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吴子站在含芳殿前已经许久,似已化为一尊木雕泥像。
在他身后,幽深的含芳殿里帷幔低垂,透出淡淡两个身影。
元贵妃是笑着从宫外回来,但随着黑夜的降临,她的笑声似被浓重的夜色盖过。
含芳殿并不是一派死寂,偶尔会有皇帝和贵妃的声音断续从重重屏风后传出,似单薄的花瓣一碰即散落。
殿内,蓝袅嘴角扬起了一抹优雅的弧度,道:”应了她吧!我总算是她的儿媳妇。”
宝隆皇帝缓缓摇了摇头,沉声道,“待几日后,朕便说你身子不适,不宜移来移去,这段日子你也乖一点,不要出宫了。”
蓝袅静静地听着,嘴边慢慢扬起一丝奇怪的笑容来“昔日帝为先皇守孝三年。怎么就不让我以身在太后跟前行孝。”
宝隆皇帝沉默片刻,语声微哑,“不行,今日你只去了陈府半日,朕尚忧心不己.........”
“那时在宫外,但乐寿宫在宫内。“蓝袅语气里满是不在意的轻松,太后可能忘了她曾经是宝隆皇帝幼时的启蒙老师,竟敢让她入驻乐寿宫,真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宝隆皇帝听后自顾自站了起来,小小声地嘟囔着:“原以为把这事说给你听,就可以让你安份的待在朕的身边..........”
他嘀嘀咕咕的说着,蓝袅低头,辨不出什么神色。
宝隆皇帝也不理会,依旧自语似的:“她也逼朕……你也逼朕,真是讨厌……”
蓝袅抬起头,定定看了看他,莞尔笑了。“小穆以为我是为谁,还不是为你。”
宝隆皇帝手上一顿,笑得有些无赖道,“朕已经收到你心意总行了吧!”
蓝袅恨恨地笑道:“太后没有看到就不算。”
“你就不怕,你前脚刚走,新的女人就会上朕的龙床。”他在她的耳边低语。
蓝袅不说话,嘴角噙着一丝笑,伏在他胸前。
只听宝隆皇帝在她头顶深深叹息,带着孩子似的满足,“到底你看见朕的心了,这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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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乐寿宫一处静谧的宫室里,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人抚着胡须走来走去,只见他生的面相儒雅,颇有忠臣的风骨模样,可惜一双精光略带浮肿的眼睛破坏了整体的形象,反而给人一种心机深沉的感觉。
这正是龙朝的新贵--宝隆皇帝的亲舅舅,周太后的亲弟弟---周奇中.
不久他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太后。
接到弟弟的目光,周太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黯然道:“慧蓉(周奇中的女儿)那孩子终究没那福份做妃嫔,我们周家面上是看着光鲜照人,实际上,唉……再不找人,就太晚了.”当年正是自己不屑晋献美人给建平帝,结果给钱太后钻了空子,抢走了先帝对她的宠爱。
听到太后的话,周奇中身子微微一颤,沉默了片刻,终于抬起头来,说道:“既然是姐姐深思熟虑过后的意思,弟弟自然不会反对。只是可怜那慧蓉还痴心的想着嫁给她的皇帝表哥。”
周太后神色之间再忍不住厌恶,猛地放下手中的茶盅,“哐啷”一声脆响打断了自己弟弟的话,周国舅还没有反应过来,太后的责备已经劈头盖脸地打下来了:“你还有脸面说?!正是你这样一直对着慧蓉说等她表哥做了皇帝一定会娶她,害得她从小就以为自己是未来的皇后,性子骄纵的不得了,吃的东西要用金碗盛,穿的要用极好的绸缎,出门前后还要前呼后拥摆足花架子,你再看看现在的元贵妃,在受宠时依旧低眉顺眼帮那些大臣倒茶斟水,皇帝稍稍花费了银子帮她重修了昭德宫,她还不敢住进去。慧蓉如今落到现在的下场,全是你造成的,怎么反倒还振振有词起来。”
听到太后的口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冷淡,周奇中吓得直打哆嗦,顿时不敢再有埋怨。
一时之间,空旷的大殿里诡异地静默起来。过了半响,周奇中打破沉默问道:“不知道这次姐姐挑的是谁来侍奉皇上。”
“自然不能是败家女。“周太后带着几分讽刺地说道。“是照着元贵妃的性子选的,但在姿色上面却会好上许多。”
“唉,姐姐,我是那般不知道轻重的人吗?”周奇中为自己分辩道:“就怕远远不如元贵妃,得到的宠爱也是有限。”
“她叫张云玲。”太后脸色缓了许多道:“那女孩见了我也不会怕,整个人新鲜灵动的很,姿色上面却比元贵妃好上许多,连我这个太后见了也忍不住怜惜想要疼爱她.”
“姐姐果然用了心思。“周奇中忍不住动容道:“全京城的人谁不知道张家女儿的艳名,不但人长得美,而且会打猎骑马玩蹴球,最投皇上年轻好动的性子。”
他转而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一般,思索着问道:“哎?不对啊,我记得听说这个张云玲似乎有了人家的吧?好像是从小就定了娃娃亲的。”
“选秀前就退了。”太后道“她小时候,是定给了当时许家的儿子,冠绝全京城的美人哪里是平常人家享用得起的啊!你现在不用管别的,要把这个女孩子的家人笼络好,不过在外面还要好好再栽培几个好人家的女儿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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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听到姐姐对自己还是有重望的,周奇中放下心来,却还有一丝的犹豫,“万一是元贵妃生下皇长子,而我们在她待产期间送美人给皇帝,岂不是得罪她了。”
“只要张云玲沾上雨露生下皇子,一切都好办?”太后冷冷的哼了一声,“现在元贵妃没生,谁知道是男是女,就算她到时生的是皇子,谁又能保证,那皇子会平平安安长大。”
周奇中一听这话,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定好了身形,唯唯诺诺地附和了一下周太后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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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袅在怀有五个月(其实是七个月)身孕的时候移居了乐寿宫.
周太后一改平时对她的冷落,在她入住乐寿宫后一直嘘寒问暖,吩咐宫人把她照顾的无微不至,加上宝隆皇帝也天天跑去看她,日子过得还算安乐.
半个月后,蓝袅在和太后用早膳的时候,周太后语重心长地说道:“蓝袅,你和皇儿虽是少年夫妻情深意重,但皇儿始终是皇帝,后宫一枝独秀是大忌,你迟早会落得一个妒妇的名号.”
“母后,”蓝袅忍不住喊出声来,“又不是我要求皇上这样做的.”一说完,她心里偷笑了一下,这样的回话,应该是符合她表面上的性子吧!
被蓝袅的喊声打断了自己的话,太后并没有丝毫的生气,“哀家知道你不是这样的女子。”她顿了顿又道:“全是皇儿的过错,现在他一直不理入宫的新人,这罪名却全落在了你的身上,哀家绝不能让你受这样的委屈,迟些安排其它的女子侍寝时,你要帮忙说一下皇上,这样既脱了罪名,也得了贤慧的名声.”
蓝袅失了一会神,脊背有些微的颤动,仿佛脸色和身子都一起苍白了起来.
周太后接着语重心长地继续道:“后宫一直都是百花齐放的局面,既然你选择嫁给皇儿,迟早要过这一道槛的。本宫当年也是这样熬过来的。”
蓝袅似乎心头起了一阵难言地苦涩,良久才艰难的点了点头.
而在她点头时,太后分明看见有一滴水滑落在蓝袅的手背上,于是她满意的笑了。
晚上,蓝袅在乐寿宫的偏殿安静的想着,或许周太后看似赢了漂亮的一仗,可什么是赢,什么是输?可能太后一直以为用女色来迷惑自己的儿子便是赢。
这时她肚里的孩儿用力踢了她一脚,蓝袅用手抚摸了一下肚子,垂在身边的右手缓缓握紧了一张纸条,看来她肚里的孩子是个福星,正是他(她)把她的利益和敬亲王的利益连在了一起.
这时初夏雨如织,密密垂落飞檐如注。殿外的花群纷落了残红一地,在清凉的夏夜中,她渐渐的沉入了梦乡.
宝隆皇帝来后不敢惊醒她,只有一动不动的倚坐床前。
久了或许也是倦了,他有些恍惚,朦胧里,竟隐约瞧见蓝袅渐渐隐入床边的墙壁中.
刹那的幻想,有如雷电惊落,宝隆皇帝猛地一颤,不自主呼着“姑姑。”一身冷汗渗透了他衣衫。
蓝袅依然皱着眉头昏睡,似乎很沉。
宝隆皇帝看着她睡容,几不可闻在的轻叹道:“朕纵然有锦绣江山,万民朝拜,可真正能抓在手里的,不过只有你一人。姑姑,朕只有你。”说完他抱着头,眉目蒙上了不尽的悲哀。
殿外的更鼓声远远传来,雨停后,新月色如水,洒入满地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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