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上有一双眼睛。

    无名氏路过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的身影。

    把雨神之心和铳枪交给郡长之后，他和斯特利茜卡从底下的楼梯往上走。

    在最后的最后，是她告诉自己如何使用铳枪的。

    那停滞时间，知晓一切的能力。

    无名氏很清楚她的身份。

    “你们来啦？”

    贝雷帽戴在白色齐肩发上，留着齐眉刘海的红瞳少女面无表情地看着无名氏和斯特利茜卡。

    “嗯？她是……”

    无名氏挥出的刀刃被她用两根手指接住。

    “怎么？你也是斯特利威利的孩子？招呼都不打就刀剑相向？”

    少女用中指抵着刃尖，把它送回了无名氏的刀鞘中。她的脸上还是毫无表情，只是淡淡开口道：“我都知道的。”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什么都不做——这么多人因为你的剧本而死你知道吗！”

    “真的是因为我写的剧本而死吗？即使不上演这场剧本，我也不会插手任何一个环节，一切都只会是现在的这个结局，不是吗？

    我没有拯救卡斯托迪亚，也没有改变克里斯缇娜的结局。

    这么说，我收集了一份她的命运，你要看看吗，如果你们没有插手卡斯托迪亚一事，如果没有你们作为克里斯缇娜和劳伦斯茜雅的中间桥梁，克里斯缇娜的最终结局是什么样的？”忆雨拿出一小枚发光的晶球，放在了斯特利茜卡的手心。

    “你的意思是，是我们害死了克里斯缇娜吗？”无名氏忍着愤怒，继续问道。

    “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取决于我，而取决于你们。”忆雨看着斯特利茜卡，说道：“茜卡，用心感受这枚晶球里面的内容；然后握住他的手，这样你们就能共享信息了——这是每一位拥有“神格”的人都可以做到的事情。”

    一幅幅画面在无名氏脑海中闪过。斯特利茜卡正在无数内容中寻找相关的记忆。

    “找到了……”

    如果没有去魔狼平原，没有拯救卡斯托迪亚，他会豁出自己的性命来保护这座城市，在雨水节的某个清晨因为被可尔必思的成员袭击而死，而克里斯缇娜只会在知道结果之后离开席欧丝城，在山间一个人望着日出，孤独终老。

    如果没有让克里斯缇娜和劳伦斯茜雅相遇，克里斯缇娜会在最后战斗的时候选择和卡斯托迪亚一同离开。后来，席欧丝城因为她们的这个举动而灭亡……

    再之后的内容，无论斯特利茜卡怎么样看，都无法看到了。

    “为什么……”

    “为什么她们离开了，席欧丝城就会灭亡？”斯特利茜卡把晶球还给忆雨，她摇了摇头，表示不能接受。

    “你知道吗？克里斯缇娜一个人，凭着自己的意志，拖住了“猎手”二十分钟，而那二十分钟，让所有人都成功撤离了。而这之中，最重要的是“星·绘””无数纸张在她的身边显现，她拿起其中一张，简单地陈述了一下，“当时曼切斯特还没能赶来，是她动员还能够行动的冒险者来支援你们的，最后和曼切斯特的队伍会合，一同来到那里的。”

    “……”

    “你不知道那二十分钟是怎么撑下去的，你只知道她死了。”忆雨走上前对着无名氏扇了一耳光，“你不知道神明所受到的各种约束，你只知道他们不会拯救凡人。*赫溪通用俚语*你们魔王军出来的人脑子是共用的？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是吧？剧本那么多页，谁都可以是主角，你们真觉得自己能看清这剧本？

    那么多可歌可泣的故事，那么多颗炽热的灵魂，那么多未尽的篇章，你们为什么只看那些无名之人的牺牲呢？”

    忆雨用手拎起来毫无反抗能力的无名氏，她的脸上终于不再是面无表情。

    “不要，雨神姐姐，你别……”

    “放开我！我要给这个混蛋一个教训，我要让他知道，克里斯缇娜和那么多人的死不是他以为的白死的！”

    她一脚狠狠踹在无名氏的腹部，神力灼烧着他的躯体。

    “只要活着，人总有一天就会迎来死亡，不止你如此，别人也是如此。连死掉的人都有这个觉悟，你为什么没有？你为什么还苟活着！

    你可以说神是冷漠的，可以说他们不会救济世人。但是如果不能接受这种现实，你要拿什么面对未来呢？

    因为讨厌牺牲，因为希望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的命运，这种想法我都知道，你们魔王军的戏剧我也读过很多遍的。

    但是你们呢？你们不看人间的戏剧，不谈文明之下的演艺，从没有思考过牺牲者的想法，而且你们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不能够选择自己的命运！

    你们仅仅固执在祂告诉你们的那一方天地，沉浸在那片空想的国度之中，你们是真正行走于这片大地吗？你们只见证了花朵的凋亡，却不曾见证无数朵生命为何而凋亡，为何而绽放。因此，在祂的理想中，你们只会溺死。”

    忆雨把无名氏按在了高塔的墙上。

    “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愤怒，我知道你为什么而参加魔王军。

    你给我记住了，你姐姐的死不是因为你的弱小，不是因为村长，更不是因为威利那个傻瓜，而是因为她自己没有反抗命运的力量。这份力量不是神明给予的，而是她自己能够迸发出来的，属于人类勇气的赞歌！

    我比任何一个神明都更爱人，我爱那些敢于拼搏，敢于建起通天塔的勇士。我也爱那些追求属于人的时代，愿意抛弃神明庇护的人。

    那位魔王是人类史上最聪明的人，所以他也是最先脱离神明的那个。他想要创造一个属于人的时代，但是他也终会和那些长寿的精灵族一样，在漫长的岁月中被侵蚀和磨损。如今的他所坚持的理念，早已不是最早那个时候，建立起通天塔的那个理念了！”

    无名氏不发一语。

    克里斯缇娜的死亡让他真正意识到了，自己有多小瞧了死亡这个词语。他只看到了死亡的重量，却没看到天平那一边付出的代价。

    无论是哪个原先的结局，克里斯缇娜的生命都不是完整的。而这一次，她真正活成了她自己：没有被过去所约束，最自由的那一个自己。

    她实现了自己的意义，即使那会牺牲她的性命。

    “那些被战争，天灾波及而死的人类，我们真的会不可怜吗？但是如果要一直为过去和牺牲所哭泣，我们真的能够看到明天吗？

    再说，生命的意义从来不是别人赋予的，而是每个人自己。”

    忆雨松开了手，无名氏便从墙上滑落。

    斯特利茜卡赶紧跑过去抱住他，给他使用治疗魔法。

    忆雨看着这一幕，微微笑了起来，准备离开。

    “慢着……我有一个问题。”

    无名氏借着斯特利茜卡的搀扶，缓缓起身。

    “什么问题？”忆雨挑了挑眉毛，脸上不露出任何情感。

    “关于高位文明。”

    忆雨愣了片刻，看着无名氏的双瞳。

    “你从哪知道这个词的？”

    “祂讲的……所以说，我们的文明会灭亡吗？”

    “呵，神即是人，我并非全知全能。

    不过，你和席欧丝城的人们告诉了我一件事情：赫溪已经准备好迎来新的时代了。你们凭借自己的力量和勇气解决了这场本应由我出手才能解决的灾难……我无法允诺你们的未来，但我知道，你们的未来一定在你们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