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川汐默不作声,注视看着吊灯的碎屑所有所思。
月咏翔迟疑了一下,用软玉般的小手轻轻搭上他的手臂。
“您别多想,他们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暮川汐并未接话,自顾自道:“吊灯最初摇摆是因为蓝凌何的力量,继而雪集用‘空间之力’维持了偏斜角。他们离开,吊灯坠落,顺理成章;而会长把逻辑反过来,倒也能自圆其说。”
月咏翔表示赞同:“会长如此甚好,省下了诸多解释的口舌。”
暮川汐笑道:“你不够了解他。”
月咏翔一愣:他居然笑得出来……
而与此同时,只见会长装模作样地掏出通讯设备,随手按了几下,将其贴在耳畔,略等几秒,继而露出满脸严肃的表情。
“喂喂喂,是保卫队吗?你们赶紧去警署看一眼,雪集和蓝凌何是不是在那边。”
……
“在那里干什么?蓝凌何砸了一盏灯,当然是要备案罚款啊!”
……
“你问哪个警署?等等,恃迦有几个警署啊?”
……
“哈?十二个?你们是连锁的啊!”
……
“好好好,你别解释了哈,那你们就一个一个地去找呗。现在正值北方学院的成立之际,你们给我认真巡逻,看看有没有不法分子入侵哈。”
……
“能不能等到明天再说——我告诉你啊,蓝凌何砸的这盏灯很贵,更贵,非常贵!抵得上文峪的一栋楼了!完全有可能导致她畏罪潜逃呀!所以你们赶紧给我去找!”
说罢,会长气哄哄地结束通讯。
他这一番话无疑给蓝凌何和雪集的消失提供了另一种解释,许多人都信了,默默为半夜要在偌大的恃迦学院里定向越野的保卫队员默哀三秒。
还有一部分人觉得此对话有诸多不合理,但看会长如此认真而信誓旦旦,便不信也信了。
只有暮川汐等几个对会长了解颇深之人满脸尴尬,觉得他这和空气聊天的技巧……还真是炉火纯青,信手拈来。
月咏翔彻底无语:“这是何等脸皮……”
暮川汐苦笑着摇了摇头:“习惯了就好。”
月咏翔秀眉微蹙:“这种嬉皮笑脸的不正经之人,让他统管今后北方学院的大小事宜,只怕会闹出……欸?”
话到一半,月咏翔瞪大了眼睛。
只见会长随手捡起了几个大块的碎玻璃,看似不经意地丢到了被砸歪的灯架旁边。
随着他的动作,玻璃渣缓缓飞起,在半空化为几道闪闪发光的透明缎带,纷纷汇聚到灯架周围。而灯架也仿佛弹性的记忆材料,缓缓恢复了原本的形状,一边徐徐升上半空,一边收集着不断飞来的完好无损的水晶球……
不到两分钟,数十万碎玻璃齐聚一堂,金碧辉煌的水晶吊灯在众目睽睽之下重新闪烁出灿灿明光。
众人看得下巴掉了一地。
“太壮观了吧!”
“我去,简直是神迹!”
“咱的会长不是人——神得离谱啊!”
当然,文峪学院的学生都见怪不怪了,心道:别说一盏灯了,咱家会长可是连人都能给打散了重装起来!
会长双手背后,喜滋滋地沐浴着夸赞之声。
月咏翔即便见识过类似场面,还是感到震惊。
“他……还是有可圈可点之处的。”
暮川汐道:“人无完人,我们谁都有缺陷,所以日后还要相互包容。”
月咏翔品出他话中的旁敲侧击:“包容是必须的,只有我们合作,才能共同治理好北方学院的数千学员。”
暮川汐似笑非笑:“很高兴我们达成共识。所以公私分明,你我是同事,日后类似的活动就不需要搭档了吧。”
他说着便侧过身子,不经意地移开了月咏翔搭在他大臂上的手。
月咏翔一怔,仍旧礼节性地微笑着:“您这是说哪里的话,朋友之间何必公私分明。”
“我认可你的工作能力,所以当同事我十分乐意。至于朋友——”
“我有哪里不周吗?”
暮川汐正正地望着她:“是我才疏学浅,没见识过用‘精神控制’赢得的友谊。”
月咏翔听他把话挑明,客气的笑容收敛了七八分:“您是什么时候开始察觉到的?”
暮川汐没有正面回答:“我听说东方学院的会长是集生物系技能于大成之人,她最出名的能力是‘精神全控制’,能操控人的行为,并更改被控制之人的记忆。”
“我何德何能敢和她相提并论。”
“的确不能。你擅长用控制脑电波的方式影响旁人,但决定权仍在对方手中。这次你却试图控制我,代替我作出决定——”
月咏翔娇美的脸孔瞬间绷紧了。
“你的意思是,我对你的所有控制,你都知道?”
暮川汐笑意微冷:“是的,就像解读指令一样,一清二楚。”
月咏翔眉毛立起:“所以你假装执行,就是为了耍我?”
“我也想确认被控制之人是否会失去记忆,但结论是不会。”
“果然是在耍我——从头到尾都是。”
暮川汐摇头:“非也。即便我知道你的控制,也无法百分百招架住。某些时候干脆放任自己听之信之,反正你也不会做出格的事。”
月咏翔愣住,咬着下唇,满脸委屈。
“我不懂……您到底是在戏弄我,还是小觑我?”
暮川汐的声音变得温和:“都不是。”
“那是?”
“我早有听闻你的处事、你的品格,相处一日,足以认定传言不虚。我相信你对我的感觉是真诚的,不管那是一种什么情愫。所以,我信任你。”
月咏翔咬紧下唇,刺痛的感觉传来,泪水在眸中打转。
“你很过分,让我像跳梁小丑。”
暮川汐笑道:“彼此彼此,我不也做了给你伴舞的傀儡,互不相欠。”
“真是毫无美感的形容,把两支舞全毁了。”
“我也不想,但事实如此。”
月咏翔生怕在众人面前哭出声,努力绷着脸孔,泪水已然蒙了厚厚一层。
“也罢,这件事我们平分秋色,我不会再说什么。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你真的相信雪集大人和蓝凌何之间清清白白吗?”
暮川汐停顿了几秒。
“我相信。”
“您回答得不是很有底气哦。”
暮川汐望向宴会厅的大门,清远的眉目间多了几分深沉。
“如果说今晚我们共同学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我们只能掌控自己的感情,至于对方的,强求不来,越是努力,越是事与愿违。”
“既然如此,最后问您一句。”
“请说。”
“你现在心里只有她,对吗?”
暮川汐这次没有片刻犹豫:“是的。”
听他这么说,月咏翔积蓄的泪珠终是滚落脸庞,美丽的妆容被微微弄花。
“能作为你的同事,仅仅是你的同事,是我的荣幸。”
暮川汐微微一笑,握住了她即将撤回的手。
“今后,请多指教。”
月咏翔擦干脸,莹润唯美的面孔少了些许媚意,多了几分令人怜爱的真诚。
“顺带一提,我没有说我要放弃。”
暮川汐叹了口气:“你的品位很好,但可以更好。”
月咏翔噗地笑了:“既然您这么认为,不妨说说谁更好?”
“论人气,洛伊与你不相上下。”
“他好秀气,像我的妹妹。”
“嗯……文峪的学生会成员中,霖喻和艾利克斯都——”
“太丑。”
“那么……”暮川汐沉吟了片刻,趁机迅速用眼神打量一圈,“凛轩如何?他与你共事几年,应该甚是熟悉。”
月咏翔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差了。
“那个木头,心里只有雪集。”
“再有别的人选——”
正当暮川汐头脑风暴之际,旁边传来略带怒气的女声。
“翔姐,你说谁是木头呢?”
月咏翔见希尔夫大步走来,愣了一下,随后眉眼弯弯地笑了。
“我说的‘木头’才不是你呢。”
“哦,那就行。诶——”希尔夫登时急道,“不对不对,还有谁心里只有雪集啊?!”
“我。”希尔夫的后侧又传来另一个略少感情的男声,而且惜字如金,“她在说我。”
希尔夫这才松了口气:“呼,我说嘛。没事哈,凛轩你随便,反正你存在感很低。”
一身西服的凛轩论样貌实属上乘,但他棱角分明的脸孔总是绷着,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哪里低?”
暮川汐心道:我半分钟前才发现你在旁边……
月咏翔笑道:“希尔夫在文峪待了几年,可如果现在投票,她的人气在恃迦学员中还是比你高。”
凛轩严正道:“无妨,雪集大人投我便是。”
希尔夫瞪了他一眼,一字一顿道:“咱俩之间,他、绝对、会、投我!”
凛轩不再接话,只是严肃的脸孔上似乎写了三个一笔一划的大字:“鬼才信”。
暮川汐观望三人一来一往,觉得自己未来的几个同事十分有意思。
而与此同时,会长上一秒还挺胸抬头地喜滋接受夸赞,下一刻,也不知看到了什么,拔腿就跑。
众人赶忙风驰电掣地闪开。
会长“哒哒哒”地穿过众人,一面招呼道:“大家继续哦!舞会才刚刚开始呢!”
众人不解:“您这是去哪儿啊?”
会长笑道:“甭管我哈,你们得劲儿玩吧!惹事了我会来收场哦!”
大家面面相觑,实在不解为啥出了这么多事,他的心情却格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