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唐氏是真有些怕了,“那……”
“姑姑您不能朝令夕改,又把梅氏送去,过了年出了正月,到那时那丫鬟八成能站稳脚,梅氏正是急的时候,您再找个由头送她去,她自是感激你。”
唐氏一个人孤军奋战了这么久,总算来了个狗头军师,握着唐琳的手都有些发颤了,“唉,你娘真是好福气,你怎么不是我闺女……”
“姑母也是母,一笔写不出两个唐字来……”
刘嬷嬷自始至终旁听,心道表姑奶奶知道的那些道理,奴婢们都知道,可您听吗?这些年除了逢迎拍马的,您身边又留下了哪个忠言逆耳的?文官死谏还能青史留名,在别人手下讨生活的奴婢们死谏又是为了什么?
唐氏这些年濒出昏招真不是偶然的,唐琳在她跟前说了这一车话,唐氏许能记个一两个月,真要再有什么事让唐氏受刺激,没准儿她又出昏招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
许樱这个时候则在安慰母亲,“咱们家与展家的婚事只是口头上那么一说,不成就不成吧,您也不必介怀。”
“你本是官家的小姐,若是你父在,是他们展家仗着旧交高攀你,如今你父没了,你竟受他们这样的污辱……”杨氏哭来哭去还是哭自身,想许昭业。
“娘,我父亲已经没了。”许樱真有点对贤淑过份的母亲头疼了,杨氏真是三从四德到了骨子里的女人,能让她依从的丈夫没了,就六神无主,再加上心慈面软这个毛病,真是让许樱没法子了。
幸亏父亲去后的几年大事杨氏都依了她,一是藏好了私房、二是拼死保住了栀子肚子里那块肉、三是转移财产到外公家。
可也许就是因为做了这几件事,让杨氏觉得高枕无忧了,又恢复了软面的性子,竟连让张嬷嬷走这样的事都做不成了,至于展家的婚事,许樱真没放在心上。
展家留给她的印象不是差,而是极差。
“我对不起你爹,让我的儿受这样的委屈……”杨氏搂着不为所动的许樱哭了起来。
“娘,您若真疼我,您就硬气起来吧!您硬气起来,张嬷嬷那个出主意的又走了,张姨娘能翻起多大的浪!我是女儿,日后要嫁人的,我日后在娘家受不受欺负,全看元辉弟弟是不是得力!您日后有没有人养老,晚景好坏,也要看元辉弟弟,您可千万不能再糊涂了!所谓靠水水枯靠山山崩,人只有靠自己才能腰杆笔直的活下去!”
许樱这段话里最最肯切的就是靠水水枯靠山山崩,这是她到了三十五岁被人所弃,人老珠黄手无横产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儿子不知她是谁,若非她有一股子倔性,她当时就死了!岂能靠着那个狠心的贼在时攒下的一点旧交情,慢慢打拼出一片基业来,她上一世死了,那个没良心的孽子,若是好好收敛她的尸身,怕是能从她的身上翻出几万两的银票和五六处房契、上千亩的地契等等,若是没良心的……就让那些都随着她烂光吧。
展明德把手里的书信狠狠地摔到了妻子面前,“太太如今好大的威风!好大的面子!竟连儿女的婚事都能乾纲独断了!”
邹氏看也不看那封信,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你安排我儿的婚事时,不也没跟我商量吗?”
“就因为这个?”展明德几乎不认识眼前的女人了。
“还因为她姓许。”邹氏说道,“是个无父的孤女!”
“你何时变得如此势力?”
“这个世道如此,你怎能怪我势力?当初你我成婚之时,处处仰人鼻息矮人一等,我头胎又生了个女儿,展家的人是什么样的嘴脸?你被排挤得只能在书院读书避不归家,我一个人带着孩子辛苦渡日,怀致信的时候连想喝碗鸡汤都被那些捧高踩低的下人挖苦,我只盼着你能金榜题名,带着我们娘几个离了这苦地方,谁知道四哥一家遭了难,你明明已经中了举人却要被逼回家行商贾之事,彻底断了青云路!老太太明着说全指望咱们夫妻,暗地里伙着婆婆整日里装神弄鬼,你一年到头赚得钱倒被她们拿走了一半,就为了维护那个傻子!你在外拼死拼活,到最后要替旁人做嫁衣裳,我三姐如今是落魄了些,可拉了她一把,就向我母亲和哥哥们卖了天大的人情,邹家人岂能不帮我们?”
邹氏的父亲如今已经是四品的知府,伯父已经做到了二品大员,论门第比展家还要高些,可她偏偏是庶女,自幼被嫡母和嫡出的姐姐们踩着,到了年龄给了点简薄的嫁妆就打发出了门子,她命运不算差,嫁到了展家虽说嫁得是庶子,好歹是原配嫡妻,她的同母妹妹却嫁给了四十几岁的人做填房,每次见了那人,她连妹夫二字都叫不出口。
邹家人如此对庶女,又怎么会替庶女撑腰?也就是在展明德成了展家四房的当家人,他们夫妻翻了身,才有了笑脸,与她有了些许往来,可既便如此,大事上仍不能指望她们,幸亏邹氏的嫡出三姐姐嫁人后因公公吃了官司,过得落魄了,竟要要依靠她来周济,邹氏讨好失势的嫡姐,无非是为了得到邹家人的助力。
可光凭银钱,给姐夫生意做之类的仍旧不行,这桩婚事其实是邹太太先提出来的,邹氏当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在她眼里许家庶子所留下的失父孤女,哪里及得上邹家的外孙女份量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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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明德也明白其中的曲折,可是他毕竟和许家有言在先,与许昭业有同窗之谊,是共过患难的交情,“婚事已经到哪一步了?”
“已经换了庚帖,太太和老太太已经派人去提亲了,下小定的日子都定好了。”
竟然已经提亲了……展明德脸黑得像是阎罗一般,咬牙切齿地瞅着妻子,胳膊高高的抬起,可是看见妻子因为早年的操劳而过早出现在眼边的细纹,已经抬起的胳膊狠狠砸向桌子,满桌的茶具被震了下去,碎了一地。
已经提亲了,这个时候若是反悔,就得罪了邹家!自古官字两张口,邹家……是展家得罪不得的!
“好!邹翠娘!你好!”展明德一甩袖子,大跨步地离了妻子的卧房。
“我对不起昭业表哥啊!对不起啊!”连俊青进到酒楼的雅间的时候,展明德已经自己喝光了一整壶的莲花白,看见他进来了,扯着他的袖子哇哇大哭了起来,一五一十的把自己向许家求亲,结果妻子暗地里跟嫡姐结亲的事全说了,“当初嫡母刻薄我,连平常笔墨都给得不齐,更不用说买书的银子了,全靠昭业兄接济我不说,当年我秋闱失利大病了一场,银钱全都花光了,昭业兄为了救我,连冬天的大毛衣裳都给当了,跟下仆一样穿着棉袍子过冬,我病好之后,他还说棉袍子暖和,他又只想闭门读书,不预备出去交际,大毛衣裳当了就当了,我当时就想日后定当百倍报偿他,谁知我竟做了忘恩负义之人啊!”他一边说一边拿拳头砸自己的头。
连俊青听着也是连连叹息,他与展明德相识,也是因为许昭业的引荐,只不过他身为嫡子又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受尽千般宠纵,又与许昭业在学业上较着劲儿,跟他们俩个同为庶子在家里处境艰难的,相交不深,许昭业中举那年穿棉袍子过了一冬,他都是第一次听说。
“展兄,此事你之前并不知情,又只有口头约定,只需去许家赔情也就算了,昭业兄地下有知,也定会原谅你的。”
“你不必宽慰我,昭业就留下樱丫头和元辉这一点骨血,我如此出尔反尔,薄待樱丫头,昭业兄在九泉之下都不会放过我。”
“唉,不过是桩婚事!樱丫头我见过,模样清秀,许家又是望族,婚事上哪有你说得那么艰难?实在不行,我虽未成婚,我连家与樱丫头年貌相当的儿郎最少有三、四个,我这个做叔叔的瞧着谁好,说句话让他们去许家提亲,把樱丫头娶回来,谁敢不从?”连俊青说道,说完他忽然觉得这是极好的主意,他与慧师妹亲事未成,可以说是他这一生唯一的憾事,若是连家的子侄娶了慧师妹的女儿……他正想着这些,展明德已经趴在桌子上搂着酒壶睡着了。
连俊青摇头叹息,出了雅间让自己的长随去找展明德的长随,送展明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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