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萧氏那两母女这么一折腾,我这一整晚都合不上眼。”尚老夫人扶着酸痛的背落座。
佩环笑吟吟地为她捏肩,道:“老夫人莫烦心,奴婢刚收到樊氏一族来的消息,表姑娘和表少爷已经出发两天了,相信过不了几日就会进城来了。”
尚老夫人才终于挂上一丝笑意,叹气道:“可算是有人可以陪陪我这老骨头了……姑娘们都大了不肯听我的话,让母家送个人来与我聊聊天也是极好的。”
佩环建议说:“老夫人,先前二夫人提议让樊姑娘教习众位小姐琴棋书画,老夫人可要先和众小姐商量好了?”
“这还用商量吗?我的什么话不是为了她们好?我难道还会害了自己孙女不成?”老夫人愠怒道,“我日日为她们操心,反过头来却怨我这老婆子管得宽了!简直目无尊长!”
佩环细细回忆,她说的人貌似是尚四姑娘。“不消说老夫人,就连奴婢们也都盼着小姐们好呢!不如老夫人就让小姐们选一选,看看是否愿意跟着樊姑娘学艺?”
尚老夫人脸色一变:“也行得通。就依你所言,这事吩咐曲素梅去做吧。”
“是。”
听雪院笑声一片。
暮雨跟采玉这俩丫头有时心性跟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常在院子里打打闹闹。
尚幼萱也习惯了这样活跃的气氛,有生气一点总比死气沉沉的要强。
朝云见小姐看着她俩追逐玩闹的画面出神,边走过来边随口问:“小姐,听曲夫人身边的侍女说近日府中要来客人了,是老夫人母族那边的人,说是要来教习众位小姐们。小姐可要去?”
她摇摇头道:“不想去。”
“小姐若不去怕是会拂了老夫人的面子。”
尚幼萱回神说:“本来关系就闹僵了,与其像往日一般讨好她,还不如做好自己。”
之前她的种种,虽不是什么很大的过错,但尚老夫人那边的态度已经转变了,她没必要再去热络。
王盼清如今已经从幽闭院脱身开始操持家务事了,她们也算有了背景,不用再在这个家里摇尾乞怜了。
该疏远的疏远,该笼络的笼络。
尚老夫人曾经对待乖顺有礼的自己都不曾真正疼爱,那么现在处处顶撞她的自己就更不必说了。
挽救不回来的祖孙情不必去救。
半晌,朝云听见自家小姐喃喃一句:总归日后不是一家人……
暮雨折了枝凌霄花跑过来给尚幼萱看,看那枝叶愈渐萎靡,便知道离秋不远了。
*
两日后,府中有了动静。
听了下人禀告才知,是尚老夫人的远亲樊氏姊弟进府了。
老夫人还亲昵地给他们姊弟二人安排了离蕙中堂最近的一座院子,好时时传他们来叙话。
“青平/安茹,拜见姑姑!”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忙让佩环扶他们起来,又打量了他们二人一会儿。
良久,欣慰道:“儿时见你们才是奶娃娃,如今一个成了翩翩公子,一个成了贤惠淑女。你二人可有婚配了?”
樊青平作揖回答:“几年前刚成了亲。”
他身边的樊安羞赧垂头道:“安茹还未曾定亲。”
老夫人之前听家里人说过,可如今亲耳听见樊安茹说起,更是惊诧极了:“安茹多好的姑娘,亲事怎会拖延至现在?”
“姑姑不知,姐姐原先是配了一户人家的,但那人始终拖着不肯成婚,母亲一气之下便作罢了。”樊青平带着些遗憾道。
尚老夫人佯怒:“这怎么行?!”
樊安茹似是害羞,淡淡说:“安茹一辈子陪在长辈们身边伺候也是极好的……”
“你这孩子还是如此心善纯良,日子拖久了就成老姑娘了!”
尚老夫人自语:“改日姑姑定替你在京中物色物色好人家。”
樊安茹嘴上说着不要,实则心里乐开了花。
最后在自己姑姑万般劝诫下才抿嘴道:“多谢姑姑操劳。”
尚老夫人见是自家人,又如此温良听话,顿感日子也不那么无趣了。樊氏姊弟暂居的院子就在蕙中堂边上,于是每日和樊安茹闲话家常。
樊青平也该出去广结人脉,毕竟他们樊家远离平京,鲜少有人知晓。好不容易陪着长姐进京一趟,自然要好好出门认识认识京中的富家子弟。尚老夫人接回母族的亲笔,说是最好给樊青平谋一个京中的官做,她细想想,也没拒绝。
于是在樊青平来的半个月后,坐上了礼部侍郎的位置。
“这回多谢姑姑了。”樊青平拱手道。
尚老夫人眉柔目慈,笑说他太客气了。
她转念一想,看向身边乖乖端坐的樊安茹:“安茹,在平京逛了几日,可有认识什么青年才俊?”
樊安茹愣愣地摇摇头,答:“没有。”
尚老夫人无奈:“我也没来得及和你细谈,现在可要好好说上一说了。”
“女子凡年过二十,是很难再嫁的。安茹你貌美又贤良,若不早早成婚没人疼惜,实在可惜了。”
“你母亲是与我在信里说过的,要你在平京落脚,寻得良配了。”
樊安茹抬头,委屈埋怨道:“母亲也太着急了……”
尚老夫人更急了,语气也加快了些:“我同你母亲一样急!”
这对樊氏姊弟来了半月,算是把尚老夫人哄的服服帖帖,把身边伺候的婢女凝儿都派去服侍樊安茹了,连几个儿子都感叹母亲这是有人孝顺了。
*
这日恰巧凝儿正得了老夫人吩咐带樊安茹熟悉尚府环境路过了听雪院,凝儿见她饶有兴趣地望着里边儿,急忙介绍:“樊姑娘,这是四小姐的院所。”
“四侄妹?”
樊安茹疑惑:“我进府多日,怎么从未见过四侄妹?”
凝儿慢慢跟她解释:”四小姐也是一位性子极静的人,除了给老夫人请安平日不怎么出门,不仅姑娘没见过,连我们也是少见。”
看樊安茹欲言又止,凝儿又道:“樊姑娘可要进去瞧瞧?”
片刻,樊安茹思忖着“嗯”了一声,缓步走进。
进来时,只见到了在外廊修剪花草的采云和暮雨。
她们不曾见过新来的樊氏姊弟,只认识老夫人身边的凝儿,好奇询问:“凝儿姐姐,这位姑娘是?”
凝儿笑说:”是老夫人的侄女樊姑娘。”
采云见状跑进屋子,应该是去和尚幼萱禀报了。
暮雨纯真地笑了笑,她性格本就外向又大大咧咧的,看樊安茹是这么一个温柔大姐姐的样子便打趣道:“樊姑娘长得真好看呀。”
樊安茹红了脸不说话,更像是默认了。
“樊姑娘是来找我们小姐聊天的吗?”
她点点头。
不久,采云跑出来道:“樊姑娘,我们小姐请您进屋坐。”
进了屋子,樊安茹扫视两眼,才把目光投向正在绣帕子的尚幼萱身上。她加快脚步走去,恭敬行了一礼,婉言道:“四侄妹安。”
尚幼萱抬眸,淡笑着:“原来是樊姨,请坐。”
这个樊安茹是尚母那边的人,尚幼萱起初并不想和她有什么交集,没想到她自己先找过来了。
按着年龄樊安茹比她长了不下六七岁。
“樊姨,找我何事?”尚幼萱朝她笑笑。
樊安茹本想进来摸摸这位四小姐的底子,却没料到会置自己与尴尬之境,她支支吾吾道:“方才路过院门,我便想来见见四侄妹。”
尚幼萱但笑不语,显得她更加窘迫。
“四侄妹不喜欢我吗……”樊安茹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哪里得罪了这位朝廷重臣的女儿,变得有些惶惶不安,行动上更加拘谨了。
孰知是她身边的丫鬟朝云先道:”我家小姐喜静,平日无主动人找小姐说话的,不是不喜樊姑娘。”
她这才安了心。
“我看四侄妹很喜欢绣东西,我也在这一块上有所造诣,不知妹妹学的是哪方绣法?”
尚幼萱放下绣品,自嘲说:“不过就是我瞎绣,哪有什么技法可言。樊姨既也懂得刺绣不如去找我三姐,三姐心灵手巧想必会和樊姨你兴致相投。”
樊安茹听了这番话着实愣了好一会,随后恹恹道:“既然已经见了四侄妹,那我就先走了。”
少女没有任何反应,只让身边侍女送送自己。
樊安茹心中暗暗怪道:这是个什么脾气?
朝云送完她回来后,却笑起来:“咱们小姐看人越来越精了呢。”
暮雨与采云互看一眼,觉得奇怪:“可奴婢觉得那位樊安茹姑娘挺不错的呀,性子和顺又生的漂亮。”
尚幼萱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应。
晚边,王盼清从王家带了些尚幼萱喜欢吃的糕点回来。
“阿夭,怎么整日坐在屋子里?仔细别闷坏了。”王盼清嗔怪道。
她今日去王家时没有带上尚幼萱,王家老夫人那边已经埋怨了一下午了。
“你外祖母可念着要见你呢,还有毓秀姑姑也盼着你去。”王盼清边从食篮里拿出点心边随口说道。
“我也想她们。”
尚幼萱笑得乖甜,却突然认真反问她:“母亲还记挂父亲吗?”
问得王盼清背脊一僵。
“阿夭这是什么话?”
话到嘴边,尚幼萱又有些为难。
“母亲,这件事以后再与你说吧。”随后她甜甜一笑,“母亲,我先歇息了。”
王盼清真的觉得女儿长大了,她的心思好像比常人更复杂,她心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