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的帐帘重重落下,成公公悄无声退了出去,静室里只余皇贵妃与在名册上已是死人的宫女小娟.
蓝袅将茶盏重重一顿,茶水泼溅在案上,“小娟你为什么不早说!害你受了这一身的伤.”她病未大好,说话之间仍喘息不己.
“娘娘的病终究是奴婢害的。”小娟声若蚊蚋,脸颊羞愧得似欲滴出血来.
“你跟了我那么多年我一直对你信任有加……”蓝袅摇头,眼中似要滴出泪来,“如你要害我,以前早害了,可见我没有白白对你好.”
这话令小娟蓦然觉得无地自容。皇贵妃对她那么好,就算是被她害得快要死的时候还不忘叫人安排她的后路。但比这更令人羞愧的是,她得知事发,摇醒皇贵妃求救命时,皇贵妃虽然生气,但还是拖着病体托成公公救她的命.
蓝袅忍着咳嗽,手顿了顿,“明知道皇上不会放过你,你还巴巴的找我干什么,有什么话你快些说完就去逃命吧,银子衣裳,我都替你备好了.”
小娟听后眼泪夺眶而出,她毅然站了起来,悄悄的在蓝袅的耳朵说起了一些皇帝没有查出的事.
房外的成公公以后一直都没有听到她们在说些什么话,除了间间歇歇传来蓝袅的咳嗽声.
蓝袅出来时,成公公望了望房内,已经不见了小娟的踪影.
蓝袅用手绢捂着嘴巴忍住咳嗽道:“公公,有些事不是我不给你知道,而是你知道后于你无益.”
被她方才那么一说,成公公稍稍回神,细声低语道:“娘娘,那丫头说些什么不打紧,娘娘心里,只须惦记着周太后..才是娘娘的那块大石。”
听到这,蓝袅笑道:“多谢公公提点。”说话之间,她从袖中取下两贴药膏,“公公白日里见你捶脚,想必酸痛的小毛病又犯了,我特地找太医留了虎皮制成的药膏给你。”
别看药膏平常,但只有对亲厚爱近的人才能送出做温妥之意。
果然成公公见了满心欢喜的接过,心中自是与她又贴近了几分。
从静室出来后,她走回了含芳殿,早有服侍的小宫监又递上了她要按时服用的药,她擦了一下嘴,斜倚着绣枕坐在塌上,接过药汤,看似饮尽,却偷偷倒进了袖子内的油纸袋中。
然后她吩咐道:“我歇会觉,别让人打搅。”
小宫监答应着躬身退出,又给关上了殿内的房门。
直至房内只有蓝袅一人时,她才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把油纸内的药水倒进了旁边的盆栽里。
病的过程想来惊险,若不是成公公看见小娟偷偷哭泣着把不知名的粉末倒进药碗里,她还不知道怎么样死。
不过骗人也不容易啊,偷偷找人化验出是警幻的迷药,她次次硬着头皮把药喝掉一半,让自己夜夜恶梦缠身,这才瞒过了枕边人。
没想到啊!若不是小娟的最后一席话,钱太后差点就做了得利的渔翁。
钱太后,哼!她的计谋用得真好,先是把自己人林公公不动声色的放在乐寿宫多年,然后在自己身边也安了一个小娟,真亏她忍了那么多年。
不过钱太后要得逞一时罗........蓝袅看着黑漆漆的药水渐渐的没入盆栽的泥土中后,无声的笑了.
她拿命去赌明天.
只因周太后是他在这世间唯一至亲的人,即便她出了这样的大事,只要她没死,周太后的地位依旧稳如泰山,顶多被他暗怒一顿,冷落一段时间.
他也确是对她良苦用心,看这殿外的人手多了许多,别宫的人也不易进来,便知他对她的在意。
可是,她倏地闭上双眸.
偏偏周太后一直不愿意放过她,次次有持无恐的把魔手伸向她,虽然这次钱太后有份从中搞鬼.
小穆,我不想生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下.
外面森森的宫门,遥遥的飞檐似刀出鞘般挑衅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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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隆皇帝慢慢向乐寿宫而去。此时瞑色四合,黑到极处的夜空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月亮从乌云的隙缝之间斜斜的挣了出来。然而月洞门内树枝上飘魂的霜冻却有些透明得几近无力,似开败了一般。
他来过无数次的乐寿宫,惟觉此次最是漫长。
殿内烛台的“哔啵”一声突地打了个灯花,把从宫女手中接了盏热茶的周太后吓了一跳,茶杯随即也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宫女慌忙赶上前来收拾。
周太后引着靠枕歪在塌上,看着宫女收捡碎杯起起下下的鲜活身姿,仿佛瞧见自己刚从春开花明的年纪刚踩过无穷晨昏岁月,眨眼从灵动的少女催成老妪.
重新送上来的茶渐渐凉了,杯口冉冉飘起的水雾渐渐淡了,也如她抿了一天的唇,愈发抿得单削成淡.
在家从夫,夫死从子,这子啊!到底无从.
想无声的笑,却听见一声低微哽咽出自自己喉间。
她刚刚一抬眼便看见宝隆皇帝清润的眼眸中带着坚定却深沉的隐痛.
这个在后宫浪尖搏斗一世的女人几度张口欲言,终还是咽了下去。最后颓然无力的放弃了.
次日,朝中上下大臣惊悉周太后移驾皇恩寺,礼佛安身。
蓝袅听后,只是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拿过药一饮而尽,没有再吐进袖中的油纸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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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从此除了金阙宫和含芳殿其它地方都安静极了,只有悄无声息的流言迅速蔓延。
有一天,蓝袅独自站在瑞凤池边不小心也听到了.
人真是聪明,说对了一半又添油了一半.
苦肉计是真的,但妖术,她可万万不会.虽说小穆会认为她是无辜的,但三人成虎。
所以别人还来不及反应时,蓝袅用了一种笨方法去查。
皇贵妃差不多三十岁了,早就没了血气方刚的冲动,而且心地慈善的她更不会用伤人的酷刑逼供。
但是她可以和颜悦色的把人吓死.
“你是听了谁说的。”蓝袅悠闲的倚在塌上笑咪咪的问在地上跪着的宫女。
那最温和不过的语气,却令跪在地上的宫女浑身颤抖,上齿不停的敲打下牙。
她是第十八名被盘问的人了,虽说在她面前的十七个人全部好好的,但牵连的人越来越多,难保那一天皇贵妃问的烦了,把她们全部关在一起杀死。
“是天极阁的小秀子说的。”所以她再拉了一名垫背的。
等蓝袅顺着第十九名的人一直问到第五十二名的人,第五十二名的流言传播者就静静的在自己的小屋自杀了,顺便杀死了线索。
那只是别人自认而己。
第二天下午蓝袅去了灵秀宫,新寡的兰香公主已经被钱太后接回了宫,重新奉养在灵秀宫.
她刚下了凤辇,兰香公主已经早早在旁边候着她。
兰香公主的整个脸略显僵硬。蓝袅也不想在她面前问好,怕假惺惺。
回到灵秀宫的大殿,接过宫女奉上的茶,蓝袅慢慢的品茶居然什么都没有想。
倒是兰香公主不自在的看着她。
“在背后说人闲话可不好,那只有长舌妇才做的事”良久蓝袅突然说了一句话。
兰香公主并没有理会蓝袅,突然冷笑了出来,蓝袅毛骨悚然地听她笑了很久。
她恶狠狠地盯着蓝袅的脸,道:“证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散播的流言,请你不要在这里坏我的名声。”
证据,名声,蓝袅呆了好久,才明白意思。
原来……她想说她是清白的。
就在这时候,“娘娘,娘娘,”一声急促的呼唤声传来。
蓝袅抬头向门口处望去,是小吴子的声音。
兰香公主的脸色刹时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矜持和高贵.
“公主万好.”小吴子礼数十足的先给公主请安。
这一下便知蓝袅跟他相处不错,平日里多对他宽宏,所以他对她没有那么多的俗礼。
兰香公主薄唇扬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淡淡地应了一声,道:“行了!起来吧!有什么事快说.”
“大公主没有见着娘娘,正闹呢,皇上请娘娘赶紧过去……”
蓝袅微微一愣,几个月大的孩子哪会闹,平时喝过了奶也只会满地乱滚到处试吃哪些东西可以入嘴。
过了半晌方醒起,应该是大人闹吧!
所以她对着兰香公主极轻的一哼就转身走人。
却是那极小的一声,震起了兰香公主心底的不祥。
已是黄昏,金阙宫内西暖阁内。
绡罗帷暧昧的低垂,熏香袅袅。
蓝袅一身粉色绣金线的流彩锦绣长裙已经被人胡乱的扔在了一边,花钿委地。
缱绻云雨过后,她娇慵无限地依偎在宝隆的怀里。
“怎么突然认真起来了。”沉默了一阵子,宝隆皇帝搂着蓝袅,长叹一声说道“你病未大好,操心不益养身,有些事情,朕自会处理。”
蓝袅喘息了几下道:“我现在是病猫,但我偏偏发威。”
“嗯……”他沉默不语。不久他冷哼了一声,讽刺道:“也好,人善被人欺,无论你是谁,……”
蓝袅抬头狡黠地一笑。“听小穆一说,越发说出做恶人的好处,可是恶人对恶人该么办?”
“噢,你说的是何人?”听到蓝袅的话,宝隆皇帝来了兴致。
“你说今天谁对我最坏,谁就是恶人。”蓝袅笑笑。
“你这个促狭鬼。”宝隆皇帝迟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大笑了起来,捉住自想要溜到另一头的蓝袅捏了一把她的腰。
蓝袅也不甘示弱的回拧他的脸颊。
半透明的鲛绡黄金帐很快映出两人的身影重新叠在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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