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又说到了许桔,“桔丫头年龄还小,她和槿丫头自有父母操心,我这个做曾祖母的一时半刻怕是管不了了,三房的几个丫也也是如此,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跟前的这些我能安排,别人怕是力有不及了,只是有一宗,我这些有些个衣料、首饰、古董,都分给几个丫头做陪嫁,除此之外,另有一人一千两的陪嫁,女孩不比男儿,男儿能自己打天下,女孩子一辈子听他人摆布,还望几个曾孙勿要嫌我老太婆偏心。”
这些话语重心长,众人自是一一的应了,许国荣一听这里没自己多少事,心里觉得委屈,自己虽说是老儿子,年轻的时候也受过宠,谁知年龄越长越显得无用,家里的大事小事通通不让他沾边,没想到老太太下一宗事说得便是他。
“老三啊,你是个耳根子软的,我去之后咱们许家必然要分家,你大哥和二哥我都不惦记,唯独惦记你,家里的田产去掉你哥哥、侄儿们中举人得的投田,祖业共有良田两千三百亩,商铺六间,其中不能动用的祭田一千亩,这是要归你大哥,剩下的一千三百亩,我便做那偏心之人,你拿走六百五十亩,另有商铺三间,但有一宗,这些个田产店铺,不但你不能卖,你的儿孙也不能卖,一旦卖了,无论大房、二房还有谁在,都能做主替族里收回来。”
这话一出,谁也不知道三房这是占便宜了,还是吃亏了,产业分走了一半,但有收租的权利,却没有处置的权利,这还是老太太防备着他败家。
“老太太……”许国荣低下了头,他也老大不小了,被老太太如此看低,颇有些不服。
“这些个是我能做主的,旁地我不能做主的,就不管了,余下的老大你得三百五十亩,老二你得三百亩,铺面两间小些的归老大,一间大的归老二。”
许国峰和许国定都无疑义,这两人都自有产业,公中那些个产业,并不被他们放在眼里。
“再有还是二孙媳妇,二孙子当年得的那些投田,自然是要归元辉所有,还有二孙媳妇的嫁妆,咱们许家不是那无良人家,也不能动用,老二,这事你要心里有数。”
“儿子明白。”
唐氏暗地里快要揉碎帕子,心道老太太这是当着众人的面给自己没脸,摆明了是说自己就算是日后重当了二房的家,也没权管杨氏那个贱人。
“这些个安排我都已经写下来了,一式四份,你们兄弟三人一人一份,还有一份供在祠堂里,我若是去了,老三和老六并非长孙,不必丁忧,这也是忠孝不能两全的缘故,他们好,我在九泉之下也就能闭上眼了。”其实许昭通和许昭龄已经是孙辈了,又非长子嫡孙,不丁忧也是可以的。
众人都一一应了,老太太又叫众人都散了,只留了长媳和长孙媳伺候自己。
杨氏带着许樱回到居住的小院,许樱头一件事就是问杨氏:“娘,我与表哥订亲的事,可是真的?”
“你外祖母和老太太都有这个意思,你嫌弃你表哥?”杨氏挑了挑眉。
“……”许樱摇了摇头,杨家大表哥是杨家的长子嫡孙,大舅舅如今官居七品,听说颇得上峰赏识,又有舅家相帮,想必是大有前程,自己若非仗着是嫡亲的外甥女,许家虽门第高些,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只是她从来没想过要嫁表哥,她从前世到今生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主,忽然终身大事做不得主了,难免有些难受。
“你舅妈虽规矩大,人却不坏,你在她手底下不会吃亏,你表哥为人忠厚,模样性情也好,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亲生的女儿……”
“娘,我没说不应,能嫁表哥,自然是好的。”许樱淡淡一笑,也许这就是她的命吧。
许老太太许是因为把后事都安排好了,又各自得了董家和杨家的回信,许老太太亲自出面,两家个自都应了,董家遣了媒人正式换了庚帖提了亲,唐氏虽有些不愿,还是以祖母的名义出来帮着张罗,没几天就把小定给下了,又送了聘礼下了大定;杨家也请了媒人上门,一样是换庚帖,谁知还未下小定,老太太便病重了。
杨家本想缓一缓,等许老太太病好些再说,可许老太太带着病还是坚持先下小定,杨家满口答应了,许樱接了小舅母花氏替大舅母替自己插戴的金钗,心知自己这一辈子,就是杨家的人了。
她上一世被伤尽害尽,早就心如死水,除了自己的生母心里再无旁人,嫁到杨家能让母亲高兴,她便嫁。
花氏也是拉着许樱的手好一顿的夸,“这些年外甥女出落得越发的标致了,国良那孩子不知修了几辈子,能修得这样好的媳妇。”
“这也是他们的缘份。”杨氏笑道,她自从许昭业去世,还没有像今天这么高兴过。
许樱摸摸头上异常沉重的金钗,摆出娴静的样子,就是坐在那里低着头,不说话,比起做人家的外室,她这一世能嫁到杨家做长子长孙媳,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可是压在她心里的那淡淡的不祥之感又是什么?是因为这一世一切都太平顺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们正在屋里说话,已经做了媳妇子的百合跑了进来,“二奶奶!四姑娘!老太太那边派人传话,说老太太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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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氏立刻站了起来,刚往前走两步就觉得脚下一绊,幸好有许樱和麦芽扶着,否则怕是要立时摔倒,花氏虽说是外人,可这种时候总不能走了,跟着一起到了松鹤院,老太太所居的正堂,又是满满的站了一屋子人,许国峰正带着弟弟们候着大夫问诊。
大夫望闻切问了一番,“老太太只是被啖噎住了,如今已经咳了出来,没事了。”当着老太太的面,他说的是温言,等到了外面对许国峰等人却说了实话。
“老太太年事已高,既受不得补,也下不得猛药,只能拿药温补,可瞧如今这样子,原先的药方已然无用……”
许国峰道:“还要请大夫换个方子再用些药。”
“我虽为大夫,却是治得了病治不了命,你们都准备起来吧。”大夫终究没换药方,也没收诊金,摇摇头走了。
老太太当天晚上便晕睡了起来,一直睡了两天,才幽幽转醒,看了一圈伺候在身边的儿孙,微微一笑,撒手人寰。
许国峰带着一大家子人,跪地号淘痛哭,许樱跪在地上,她前世原本不喜老太太,觉得她又势力又糊涂,却没想到今生在许家多承老太太几番的维护,她和母亲才有好日子过,临去之前又替自己母女安排好了出路,心中忽然大恸,眼泪再也止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
梅氏半倚在车窗上闭目养神,车外押车的江婆子喊了一声,“六奶奶,咱们快到许家村了。”
“嗯。”梅氏点了点头,摸摸自己鼓涨的肚腹,颇有些近乡情怯,后面的车里隐隐传来孩童的笑闹声和女子温言软语的哄劝声,这声音听在梅氏耳朵里竟有些刺耳,她叹了一口气,在车里伺候的小丫鬟拿了秋香色软缎软枕给她垫在身后。
车外一阵马蹄声响,车窗帘被挑开,许昭龄隔着糊窗的白纱帘问梅氏的身子,“你可还受得住?”
“嗯。”梅氏点点头,“元铮可好?”
“正跟春娟在后面车上玩呢,问了几次娘怎么样了,知道你身子不好在睡着,就不问了。”
“春娟是个有心的,有她在我就放心了。”
“你暂且忍一忍,就快要到家了,我让赶车的人赶得再慢些。”
“不要让车再慢了,快点到家好能快些歇着,免得零碎遭罪。”
“就依你。”许昭龄还是暗示车夫再赶得慢些,梅氏这一胎本来还算是稳的,谁知家里来了信儿,老太太没了,虽说事先有话说孙辈不必丁忧,他和许昭通还是请了丁忧假,回了家,本来两家是一路的,可梅氏大着肚子,需得缓行,兄弟俩个一商量,许昭通夫妻自旱路先走,孩子跟着他们夫妻水路慢行,就这般晓行夜宿折腾下来,梅氏愈发的辛苦,原本只需半个月的路,走了快一个月这才到家,若非老太太要停灵七七四十九天,怕是连大敛都赶不上了。
他们这一行人到了村口,自有许昭良带着几个兄弟相迎,远房的堂兄弟也来了几个,许昭龄自许昭峰手里接过孝衣孝带,当场就披麻戴孝装扮了起来,丫鬟婆子也给车马人等等换了衣裳,梅氏挺着六个月的大肚子,披着麻衣,瞧着脸色愈发的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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