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的位置离商王的寝宫不远, 是个单独的宫室院落, 墙面平整灰白, 庭院里有石筑引水渠, 水流蜿蜒而下, 穿城而出, 泉水清澈, 叮咚作响,院子里栽种花草树木,大概往里走两刻钟, 才到的正院,很是清幽宜人。
毕竟是百年的王宫,比起甘棠的圣巫女府, 里面摆放的器物也要讲究很多。
鼎、杯、爵、陶豆, 铜栖,没有一样不是雕花刻饰, 动辄襄金嵌玉, 精美之极, 床榻上铺着厚厚的丝绵, 柔软轻透, 她们进去后, 训练有素的宫人婢女们便行礼退下了。
微子启没有跟进来,只说有什么需要随时遣人来吩咐,也退下了。
甘棠领着绿丫去后头沐浴, 想着方才微子启与绿丫温言攀谈谦谦君子的模样, 便随口嘱咐了一句,“绿丫,先前你跟在我身边的时间少,中间发生了很多事你都不知晓,说来话长一时间也说不清楚,总之我和微子启有仇,微子启此人面上和善,实则阴险狡诈,你不要被他的表象骗到了,殷受狼心狗肺,微子启也不是什么好人。”
甘棠只是随口一说,岂料绿丫听得踌躇迟疑,圆脸上的精气神都变了,手里抱着的巾帕掉地上了都没发现,似是有话要说,被甘棠看了一眼,这才小声辩驳道,“大王子挺好的呀,小时候为讨得您的欢欣,便常常送您东西礼物,这些年对您也恭恭敬敬的,这一路还常常与我打听您的喜好来着,就想让您过得自在,他也没做出什么害您的事来呀,当年被你打了一顿,大王子也没计较……”
害她的事……
技术不够没把她害死也不好当做没害过她罢,害她落入酒池犯病了算不算。
甘棠本是想和绿丫解释两句,瞧见绿丫提起微子启时眼里的亮光,心里微微挑眉,便也不再说什么,打算处理完商王的事,便还了她自由身,给一笔银钱,打发出府去了。
太过天真的人,留在她身边,只会害人害己。
甘棠下水沐浴,这王宫也建得精巧,里头池水是温泉水,解乏的好去处,绿丫照惯例给甘棠按摩,只许是因为方才提起了微子启的事,甘棠觉得她心不在焉的。
想来那日也不是对着崇明脸红了,女大不中留,甘棠打定主意要把人放出府去,便也没再说些什么。
施针是一件很费神的事,再加上连日来的奔波,沐浴完疲惫上来,甘棠昏昏欲睡时并没察觉出什么不妥。
只她因记着要给商王拔针的事,并不想睡,便晃晃脑袋想起来醒醒神,发觉浑身无力想开口时已经晚了,旁边绿丫先一步摔倒在了地上,没了意识昏睡不醒。
甘棠身体扛不住药物的效力,动弹不得,意识却还清醒着,知道自己这是中了招,心里怒极反笑,敢在这个时候害她,是她高估敌人的手段了,三个时辰没有她的消息传出去,外面候着的铁骑就会把王宫围个水泄不通,领兵的是甘阳和甘玉。
这时候绝对不能睡过去。
愤怒和着急充斥着甘棠一整个大脑,大概成了她极力想清醒的动力,她现在便如同砧板上的肉,再失去意识,那真是一辈子的阴影了。
甘棠想爬起来却不能,意识和身体仿佛剥离成了两个部分,谁也别想控制谁。
房间里没有异香,这是她进来前便特意探查过的,饮水或是沐浴的用具都是自己带的,若要出问题,不是在温泉水上,便是出在绿丫身上。
绿丫看样子是和她中了一样的招,不能推断这件事是否有关。
门外有一股浓烈的恶意传来,熟悉之极,不用想都知道是微子启。
甘棠挣扎着想动一动身体,却半点力气使不出,迷药大概是变种类的莨菪子,不是下在吃食饮水里的,否则她入口便能察觉,十之八[九是在绿丫手上,按摩自皮肤渗入血管,发作起来才会这么的‘润物细无声’。
她的包裹里有寻常的解毒剂,但挪不动分毫,有也是白有,枕头底下放着一把她防身用的匕首,使不出力气也是白搭。
这是要置她于死地了!
甘棠心里的愤怒越堆越高,微子启这次若是不弄死她,她一定加倍奉还!
“圣女劳累,你们都下去罢。”
门外传来微子启的声音,甘棠趴在床榻上一动不动,蓄积力气,额头上的汗滴进眼睛里,咸涩火辣。
甘棠不断地让自己呼气吸气,有了点力气后,重重咬了下舌尖,乘着疼痛让身体有了些知觉时,又大力咬了两下,直至口里都是咸腥味,这才大口喘着气停了下来。
逃是暂且逃不出去了,她得想想办法,想想办法,不能这么躺着任由人宰割,若是能将计就计,将这头恶心人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绿头苍蝇摁死在粪坑里,就再好不过了。
哪怕有了极大的求生欲,意识和身体对抗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甘棠就十分庆幸自己是个神经病,神经病的精神力总和常人有些不同,她还有一些意识在,就算当真无能为力反抗不能,她也要好好看看,看看是谁要害她,牢牢把仇人的模样行径记在心里,活着便加倍奉还!
没有下让她即刻毙命的毒药,是想侮辱她,还是她还留有用处……
她要当真坚持不住昏睡过去,那真是要如对方的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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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棠浑身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手臂一寸一寸握住了匕首,将匕首挪到了薄被底下,藏在了乘手的地方。
甘棠闭上眼睛慢慢平复心里翻腾的情绪,就像当真睡过去了一般。
“莫要扰了圣女,都随我一道下去罢。”
宫娥婢女们低声应是,下去了。
那股恶意也跟着走远了,微子启并没有进来。
甘棠并未舒口气,紧绷着心神等着,困了就咬一咬嘴唇,匕首刺着肉,没多少力道,但足够让她保持清醒了。
甘棠很快就明白了微子启的意思,在一股浓烈灼热的情绪越来越近之后。
“棠梨,你找我什么事。”
殷受的声音带着不正常的兴奋和哑意,叩了两下门,没人应答,等了一会儿就推门进来了。
甘棠说不出话,也不想废话,若是殷受脑子不好愿意上微子启的钩,亦或是和微子启合谋害她,她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棠梨。
殷受心跳快得控制不住,浑身都很热,燥热难耐,越是接近这座宫殿身体越是热得像要爆炸了一般,脑子里就只是甘棠的身影,旁的事是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了。
殷受带进来一股甜腻的气息。
甘棠心里翻起铺天盖地的愤怒,这一家子人当真如臭虫一样,恶心透了,连这等下作的办法都想出来了。
加了几位药她不清楚,里头光是淫羊藿的气息就难以掩盖,气味这么浓,剂量这么大,能让人彻底变成失去理智的疯子,她在这躺着动弹不得,微子启恶心的目的可想而知。
甘棠死死咬着牙,握着匕首的手心收紧,努力压住心里的愤怒装成昏迷不醒的样子,殷受敢碰她,她若活着,便要掀了他家的江山,砍了他家的人,如此亦不足以泄她心中的愤恨!
“棠梨。”
殷受在寝宫里看了看,看见了地上躺着的绿丫,脚步一顿脑子起了警惕心,但再强的警惕这时候都抵不过体内翻滚的野兽,唤了两声棠梨没得应答,便往里头这边过来了。
殷受绕进来便看见躺在床榻上的人,连那丝仅存的理智都断了线,整个脑子都被见到棠梨的欣喜,想亲近她的渴望覆盖满了,眼里再也瞧不见其它。
殷受心神飘飘荡荡,身体也更难受了。
殷受走近了,她细小幼滑的肩头露在外头,显得莹润剔透,殷受呼吸越发急促,身体热得像爆炸了一样,渴望越来越浓,“棠梨,我很想你,很喜欢你。”
甘棠握紧手心里的匕首,努力平复胸腔翻腾的情绪,若说得出话来,她一定把她听过见过的脏话都骂出来!
殷受脑子发钝,眼眶充血,想探出手去,被甘棠锐利的目光看得一滞,收回去扯了扯自己的衣襟,烦躁地大口喘着气,挪不开目光,“棠梨,我很难受,你起来,起来帮我看看……”
看你大头鬼!
甘棠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一松了口就有血丝流出来,她是想让殷受去柜子里把她的包袱拿过来,里面有一些解药。
殷受混沌的神志被那丝血红惊醒了些,忙凑近了看,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耳膜鼓胀,“棠梨你怎么了。”
殷受猛地晃了晃脑袋,她脸色很苍白,头发被汗沁湿,躺在这看着他,眼里都是愤怒和仇恨,半响也不应他,唇角有血丝很不好。
殷受头疼欲裂,大口喘着气,不去看甘棠,有人设计他们。
“去柜子里把包袱拿过来。”甘棠费力地发出了一点声音,气若游丝。
凑近了便能闻到了甘棠身上若有似乎的香气,掌心碰到她的肌肤,越发炙热滚烫起来,眼里那丝清明又立刻消失了,殷受恍恍惚惚笑了一声,“棠梨你真美!”
美你妈的蛋!
这白痴!
他知不知道现在有人闯进来会发生什么?!
甘棠又气又怒,那种要从殷受微子启身上啃下一块肉来的愤怒将甘棠要反抗的意识激发到了极点,竟也爆发出了些力量,握着匕首就往殷受的肩膀扎过去,这群尔虞我诈只知道盯着眼前一亩三分地的臭虫和白痴!
臭虫说的是微子启。
白痴说的是殷受,被算计了都不自知,补药伤身,尤其这么大分量,弄不好会有性命之忧,就算勉强没事,以殷受十五岁还在长身体的年纪,纾解过后也必定伤身,殷受不会蠢到给自己喂屎吃,也不会没脑子到这时候来设计她。
想来有人是探听清楚她和殷受的真实关系,殷受对她有心思,她对殷受恨之入骨,这时候把他们送做堆,一石二鸟不说,还可以趁机恶心恶心她,还有比这种方式更能恶心一个女子了么。
甘棠毕竟力气不足,只扎到了手臂,划出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流出血来,她怕殷受的惊呼声引得外头人注意,便先开口喝斥道,“清醒点了没?”
看殷受现在这蠢样,十之八[九是和她一样,入了微子启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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