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娇娇自也是瞧见了许榴,见许榴这样,难免有些火气,她好歹也是偏房,并非是姨娘,许榴这个姑娘这样不敬长辈,实在是失礼。
“哟,这不是三姑娘吗?怎么大风雪天的竟还在外面走。”
许榴见躲不过,施了个福礼,“给姨娘请安。”要说钱娇娇是姨娘,许榴这个姑娘自是不用与她请安的,若是钱娇娇是偏房,叫姨娘就有些不对了。
“好孩子,真懂事。”钱娇娇比许榴也大不了几岁,却做起了大人状,“你这是打哪儿来了?”
“我从大房二姐姐那里来。”
“哦。”钱娇娇点了点头,“你母亲身子可好些了?我昨个儿听见些动静,四爷非说是闹猫呢,不许我瞧……”
“我昨个儿睡得早,倒没听见什么动静,我娘的身子好多了,她只是有咳症,到了冬天身子不好罢了。”
“原来如此,她身子好,我就放心了。”
“我还要给母亲请安,少陪了。”此时若是许桔在,说不定多少难听的话就要说出来了呢,许榴却忍了又忍,寻了个由头避开了。
钱娇娇瞧着她的背影心道,这些豪门大户的姑娘,一个个惯会装相,若非许榴年岁已大,且已经定亲,她岂会轻易饶了她。
转眼间到了杨老太太七七四十九天的大祭,杨氏提前一天就带着许樱到了临山镇杨家,听说的头一件事就让她极不高兴,本来杨纯孝得了祥阳知州的官职时,就已经上了表章,说自己本来就是为了父母身体不好才乞休的,若是此时上任,怕无法孝敬二老,刘首辅很通情答理,替他在皇上面前说了话,加上里面又牵扯了荣亲王,皇上答应得挺痛快的。让他年后上任,当现任祥阳知州多呆半年。
本来杨老爷子和杨老太太的身体慢慢好转了,一家子高高兴兴的打点行装预备上路,杨氏太太就病故了,自然上了表丁忧,谁知朝廷说了句夺情,起因是那祥阳地方,原先的知州也是丁忧走的,后来派去的没等呆过百日就生了病,第三任就是现任,是刘首辅的亲信,年后入京另有重用,祥阳本属直隶,地方紧要,杨纯孝若是乞休丁忧,刘氏一党怕就没可信之人能赴任了,因此让他年后依旧赴任。
杨氏听说这件事,颇有些不高兴,“既是如此,大哥就应该辞官不做……”
杨纯孝面色有些窘迫,刚想说些什么,杨老爷子却有些动了怒一般,“妇人之见,所谓忠孝不能两全,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计,他为了我们两老已然耽搁了,再乞休就过了些。”他本来身体就不好,强撑着身子出来,说了两句话,已经累得不行了。
杨纯孝瞧着父亲,心里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心疼,而是父亲可千万不能出事,若是父亲也没了,他想不丁忧都不成。
杨氏还想再说话,许樱拉了拉她的衣裳,杨氏这才住了口,许樱心里清楚,这个时候刘首辅刚站稳脚,舅舅所谓的父母病弱怕都是刘首辅的意思,祥阳虽属直隶,位置却是京畿要道,离天津大营只有十里之距,又有漕运码头,在今年年中的时候,正是先帝病重,刘首辅是连舅舅这样差一些的亲信都信不过的,到了年后舅舅不去接任,刘首辅已经一时安排不出人来了。
其实舅舅运势不错,原先刘首辅行事低调,一副不结党不营私只忠于皇上一样的模样,这才一时捉襟见肘,可若是此时舅舅不占好了位置做出一番功绩来,等到三年丁忧之后,刘首辅手下别说七狼八虎,就是一百单八将都安排好了位置,哪有舅舅施展的地方。
外祖对这事儿清楚得很,杨家好不容易兴盛起来,守制丁忧这样的事,自是比不上杨纯孝的前程,偏偏母亲是深闺女流,看不明白。
陆氏自是看清楚了她们母女的小动作,心道莫非许樱连朝廷风云都看得清楚?她就算是出身官家,也要自己的兄长和丈夫讲解了一番才明白其中的道理,许樱又从哪里知道的?
陆氏想到这里,说起了别的话,“来年皇上开恩科,国良依制要丁忧怕不能去,听说连家十爷是个文章极好的,不知会如何。”
“连十学业如何,怕是我还不及父亲知情。”杨氏有些冷淡的说道。
“他学业自然是好的,来年秋闱,考中举人还是有把握的。”杨老爷子说道,许樱没嫁成自己的孙子,却嫁给了连十,杨老爷子倒没像杨老太太那样遗憾,反而觉得不差。
七七四十九天的祭礼来得都是亲朋,行了祭之后,又招待了众人薄酒素宴,打赏了前来做道场的和尚道士,这才算是结束,杨家收了灵棚等等。
许樱依旧寻机去那亭子坐了,此番打忧她闲坐的,却是淑莹,“原先我们小时,祖母就是在这亭子里教我们走路、说话的,却没想到亭子虽在,祖母却不在了,去年我爹说这亭子简陋,想要重修,祖母说什么都不肯,说是舍不得,我还暗地里笑祖母,如今想想幸好未曾重修。”
许樱上下打量她,见她身上并无锦缎,是民间料子做的棉袄棉裙,外披的斗篷也不甚贵,虽说守孝时这般穿才是对的,可如今人人皆夸耀富贵,早没人如此了。
“这衣裳是早年间祖母替我攒的料子做的,为的是我长大之后穿,谁想长大之后竟未穿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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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此一时彼一时。”
“是啊,伯母也是这样说。”对杨纯孝未曾守制丁忧,杨淑莹瞧起来也是颇有微辞的,“我们小时,规矩礼仪都是大伯娘教的,只觉得她懂规矩重规矩,如今……”
“大伯娘也是不得已。”陆氏的懂和重,是有前提的。
“是我凡事太当真了。”淑莹说道,“比如大哥跟你的婚事,你千万别觉得是许家无情,大伯父派人到许家退亲之前,先是接到了京里的信,我听说是陆家的人,瞧上了大哥哥,想要让大哥哥做女婿,大伯父这才去许家退亲。”
“谁先谁后又如何,总之是许家在那时答应了。”许樱笑笑,“我与大表哥无缘罢了。”
“我现时觉得小时候好,小时候家里没什么钱,姐妹们也不用守规矩,跑来跑去的,多自由。”
“是啊,还是小时候好。”
连成珏关了临街小饭馆的窗户,转身亲自替许昭文满上一杯酒,“侄儿原不懂道法,如今听了四叔一番话,胜读十年书。”
“你小小年纪却颇有灵性,实在难得啊。”许昭文向来最听不得旁人吹捧,连成珏最会的却是吹捧,两人自然一拍即和。
“对了,眼瞅着就要过年了,你是何时启程?”
“小侄明日就走。”连成珏说道,“我二叔让我送完了聘礼,再去书院瞧一瞧,新山长人虽不错,却不善经营,怕他安排不好房舍、柴米等等,我去一瞧,竟从我二叔话上来了,书院远不及当初兴盛,我安排了一番,这才耽搁了。”
“唉,你小小年纪做事却这般体贴周全,实在难得。”
“我不过是依我二叔的吩咐罢了。”
“你过歉了。”许昭文道,“你订亲了没?”
“还没呢。”
“这就是做父母的不对了,你弟弟已然定了亲,你的亲事怎么未曾订呢?”
“我本是庶出子,来年家里应会有安排。”
许昭文听到这里摇了摇头颇有一番感慨,“我瞧你对你弟弟体贴恭敬,又似长兄又似……像你这般的兄长,应是你弟弟的造化,当初我……”许昭文摇了摇头,“不说了。”
“其实世叔无论是道法还是文章,都不差,为何来年不下场一试呢?”
“老了,不与你们年轻人争了。”许昭文娶回了钱娇娇这个命里有“官禄”的,可要说真让他去考,他又有些忐忑了,生怕考不上丢人。
连成珏叹了一口气,“其实呢,侄儿倒有发财的门路,就怕世叔不肯做。”
“哦?世侄有何生意?”许昭文其实心里早就痒痒了,他看着许樱那个小丫头,让许忠出去随随便便的做了几笔买卖,就赚下许多的银子,早就想若是自己怕是要赚更多,只是没有门路罢了。
“不是生意,是农耕。”连成珏道,“如今大齐朝抽旱烟、水烟的人不少,可山东种烟的却不多,侄儿瞧着山东产的烟,不比福建种出来的差,怎奈大户们都只知种粮……”
“这怎么能算生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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