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调动落实了，那才真是要在京城安家落户了。

    总不能一天一个想法，一会儿想在京城，一会儿想回老家。

    石大娘虽然是农村妇女，眼睛还瞎，她心可不瞎，是明白事理的。国家不可能把烈士家属往京城安排工作，之前部队的代表，和县里的领导来家里慰问，也和石大娘说过工作的问题，这种情况都是原地安置。

    石大娘也不想背井离乡。

    石凯还葬在老家的烈士陵园里，在老家，她还觉得能守着大儿子。

    在京城，说不定都不能每年回去给儿子扫墓。

    她现在还能动弹，能坐火车。

    等到火车都坐不动了啷个办？

    而且在京城，不是靠自家的本事，是靠麻烦周诚才有现在的一切，石大娘没法接受。

    为这事儿，她和魏娟红谈过好几次，魏娟红总不接她的话茬，石大娘想着儿子死了，还要靠儿媳妇拉扯大两个孩子，也不能把儿媳妇逼的太急。

    但她心里是真急啊！

    夏晓兰来看她，石大娘说起来都要流眼泪：

    “你们帮了太多忙，啷个还，啷个还哟……”

    让石大娘坦然一点接受这些所谓的帮助，告诉她真相就行。

    魏娟红还不让说，夏晓兰也搞不懂魏娟红的想法。

    “大娘，您别这样，谁都有需要帮助的时候，等魏嫂子和石平兄弟在京城落实好工作，日子慢慢就好起来了。”

    石大娘视线在这院子上转了一圈。

    房子是周诚给租的，这么大个院子，还是在京城这种地方，租金也不便宜啊。

    石大娘抓着夏晓兰的手小声问她，“我劝不住娟红，我听说城里人住的房子都是单位分的，是国家给的，娟红和石平在首都工作，会不会分房子？”

    会不会分房子？

    那得看在什么单位吧。

    有的单位自己住房都紧张，分房要讲究资格。两口子都是一个单位的，肯定排在前面，学历高的排在学历低的人前面，工龄长的排在工龄短的人前面。要按这样来算，魏娟红和石平工作落实了，在分房上也没有优势。

    唯一的优势，就是烈士家属，单位上必须得考虑到这点。

    “大娘，分房是没问题的，就是早和晚的差别，您不用担心这事儿，在这里住着也挺好的——”

    石大娘满脸羞愧，夏晓兰的话戛然而止，她忽然明白石大娘问分房的意思了。

    石大娘不是贪心。

    反而是太不贪心了，住在周家租的房子里，石大娘浑身不自在。

    如果魏娟红和石平工作落实，别管两人谁的单位分了房，石家人就能赶紧搬过去。房子肯定没眼下住的地方宽敞，但别人咋住，石家人就咋住，石大娘才安心。

    夏晓兰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穷山恶水多刁民，越穷越算计的人夏晓兰见的多。

    别说夏家人，就算是整体风气不错的七井村，都有田家那样的老鼠屎。大伙儿都穷的时候，有的人很朴实，可一旦你发达了他还穷着，就嫉妒眼红的人也有。

    石大娘这样穷虽穷却不愿占别人便宜的，别管在农村还是城市都很难得，难怪能养出石凯那样的儿子。对这样的人，夏晓兰自然报以尊重。

    她陪石大娘说了会儿话，劝石大娘安心住着，倒是一直没瞧见魏娟红。

    石大娘说魏娟红和石平带着两个小孩儿上街去了，直到夏晓兰离开，也见魏嫂子回家。

    康伟一直没进去。

    他和石家人有相似点，烈士家属嘛。

    他妈谢芸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现在人是唠叨点，总比以前魂游天外强！康伟怕自己和石家人多接触，连带着也影响他家的气氛。

    等夏晓兰和康伟离开后半小时，魏娟红抱着孩子回家。

    看着桌子上还没收起来的东西，魏娟红拍拍孩子的背：“娘，今天哪个来过？”

    “周队长的对象，我今天才看清别人样子，长得俊，心肠好……娟红，周队长对我们照顾，我们不能一直占人便宜。你去看过房子没，我们穷是穷，不能把骨气都丢光，阿凯的抚恤金拿出来，把房租给周队长。”

    魏娟红打断婆婆的话，“娘，您数过这院子有几间房不？”

    石大娘怔住。

    这院子大大小小的房间加起来，有八间。

    院子太宽敞了，石大娘单独住一间，魏娟红带着俩个孩子睡，石平睡一间，帮忙的保姆睡一间，就这样都还有空房当堂屋，做厨房。

    “我去打听过了，就这样的院子，一个房间每个月都要出七八块钱，整个院子都租下来，一个月没有50块钱拿不下，一年就是600块。娘，石凯的抚恤金能租几年？”

    魏娟红几句话，说的石大娘跳起来。

    “啷个贵！娟红，这地方我们不能住。”

    魏娟红把孩子哄睡着了，放到石大娘怀里，石大娘就不能动弹了。

    “娘，我们能住，您就要喊我给周家房租，他们也不要。”

    周家不要，石家就能理所当然不给吗？

    石大娘抱着小孙子，心里说不出来的失望，这才来京城多久，儿媳妇咋变成了这样。

    ……

    夏晓兰自是不知道她走后，石家婆媳的争论。

    改装过的吉普车开起来真顺手，夏晓兰总不能开着回学校去。康伟就和她一起回学校，车子到半路上，夏晓兰就看见个熟人，她赶紧踩了刹车。

    康伟本来还想替周诚解释下，夏晓兰已经打开驾驶室的门下去了。

    “嫂子你——”

    他一抬头，剩下的话就没说出口，好似愣在了当场。

    夏晓兰走过去，“单师姐，你这是怎么了？”

    隔着老远，夏晓兰就觉得背影眼熟，车子开过身边，她就确认了，是开学时候负责接待新生的单瑜君。

    单瑜君扶着自行车笑，“车胎被扎了呗，你来了正好，要没事帮我看着下车，我去问问附近有没有修车铺。”

    单瑜君的车筐里有几本书，说自己去新华书店买书，路上就被扎了。

    这里有点偏，夏晓兰不觉得单瑜君能找到修车铺。

    “康伟，你别傻看着，下来帮一把忙，我们捎单师姐一程。”

    吉普212够大，后备箱不关上，把单瑜君的自行车塞下没问题，单瑜君扭头看过去，康伟戴着帽子，手忙脚乱从副驾驶室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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