脸上的皱纹不多,一头黑发中掺杂了几根白头发都不行,要么会叫他爷爷拔掉,要么就要去染黑——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可是头发全白的老太太。
是,早前看过旧金山电视台的采访视频,就有了心理准备。
但瞧见真人,冲击力更大。
徐长乐上前搀扶住老太太另一只手,“奶奶,我是长乐,长乐回来看您了。”
老太太哭的视线都模糊了,哪里还看得清徐长乐的样子。
徐长乐扶着她的手也在打颤。
呼唤她的声音里是饱含着真挚感情的,于奶奶没有怀疑,这肯定是她的孙子长乐!这孩子,长得这么大,这么高了。
这一对祖孙,这一对母子,三个人都在掉眼泪。
刘芬开始还怒瞪徐长乐,于奶奶这一哭,她自己就哭了。
哭声是有感染性的,一些街坊原来就凑个热闹,这时也有心肠软的在跟着掉眼泪:
“唉,可算团聚了,这一出国20年了吧?”
“这些年都没联系,他爸去世都没赶上……就是这徐仲易和从前长得太不像了,真是变了个人。”
“嘘,快别说了,这不是招人掉眼泪么,各有各的难处。”
“那是于大娘的孙儿?我记得出国时候还是个小豆丁,五六岁吧也就,一晃这么大了。”
街坊们七嘴八舌,夏晓兰看大家挤在一起指指点点也不像话,就站出来控制了下场面:
“各位听我说,首先呢要谢谢大家的关心,20年来的团聚很激动人心,于奶奶和徐叔叔他们情绪都很激动,这时候肯定不能招待好大家,不如我们给他们一家人点独处的时间,等他们平复了激动,肯定要请街坊们热闹聚一聚,大家说行不行?”
这话说的一点毛病都没有。
以前夏晓兰和刘芬在这里租于奶奶家的房子,用的也是远亲的名义。
这时夏晓兰站出来做决定,街坊们也不可能有异议,你推我、我推你的纷纷撤走。做人要有眼色一点,徐仲易父子时隔20年才回来,也不可能呆一会儿就离开,大家着什么急呢!
周诚也是这样和街道办的人交涉的。
过一会儿,于奶奶家门口只剩下一地放过鞭炮的纸屑,没了凑热闹的人,徐仲易还是跪着不起,伏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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