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樱记忆里的四婶是凶神恶煞式的,却不知道年轻时的董氏看起来还算清秀端庄,拉着许昭龄时也是实心实意的不想六弟惹祸。
想来这人都有两张脸,自己喜欢的人一张脸,自己厌恨的人一张脸。
许樱瞧着董氏想着入谜了,却不成想自己也成了别人眼里的一根刺。
唐氏刚想说谁家的孩子这般无礼,就听见外面有人通禀:“老太太来了!”
这二房嫡次子媳妇产子,竟然把老封君给惊动了,里三圈外三圈的人立刻让开了一条道,唐氏站了起来去迎婆婆。
“老太太,您怎么来了?”
“我听说那孩子是立着生的?”老太太董氏拄着龙头拐杖,年虽已经近七旬,看起来还是精神健旺的样子,问这一句话竟带了几分质问的意思。
“是。”唐氏说道,“不过也是那孩子命大,老六不知怎地路过府城的时候把吴婶给捎回来了,现在她已经进去了。”
吴婶的名号董氏也是听说过的,垂目点了点头,“哦?”老太太一抬眼,果然看见了许昭龄,“既是如此,这孩子也算命大。”老太太人老了,可不糊涂,她孙子辈里最有出息的也就是许昭通和许昭业,许昭业因是庶长子不着儿媳待见,乃是她一手带大的,如今许昭业没了,老太太年龄大了最怕听丧事,也是伤心难过了许久。
“昭业媳妇也回来了?”
“给老祖宗请安。”许杨氏牵着许樱的手跪了下来。
“嗯。”老太太点了点头,对着许杨氏伸出了胳膊,许杨氏快走了两步扶住了老太太,坐在了刚才唐氏坐的椅子上,“你寡妇失业的,又带着孩子,这一路上辛苦了。”
许杨氏一听见老太太说得这句软呼话,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是媳妇命苦……”
老太太听她这么一说,叹了一口气,也没说别的,她对许杨氏命苦这点,还是有点赞同的,还没等她继续说话,里面已经传来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婴啼。
一个婆子跑了出来,“恭喜老太太,恭喜太太,恭喜六爷,六奶奶生了个大胖小子!”
老太太立刻乐了,双手合什念了声佛,“阿弥陀佛。”
“恭喜老太太,恭喜老太太……”各种道喜的声音不绝于耳。
“老祖宗你是神仙不成?”许樱的声音在这里面特别的突出,她这个时候顾不得许多了,许家上上下下若有一个人能成为她们母女的靠山,也就只有老太太了。
老太太立时笑了,牵着许樱的手,“这是谁家的小闺女,长得真俊。”
“这是昭业的闺女,叫樱儿的。”
“嗯。”老太太点了点头,“是樱丫头……樱丫头,你说说你为什么说我是神仙?”
“老祖宗未来的时候小弟弟就是不出来,老祖宗一来,小弟弟就出来拜神仙了。”许樱童言童语的说出这话,贴心贴肺的,马屁拍得正在痒处,又因为事发突然,许杨氏就站在老太太身后,并无半点提点许樱,更显得她这话说得发自肺腹,并非大人所教。
老太太立刻就乐了,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好个伶俐的丫头!”她搂过许樱好一阵的喜欢,“老二家的,昭业媳妇住的院子收拾出来了没有?”
“收拾出来了,还是原来昭业住的院子。”
“嗯,这回昭龄媳妇生了,一片云彩都散了,你们远道而来都去安置了吧,明天我再找你们说话。”老太太年老体乏,强撑着说了这么半天的话已经累了,抬了抬手,许杨氏赶紧的扶了老太太,送老太太出了院子。
唐氏一心想看嫡亲的孙子,对许杨氏母女暂时也没有脾气,见老太太走了,许杨氏还在门边上站着,不由得有些烦,“老太太让你们回去安置,就快回去安置吧,别回头老太太又说我不慈。”
“是。”许杨氏福了一福,牵着许樱走了。
许樱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睁着眼睛透过月光看着自己的这间小屋,这小屋跟她上一世住的屋子没有什么不同,她在这间屋子里听母亲半夜啼哭听了整整三年,到后来母亲竟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当年她们回家,第一日老太太也是一样还算和善,变脸是听说半路上栀子姐流产之后的事,大变脸就是六婶一尸两命……
老祖宗厌弃了她们母女,她们母女万劫不复就在眼前。
如今六婶平安产子,栀子姐也还活着,应该是无事了吧……
许樱却还是放不下心来。
四婶董氏是老太太的亲侄孙女,要说全家最厌恶许昭业这一家人,除了太太就是四婶,老太太又信自己的亲侄孙女,许樱说一百句“佛见喜”的话,都抵不过四婶下一句舌,四婶煽风点火,太太面慈心狠,说起来这次怕是不比上一世好多少……
许樱翻来覆去地想,生怕自己有所遗漏,又想着明天正式拜见老太太,要怎么样讨老太太的喜欢,要怎么样应付查探她们家底的太太,要怎么样与上一世交恶的姐妹们来往,要穿什么样的衣裳,是要笑还是哭,哭要怎么个哭法——
一直到一切都有了章程,这才睡下。
第二日许樱早早的起了床,许昭业在许家的这个小院子是他成亲的时候收拾出来的,三间正房,东西各有两间半厢房,因空旷得时日久了,连朝阳的正房都有一股霉味儿,唐氏的所谓叫人收拾出来了,就是刷了刷墙晾了几天,那闷了几年的潮气岂是晾两天就能晾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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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樱昨晚由梁嬷嬷带着,在正房的西屋睡了,没等梁嬷嬷给她梳头穿衣,许樱自己就收拾好了,穿过堂屋直奔母亲睡的东屋。
结果母亲却不在,屋子里的东西都已经收拾整齐了,凳子脚都擦了几遍的样子,地砖上的缝都被擦得干干净净,把屋子收拾成这样,母亲多早就起来了——甚至是没有睡。
百合见她在门口发呆,推了推她,“二奶奶在东厢房呢。”
许樱往东厢房跑去,见母亲正在帮栀子挑衣服,栀子已经怀孕六个月了,肚子很大,只听母亲说:“这衣服是我怀樱儿的时候穿的,一直没舍得扔,你正好拿去穿。”
“谢二奶奶。”栀子福了一福。
“老太太是和善人,你不必怕她,只需要她问一句你答一句就是了,还是咱们商量好的,你是被二爷收过房的,二爷去了之后才发现有了身孕。”
“是。”栀子说道。
这话其实骗不了知道底细的人,不过是说出来好听罢了,现在都知道是二爷酒后无行收用了栀子,可这话好说不好听,不光对死人有碍,对未出世的孩子也有碍。
“娘。”许樱跳过了门槛,上前牵了母亲的手,上下打量着栀子,栀子本来就是个清秀的丫鬟,如今有了身孕养得好,瓜子脸胖成了满月脸,要说姿色比母亲是差得远了,可并不丑,就是大着肚子还是姑娘打扮有点碍眼,许杨氏跟许樱大约是一个想法,“张嬷嬷,你帮栀子把头发盘起来吧。”
“是。”
他们这边正预备着呢,就听樵楼打了更鼓,到了该去见老太太的时候了。
许杨氏牵着许樱的手,身后跟着已经做了妇人打扮的栀子,走出了自己的院子,这一条巷路窄窄的一条,只有几间门开着,往来的人都是一张张陌生的脸孔,瞧他们的表情多数是认得这一队身着素服的人的,可许杨氏和许樱都是两眼一抹黑谁也不认得。
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各屋的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只听有人通禀,“业二奶奶来了。”
老太太的正房虽说按照行制也是三间,左右却连着各三间的偏厦,屋宇也比许杨氏现在所居的小院开阔多少倍,儿女孙辈按着排行把屋子站得满满当当,许老太太董氏此时是儿孙满堂,重孙子都不知道抱了多少个了。
听说业二奶奶来了,想起孙媳妇外加侄孙女董氏说的那些话,老太太昨天刚升起的慈悲心肠犯起了嘀咕,这业二奶奶也实在是命苦了些,许昭业也是不懂事,做到通判也没往家拿多少银子,虽说许家家大业大不差孤儿寡母那两双筷子,可若是带了一身的晦气回来却不是什么好事,更不用说唐氏自进门起就因为许昭业母子受了不少的委屈,她老太太人老了,不能把二儿媳妇得罪得太狠。
她这么想着,脸上就带着三分的冷淡,许杨氏牵着许樱给老太太磕了头,“给老太太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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