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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0章
    他本就信僧信道,如今有了银子,更爱寻访这些得道之人,每日谈经论道,好不惬意。

    这一日他在三清观中,偶遇一位游方的道士,他见那道士衣着平平,样貌普通,本未在意,那道士与他走个脸对脸,互施了个礼让过去就是了,偏那道士眼睛盯着他看了三眼,咦了一声,晃了晃头,头也不回地走了,竟跟他擦身而过都不肯。

    许昭文本就迷信,见他这样立刻起了疑心,三步并做两步追了过去,拦住那道士,“请问这位道长,为何见了我转身就走?”

    那道士道,“贫道想起还有要事未做,这才转身避走,请施主不要多心。”

    “你明明是看了我三眼,说了个咦字,这才走的,我与三清观的观主是挚交好友,虽未出家,却也是修道之人,这位道友若看出什么,何妨明言?”

    那道士叹了口气,“小道本姓袁,只因年轻时仗着颇有些占卜相面的本事,道出不少天机,平白折损了道行,耽误了修行,这才离家出来游方,若非有缘,绝不轻易与人相面占卜,谁知与道友走了个脸对脸,心中对道友之运数颇觉可惜,这才忍不住出声……道友若是修道之人,当知修行不易,还是不要再追问了吧。”袁道士说道。

    “所谓相见既是有缘,道友若是看出我有灾劫而不说,岂非更坏了修行?”

    “道友只是时运不济罢了,并未有灾劫。”

    许昭文这一辈子一直在感叹自己的时运不济,袁道士这话正中下怀,“我如今运势不差,您又怎能说我时运不济呢?”

    “旁人命里若有五斗,得了五斗当说运势极佳,命里明明要有九斗,偏偏只有五斗,自是时运不济。”袁道士说完叹了口气,“我这嘴快的毛病终究是改不了的,你听过也就算了。”

    “不瞒道友说,这些年早有数位道友如此替我批过命,并非什么新鲜之事。”许昭文叹道,说罢拉着袁道士便往一旁的观景亭而去,“我自己也替自己批过命,无非是撞见了煞星罢了,可那煞星已经去世了……偏我的华盖运已过,一生也就如此了。”许昭文话虽如此说,却真心觉得这袁道士并未问他的八字,只是相面就说出这么多事来,果真是个神人,当下便起了结交之心。

    袁道士见他不再纠缠问命运之事,也与他谈论了许多的道法,见许昭文说起来头头是道,也起了结交之心,两人竟一见如故了起来。

    许昭文只觉得与袁道士谈论未曾尽兴,硬拉着他要去吃酒,袁道士推说是出家之人,还是硬被他拉去了一家素斋馆子,许是这袁道士真是个守诫律的,不善饮酒,三杯素酒下了肚,脸便红了起来,说话舌头也大了,“许道友,你我相见恨晚啊。”

    “是,是,我也觉得相见恨晚。”许昭文又替他满了一杯酒。

    袁道士又喝了几杯酒,就开始打开了话匣子,讲自己当年算命的经历,无非是算出某某人要有劫数,那人躲过了,他却因泄了天机而被师傅责罚;又算出某夫妻是错配姻缘,被人当神棍打了出去;又有无意间说出某某人家宅不宁,被人斥责……“这世道啊,做好人难啊。”

    “这世上的人晦疾忌医的多,真心懂道法的人少,连我爹都说我不务正业,又岂知我看破红尘之心。”

    “唉……你我如此相知,我也不好再瞒你了,你这命啊,并非是因你命里的那煞星改的,我若算得不错,那煞星早在你十八岁之时,已经离你远了后来是越来越远,如今更是早夭,就算与你早年有碍,于大运却是无碍的。”

    “那我又是为何……”

    “你把生辰八字报上来。”

    许昭文把自己的八字报了,袁道士又是掐指细算,“你的生辰本就该是状元命啊,就算不中状元,最差也该得个功名,那煞星果然妨不到你。”

    “可我为何如今仍是白丁啊?”

    “你把你身边的人的生辰报上来吧。”

    许昭文又把父母、妻子、儿女的八字报了上来,算到董氏的八字时,袁道士叹了口气,“唉……孽缘啊,孽缘。”

    “道长是说……可我之前合过我们夫妻的八字啊……”

    “当是和顺一生之命?”袁道士笑道,“要是我批也会如此批,此女命里无有官禄啊,有碍夫君仕途,却无大碍,偏你早见遇过煞星,后又娶了无官禄的妻子,难怪有志难申,怀才不遇,咱们只是喝酒论道,道友回家,千万不要与妻子争吵,这都是命数,如今你们已经生儿育女,和顺一生总比宦海沉浮,揉干心血要强。”

    许昭文心道我宁愿宦海沉浮啊!当初替自己合婚之人,何等的糊涂,竟然说是天作之合,自己也学艺不精,未曾多想,竟然把十几年的命全耽误了进去,“可有什么解法?”

    袁道士笑了笑,“有也没有。”

    “当如何讲?”

    “唉,罢了罢了,我见了道友的八字心中就有数了,原来道友此生命数当在我这里解,我前日路过一村庄,向一妇人讨了一碗水喝,因与那妇人有缘,看出她有心事,便替她女儿占了一卦,那女人的女儿命苦,本身八字极好,偏偏因八字好惹出祸事,被当地豪强连哄带骗聘去给儿子冲喜,谁知那豪强只知她八字好,却不知她与自己儿子八字不合,成婚没三天那豪强的儿子便去了,那豪强的夫人是个不讲理的,偏说是新娶的儿媳妇克夫,她那儿子连拜堂成亲的力气都无,又哪是那小媳妇克的?那妇人请动了保长里长等,这才把女儿接了出来,好好的姑娘,整日在屋里哭泣,不肯见人,这都是世人不懂八字算命之玄,牵强附会,惹出的祸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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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昭文也感叹了一番,“却不知此事与我有何相干?”

    “我算出那女子原是做掌印夫人的命,偏因嫁过一次人,坏了运数,不能做正房,只能为偏房,可却极有帮夫运,你若有她相帮,功史举业却晚了,弄个举人的身份还是成的。”

    “此话当真?”许昭文如今也不敢想自己能不能做两榜进士了,举人已然不差了。

    “自是真的,可惜啊,你如今身上背着孝,如何纳得侧室。”

    “我是孙辈,守孝一年便孝满,先下聘订亲也是成的。”

    袁道士想了想,“不成,不成,你家中父母必定不肯,唉,是我喝多了,多嘴,多嘴。”

    “道友明明说的是我这命数当在你那里解,这都是缘份,你不过实话实说,我如何做全与你无关就是了。”

    袁道士却再也不肯与他一同喝酒了,借了尿遁,跌跌撞撞地出了素菜馆,许昭文查觉不对追了出去,却再也寻不到袁道士的踪迹。

    袁道士说得不算“多”,可也足够多,许昭文按照袁道士说的,着人四下打听,大明府本就不大,不到两日脚程的村子又那么几个,许昭文的长随打听了不到半天就打听清楚那家人家了。

    “四爷,小的找着那家人了,说起来那家人离咱们许家村不远,在往东三十里叫赵钱村的地方,据说因村里原是姓赵和姓钱的人最多,所以才叫了这个村名,那家人就是姓钱的,老夫妻俱在,共有三子一女,女儿就叫钱娇娇,珍宝似地养大到十六岁,因女儿生得如花似玉一般,就存了不叫女儿嫁庄户人家,要攀高枝的心,可偏偏又不肯让女儿为妾,只是说自己女儿八字好,当是掌印夫人的命。”

    那长随喝了口水继续说,“谁知正因为这八字招了祸,济南府周家有个痨病鬼到了十八岁,不知道谁给出的主意说是娶个媳妇冲一冲就好了,周家听说了钱家的姑娘八字好,又因隔得远不知音信底细,就谴了媒人上门,直把周家少爷说得文曲星下凡一般,又让周家庶出的二少爷冒了名去让钱家的人相看,钱家的人一看就相中了,又被媒人的巧嘴和跟成山的聘礼晃花了眼,把女儿嫁到了周家,谁知嫁过去就知道上了当,没三天那痨病鬼就送了命,周家反说是钱家姑娘八字是假的,是克夫的命非说是旺夫命,两家的官司打到了官府,官府判了个钱家返还周家的聘礼,周家送回钱家的姑娘,另给一百两的压惊钱,两家的婚事不做数,可谁都知道钱家的姑娘嫁过一次了,再想嫁就难了,钱家的姑娘归了家,整日在屋里以泪洗面,一直说要出家做姑子,钱家老两口好劝歹劝,这才劝服了钱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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