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人送婆婆还乡后,李府的马车到了,来人正是高霜刃,他一拱手:“梅大姑娘,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我站在马车前,不料车上下来一人,是个中年女人,神色严肃,见我立在那里,她正色道:“是梅大姑娘吧,我是公子的奶娘,众人唤我孙嬷嬷。公子让我来接姑娘过府,自今日起,姑娘就是李府的一等侍女,名字也得改了,公子说让姑娘改为梅奴。”
“既是如此,便走吧!”正要走时,我见梅宓追了出来:“可否稍等,我和姐姐说几句话。”
她将一包银子塞到我手里:“姐姐,保重,我会寻机去看你。”
我将银子塞回去:“不必来,自今日起,我与府中关系了断清楚,以后也不会有人来找你们麻烦了。过去种种,该我说一句对不住。”
她忽地泪眼朦胧:“不该是这样的,姐姐,不该是这样的。”
我望着灰蒙蒙的天,道:“也许世道一直是这样的,只是我没有看清,也不想看清而已,宓儿,无需多想,我会竭力保自身平安。”
梅宓走向嬷嬷,“万望嬷嬷关照姐姐,她性子孤冷,寡言少语,可心地极好。”说完将银子塞给嬷嬷,嬷嬷推回她的手:“李府有李府的规矩,若是梅奴肯守李府的规矩,自然无需人关照,如今主君和大娘子皆不在府中,公子主事,只要不开罪了公子,会顺利平安的。”
她话说的清楚明朗,梅宓再不好多说,梅大娘子早已泪眼婆娑回身去了,她怪我任性决绝,不肯与我说话道别,也无妨。
马车七弯八绕穿过热闹的街市,来到了更热闹的李府,李府交游甚广,李逸朋友也多,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孙嬷嬷领我到了住处,是一方僻静小馆,旁有翠竹,孙嬷嬷指着西边道:“那里是兽园,里面有公子养的鸟兽,平日里都是吴管事在管,可是姑娘来了,以后就都交给姑娘,若姑娘不想领这份差事,可去找公子说话。”
我望着孙嬷嬷,道:“既是做事,该有月钱吧。”
她似乎有些惊讶:“这,自然是有的,姑娘也在乎那一两银子?”
“家中有年迈婆婆需要奉养。”我简短说着。
“月钱按例发放,姑娘先放下东西,我领姑娘先上兽园看看。”她立在门外。
兽园离竹馆不远,孙嬷嬷指着小路道:“兽园有各色鹦鹉十只,每日三餐喂养,猎犬五只,平时需要早晚喂食遛弯,只是那猎犬凶恶,见生人就咬,千万当心,还有孔雀等,其它倒是寻常。”
我熟记于心,孙嬷嬷带我来到库房,指名食物名称,我见那形色的果子肉食,是许多寻常人家过节也吃不上的,李家果然是奢靡无度。
等我从库房出来的时候,早有人探头探脑的,“这个就是公子新带回来的女子,看来得罪公子得罪的很了,怎么被发配到兽园来了?”她们笑语纷纷,见孙嬷嬷横眉,皆行礼之后惶恐四散而去。
孙嬷嬷望着我道:“若是公子这些个爱物有损伤,恐怕姑娘不仅月钱没有,倒挨一顿责罚,这是分苦差事,姑娘可想好了,不去见公子一面?”
见他一面,求他大发善心吗?他本意不过别人从未忤逆他,我是下了他的脸面,他睚眦必报,找我出气罢了,出完这口气,他也会将诸事抛于脑后。
一年而已,焉知我熬不过?当初为追踪那个真相,我不也跟了一年最终水落石出了吗?
“不去了,此间差事,我会尽力完成。”
她点点头,望着我,叹了口气,才转身走了。
她刚一走,后面围上来好些侍女指指点点:“你看见没,得罪公子就是这样的下场,我看做人还是要像秦娘那样,顺着公子一些,三五日惹公子厌烦了,给一笔钱打发出去多好。”
“可是公子似乎动了真心,你看谁被打发到兽园来过?”
我不顾他们议论,径直走进兽园。
“这看似娇滴滴的大小姐胆子真不小,这兽园谁来了不发怵啊,尤其是那几条猎犬,一见生人就扑,奈何公子惯着,谁也不敢伤了它们去。”
“还京都第一美人呢,这要被猎犬抓破了相,白瞎了这容貌。”
议论声渐远,狗吠声传来,我靠近一棵不知名的花树,听着远处动静。
手无片刃,我不敢轻举妄动,趁狗未到之时,折返回去。我曾见过驯兽师的把戏,牲畜之类,通灵性,再恶的恶犬,再通灵性,也得臣服于躯体的饥饿。
我只需要寻一处高地,带一些吃的,不愁驯服不了这些恶犬。等我折返回去时,已经到了午时,我无意于闲逛,便锁了兽园的门到竹馆稍坐。
堂前的竹子长的极好,我寻了利刃,砍下一根,砍斫烤干之后,打磨成了一只竹笛。
两个时辰就这样悄然过去,我拿起竹笛试音,果然清脆,在这方寸之地,音乐成了我唯一的自由。思绪纷飞,不知婆婆回到槐花村没有,她会安好吧。
“你这小奴,倒是悠闲!”我放下竹笛,看见李逸朝我走来,如今再多不平也化的淡淡,我已经疲倦,不想与他多说,于是微欠身行礼:“公子安好。”
他似有不适,左右顾而言他:“这地方,倒还挺适合你,做的什么?”他拾起竹笛:“你做的?”
我点头,他近前一步,我便后退一步。他停住脚步:“退什么,爷还能吃了你不成?”
我沉默不语,他却觉得尴尬,“我可告诉你,兽园那几只猎犬,那是珍贵的很,你要按时喂养,不可懈怠。”
我点头称是,他似觉得无趣之极,扔下竹笛道:“这一草一木,都是我李府的东西,你初来乍到,不问自取就算了,以后再犯,一起算账。”
我仍旧没有别的话,他却道:“自有你求爷的时候。”
“若是求你有用的话,我求公子放我回到婆婆身边吧。”我淡淡说着,他却笑道:“你是不是忘了,爷说过,你这京都第一美人,我要定了。”
“若我不是呢?”我抬首问他,“容貌于我,是最无关紧要的东西,不想被公子看上,若我不是,公子是不是就肯放我走了?”
“倒也不只是容貌,凡你身上种种,爷我都觉得有趣。你若想你婆婆,我接她来就是。”
“永不相扰,难道不是公子你的诺言?我劝公子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值得,因为我永远不会为公子动心。”
他一把扯过我的手,呼吸之间,他笑道:“爷有的是时间,只要爷想,世上没有爷得不到的女子,还有,你不要过于自大,你只是梅奴,一个奴婢而已。”
恍然之间,仿佛回到那一刻,那人也对我说过:“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就该死,你也没有什么不同。”恐惧朝我袭来,我惊怒之下推开他,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