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和陪伴总会给人带来无形的力量, 再加上她肚子里的宝宝很乖, 初初那三五个月妊娠反应不明显, 这段时间也甚少折腾她, 脉象很稳, 再加上妲己成长得很快, 制陶的工艺改进反响本来就很好, 工艺纯熟的各类釉陶、青瓷、黑瓷、白瓷、釉下彩一经问世,棠地便彻底成为天府之国了。
妲己的名字也随圣巫女三个字渐渐为子民们所知,尤其甘棠怀有身孕后, 部分国政交给妲己理所当然,子民们也慢慢接受妲己是下一任圣女的事实。
妲己确实表现不俗,先前还学以致用举一反三, 用陶井解决了一些沙土地取水用水困难的问题, 这件事搁在一个十岁大的孩童身上,就显得非同一般, 至少妲己不是甘棠的复刻机, 她有独立思考问题的能力和魄力。
只是顾及殷受, 妲己搬到别的宫殿去住, 每日只来她这里一次, 大部分是报备工作, 偶尔才请教一些政务上的疑难杂症。
殷受是时刻不离的围着她转,大商邑来的政务一波接着一波,甘棠有时还能在棠宫见到殷商的朝廷重臣, 比干商容几人来的熟门熟路, 和乐融融,两日一家亲,倒也是一大奇景了。
棠地商贸繁华,因着水路和陆路通常,交通便利,周边许多的小方国自主修建水道和官道,与棠地连通起来,棠地有质量最好,数量最多,价格最便宜的丝织品、粮种、陶瓷、铁器和青铜礼器,诸如此类都让棠地成为天下最为昌盛繁华的地界,每日客如云来,国库里堆着的粮食越来越多,天下财富汇聚于此。
腊祭一过,外头更热闹了,只临近产期,甘棠行动不便,已经好几个月没出过宫了。
殷受当真在棠地呆了三四月,每日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甘棠身上了,做饭煲汤,每日变换着花样的把那些对她身体有好处的蔬菜水果肉类做得色香味俱全,给她按摩身体,看她的肚皮吹气一样越来越大,总是比她还担忧,偶尔他得出去接见朝臣,便让唐泽来盯着她。
唐泽大概是想挽回一下殷受身为商王的形象,讲的都是些殷受在战场上如何英明神武,处理起国政来如何杀伐决断,十年来霸占了多少土地,殷商直属控制的京畿区扩出了数倍不止,俯首纳贡的方国有几多,还说好挥师北上攻打东夷云云。
殷受是战神和煞神的代名词,声震天下,甘棠一直知道的。
殷受以前便跟她说过要出兵征伐东夷,倒不是殷受穷兵黩武,是东夷时不时骚扰殷商的地界,边界上的方国常常遭到东夷人的烧杀劫掠,穷的时候掳了人去当俘虏,饿的时候直接把人杀了煮着吃,放着不管肯定不行。
东夷侵扰不是一次两次,也不是一年两年。
只东夷滨海,离京畿区离得远,战线拉得长,先前殷商没有这样的实力和国力,征伐东夷的事也就耽搁下来了,殷受想征伐东夷,再正常不过。
东夷比想象中要强大很多,眼下大概仅次于西伯昌,不可小觑。
甘棠听得入了神,小腹坠胀,阵痛得很明显,这几日常常有这样的感觉,只这一次相对来说剧烈许多,甘棠知道这三五天内就会分娩,有分娩的前兆倒也没惊讶,只吩咐了唐泽道,“去把女奚叫来。”
女医都是先前准备好的,甘棠捧着肚子疼出了一身冷汗,唐泽瞧见她的情形,预感到了一些,立马慌乱紧张起来,听吩咐奔出去,大声叫女奚,又跑去通知殷受了。
临近生产,殷受也没走远,远远听见唐泽压不住激动兴奋的叫声,心里一紧,丢下一屋子臣子就往寝宫大步走去了,他走得快极,最后跑了起来,冲到寝宫外头就要进去,被女奚拦住了,“圣女说了不许您进去。”
先前甘棠就跟他说过不许他看,可他实在担心,殷受心里焦急,大步走到窗户面前,朝里面大声道,“棠梨,你还好么?”
不管宝宝有多乖,破壳而出都是个艰辛的过程,甘棠口里咬着毛巾,整个人从水里浸泡出来一般,疼得她觉得自己都已经四分五裂了,晕头晕脑中听见殷受傻帽到家的问话,真是想乐一声,可她现在真是乐的力气都没有了。
甘棠咬牙忍着不出声,一来是怕殷受混不吝冲进来,二来是要省着力气生孩子。
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但甘棠想尽办法也必定要挨过今晚去,她不能死在生产上,死在殷受面前,让孩子背上一个克母的名声,该安排的事也还没安排周全。
甘棠睁了睁眼,朝女奚抬了抬手指,女奚会意,拿了甘棠口里的巾帕,给她含了口参片,女奚自己生产过,里头四五个女医都是经验老道的医师,甘棠明白自己只需要配合用力便可,只时间过得缓慢,真正的度秒如年,凌迟之苦了。
做母亲是一件伟大的事。
因先前受了甘棠的嘱托,用具热水都是在寝宫里备好的,房门窗门紧闭,殷受在外头什么也看不见,从日出等到日落,等得他在窗户口站成了一尊石像,若非偶尔能听到她的闷哼声,他心脏都不会跳动了。
自他见到甘棠起的那股自责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他再不要她受这样的苦,若这一胎是女儿,它日将殷商王室清理一遍,把江山交到比干王叔手里便是,不要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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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棠在里头,很清晰的听见了殷受的心里话,咬牙提着神不让自己昏死过去,她若在这时候恍了神,孩子很可能窒息而亡,她是为了他生的孩子,倘若弄巧成拙让他更痛苦,那便是罪过了。
婴孩的啼哭声打破了宁静,甘棠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瘫在床榻上,气若游丝。
殷受在外拍了拍窗户,大声问,“棠梨,棠梨!你还好么!”
“母子平安!”女奚扭头大喊了一句,把孩子抱过来,凑近了给甘棠看,喜极而泣,“是个小王子,健康得很。”
女奚懂医,医术虽比不上甘棠和伍云,但是中上乘,只甘棠不放心,张了张唇让她把孩子再抱近些,女奚会意,抱着孩子一点点给她检查了,宝宝在她肚子里吃了苦,但殷受基因强大,孩子很健康,刚出生就睁眼了,大眼睛黑葡萄一样,握着小拳头,粉嫩可爱。
她希望是男孩,上天满足了她的愿望。
甘棠点点头,女奚给孩子清洗干净,裹在小被褥里,抱出去给殷受了。
殷受就要进来,甘棠现在很狼狈,并不是很愿意见他,便朝旁边的女医摇了摇头。
女医屈膝行了礼,急匆匆出去拦人了,安排人清理寝宫床榻。
甘棠能感受到精力的流失,昏睡过去都担心自己再也醒不过来,只她手里还有许多事没做完,这身子里头都是些烂棉絮了,破败不堪,以前用来短时间提神提力的药虽然需要加倍加量才能让她提起些劲,但好歹还有些用,让她看起来不是那么糟糕。
留给殷受的书册和玉器先一步送回了大商邑,甘棠要处理政务,儿子自生下来以后,吃穿照料全都是女奚在管,甘棠有时候连看一眼的工夫都没有,伍云是甘棠的大弟子,一看甘棠的模样便看出了端倪,但他得了甘棠的拜托,又知她药石无医,每日便沉默不语,对殷受隐瞒了事实,只一心照顾好小王子了。
正是冰雪消融万物生发的时月,东夷冰雪灾害严重,正是攻伐的好时机,商容比干等一众朝臣固请殷受回去,给殷受压下了,比干求到甘棠这里,算是给瞌睡中的甘棠送了个枕头,当晚她就劝殷受回去了。
殷受不想走,近来这几日他总觉不妥当,心里不安极了,他不知这些不安从何而来,但并不想现在离开,“你还没服用万重草,我给你治好病再走。”
他和她朝夕相对,发现异样是正常的事,只是因信任她和伍云,她又伪装得极好,精神一日比一日好,殷受才没察觉出端倪的,甘棠在他唇上吻了吻,笑道,“我现在还在月子里,不能服用这些活血的药物,至少也得半年之后才行,你放心,我绝不会对不起你,沾染旁的男子的。”
殷受搂住她,感受着她轻飘飘只剩下一把骨头的重量,他愿意折损寿数,换她安康周全,殷受脱口道,“我不当王了,我以后来棠地陪你!”他不当王了!
甘棠先是一愣,接着哈哈乐了起来,跟无尾熊一般挂在他身上,眉开眼笑笑着笑着眼泪都出来了,甘棠抹了下眼角,朝殷受笑道,“你可真是,你想做昏君,我也不做妖女,我喜欢看你意气风发英明神武的模样,你还是乖乖回去罢,待到五月棠梨花开,我来寻你一同观赏。”
他要做昏君,她也不同意,因为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做了这样的决定,将来就算不后悔,毕生的抱负不实现,老来也会抱憾终身,这样愧对先祖的行径,不是殷受该做的,他是殷受,他是帝辛,便要英雄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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