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替他们说话整个杨家竟没孝顺我的人了!”杨老太太恨声道。
杨氏心里虽难受,可瞧着老太太发怒,两个嫂子跪在地上,众亲眷尴尬不已的样子,觉得闹得有些难看,忍不住想要上前劝劝杨老太太,许樱轻扯杨氏的袖子,让杨氏且住,这个时候杨氏说话,不管说什么,都会被陆氏当成是火上烧油,许樱给许元辉使了个眼色,许元辉立刻到了老太太跟前,抱着老太太的大腿,“外祖母!外祖母你别生气了!”
“元辉好孩儿,一会跟着外祖父和外祖母走……”
“我去找外祖父!”许元辉说道,他这么一缠磨,杨老太太厉色收敛了不少。
穿着宝蓝员外服的杨纯孝来到了后堂,见妻子和弟妹跪在地上,不断哀求,杨老太太面沉似水,就知是自己喝多了酒被众人起哄,订下了儿子与陆三姑娘的亲事惹出祸来,一撩衣服跪了下来,“儿子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婆我担不起你这一个响头。”
“儿子实是不知犯了何错。”
这一句话说得杨老太太就是一愣,杨国良与许樱的亲事已经退了,虽说依着她的想头,借着今日贺喜,她让杨氏给杨纯孝赔个情敬杯酒,再续前缘也是成的,偏偏杨纯孝早了一步与陆家订了亲,如今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把自己的心思明说出来,于女儿外孙女、孙子都不好,“你现在是五品的知州了,果然会说话。”
“老太太您这话让儿子无地自容了,儿子莫说只是五品官,就是再升官职,在您跟前也是小儿,儿子若做错了事,还请老太太责罚,千万莫要提担不起这样的话。”
“你,你……好!你们都好,你们都有道理!都是我老太太老糊涂了,拦了你的青云路!”杨老太太恨声道,她又岂不知道儿子的心思,陆家如今如日中天,攀上了刘首辅这样的大靠山,自家与陆家亲上加亲,自然比娶许樱一个孤女要强,儿子虽是耿介之人,经过这一番风波,知了财权势的厉害,怎么会初心不变,更不用说长媳嫌弃樱丫头太好强,太聪明能干,不是官家淑女的模样,又恨杨家最难之时,许家轻易就应了退亲之事,另娶贤妇才是长媳的心思。
她又怎知,许家各个厉害,若无有外孙女许樱的好强聪明,他们母子几个怕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她这样做亲人长辈的,非但不知怜惜,反生嫌弃,实是是被规矩教养得晕了头了。
杨老太太越想越伤心,又看看众亲眷,杨氏扶住了她,眼睛里满是哀求,此刻闹将其来,怕是要伤了儿子又伤爱女,无力地摆了摆手,“我老太太乏了,不中用了,慧娘,你扶着我去后面歇着去吧,你们都起来吧,自去饮宴,过你们的好日子。”
“好。”杨氏见母亲当众叫出自己的闺名,知道母亲疲累,扶着她往后面而去,杨纯孝和陆氏、花氏站了起来也想追过去,许樱拦住了他们,“大舅舅,大舅母,小舅母,如今外祖母在气头上,你们若是去了,反添不是,不如让我与母亲劝她一劝,待外祖母气消了,自然无事。”她说罢施了一礼,拉着许元辉跟着杨家母女往后面而去。
杨老太太本住在后堂暖阁里,回屋之后搂着杨氏哭得厉害,没过多大一会儿杨老爷子也回来了,坐在外间屋里叹气,许樱好不容易才劝老太太止住了泪,忙唤仆妇来打了水,又亲自拧了帕子递给杨氏替杨老太太擦脸。
“外祖母,儿女亲事本是缘份,我与表哥许就是没缘份,这也怪不得谁,您若由此大大的生了一场气,倒叫外孙女如何与大舅一家走动。”
杨老太太点了点头,“若非如此,我岂会轻易饶了他们。”许樱无父,许家的人一个个又凉薄得很,若是与舅家交恶,许家人还不定如何对待他们母子三人呢,只是如今她尚在世,一向听话孝顺的长子长媳就阴奉阳违,有意的违逆了她的心思,它日他们两夫妻双双的去了,女儿与外孙、外孙女遇上了难事,又能倚靠何人,“我只伤心如今我们俩个老不死的还在,他们就如此对待你们母子三人,我们若是去了……”
许樱心中叹了一口气,当年父亲去世不过一年,外祖父和外祖母就因宅基地的事狠狠生了一场气,又因大舅舅举试不第,一气之下与友人为幕,两老比娘亲去得还要早一年,小舅舅与小舅母眼见生计艰难,带着儿女投靠岳家,小舅舅走南闯北,小舅母倚着娘家渡日,大舅母一人带着儿女支应着生计,对自己和母亲不闻不问,母亲去世时都未曾见过她,她上一世竟不知有个外祖家可倚靠。
这一世外祖家与他们母子三人多有来往,大舅舅科举之事,还全赖父亲的笔记,大舅母却未与自己母女商量,就直接找了祖父退了亲,虽说有不想连累他们母女的意思,未必没有想替杨国良解除这桩没助益的婚约,另择良配,替杨家找一个可倚靠的亲家,好在冤案中解套的意思,如今杨家不但还了清白,大舅舅还升了官,自己母女自是知道内情的,大舅夫妻不知内情,许是还以为是陆家、刘家替杨家活动得力的结果呢,聘陆家女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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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这种种事,许樱心里那淡淡的委屈也慢慢的散了,熙熙攘攘无非利来利往,血缘之亲也不过如此罢了。
“外祖母你何必如此忧心,如今外孙女有一个做了知州的大舅舅,日后自有外孙女的好处,大表哥有状元之才,外孙女却没有做状元夫人的命,外祖母你保重身子,才是我们母女之福。”
许樱这一番话不止屋里的杨老太太叹气,屋外的杨老爷子也是感叹不已。
“你大舅舅年近不惑,胸襟气度竟不如你……”
“大舅舅年近不惑才升上五品官,是天大的好事,外祖母理应高兴才是,就算是为了我们娘三个的将来,您也要和大舅舅和好如初啊。”
杨氏心里也有疙瘩,见女儿大大方方的劝解着母亲,暗中也觉羞愧,自己是为人母的,竟没有女儿的胸襟,“是啊,娘,大哥不是那些个不认亲眷之人,他如今也是有脸面的朝廷大员了,亲戚朋友来了这么多,您怎么样也要给他这个面子才是。”
杨老太太点了点头,“若非看在我的好女儿,好外孙女的面子上,瞧我能饶了他们谁。”她说这话扬高了声音,在窗外不知听了多久的陆氏和花氏面面觑,陆氏先别过了眼睛,向守门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守门的婆子这才大声通报,“老太爷、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来给您赔罪来了。”
到了晚上饮宴之时,杨老太太陆氏和杨氏扶着,带着笑脸出来了,众亲眷自是知道这一番的争执解了,她喝了儿子、媳妇敬的酒,这才称了乏回去歇着,一场晚宴总算圆圆满满的办了下来。
到了夜里,杨纯孝与陆氏夫妻凑在一处说话,提及白天的事也是感叹,“我只道樱丫头是少年老成,如今听她一番话,思虑之周得吓人,你也不必再多想,国良配不上她,她也未把国良放在心上。”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被表哥退了亲,母亲与外祖母带着再续前缘的心思,却被别人半路拦了姻缘,怕要大哭大闹寻死觅活,可许樱偏偏一副并不介怀的模样,反倒跟长辈讲起了道理,这样的女子聪明得快要成了精,陆氏对退亲之事,不但没有悔意,反而多了庆幸。
“唉,你也不必再说别的了,这次我能逢凶化吉,又升了官职,全赖舅兄们周全,国良又得了舅兄们的赏识,举荐去国子监读书,大有前程,订亲之事顺李成章,咱们夫妻对小妹和樱丫头好些便是了。”杨纯孝没有陆氏想那么多,经过最近的事他也想明白了,在朝堂之上想要立足,不结党,不使心计是不成的,此一时彼一时,做了官就要有做官的样子。
当夜许樱留在外祖家过夜,睡到半夜之时,只觉心中气闷,披了件衣裳出了屋,都说人情淡漠世事多艰,被人这般嫌弃,许樱心中岂能似面上一般的平静无波,上一世她被人嫌,是因为是无父无母无权无势只能仰人鼻息的孤女,这一世她被人嫌,是因为她太厉害能干,可硬要让她选一样的话,她宁愿自己厉害能干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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