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结束。攻击开始，此后所有持有武器的生命视为敌人。”

    直到倒计时结束，再也没有新的身影出现。

    随着97号战士做出最后宣判，此前潜入军营之中的智能战斗机械，同时发动攻击。一时间，建筑物倒塌发出的轰响声不绝于耳，声音中间还参杂着武器发射的爆炸声，时不时响起火里火里歌生命的呼喝声。一座座营房都在发生着战斗，此起彼伏的爆炸和火光从中传出来。97号战士从中分辨出有些是短促、激昂的口号，有些是沮丧的哀嚎。他不为所动，没有发出声音，静静地驱动着机甲，信步走向营房的方向。

    营房后面的一块区域发生剧烈的抖动，跟着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地底下的隐蔽仓库被引爆了。97号战士通过战场定位确认过之后，继续保持着前进，同时对部分飞行机械下达了收缩控制范围和下降飞行高度的指示。这些飞行机械开始降低高度，进入营房之间来回穿梭，找寻和击杀仍然在负隅顽抗的土著生命。

    97号战士，自始至终都在指挥智能战斗机械，没有亲自参加战斗。通过智能战斗机械的视角，他清晰地掌握着战场的动态，及时调整兵力进攻方向方式。数分钟后，摧枯拉朽的战斗，被最后一个障碍阻挠了。这是深入地下3米的避难所式建筑。一道厚重的金属大门阻挡了全部进攻型战斗机械的前进，严丝合缝的缝隙，阻挡了侦查子体。

    当相关信息回传到97号战士后，巨浪，这一地表最强战斗平台，被调遣到了现场。

    避难所的入口深入地下，进入的通道高度和宽度太小，体型庞大的巨浪根本无法进入。但对于初沃星域最强的常规武器来说，也无需进入。用爆炸、用能量破坏一切阻碍，是巨浪设计之初的最基本要求。巨浪在距离通道入口2米的位置停下来，八只步足迅速调整各自的长度，让炮台向前稍微倾斜，炮口指向了避难所大门的位置。下层炮台早已露出的三个洞口，各自发射出一道炙热的射线。射线所至，地面上的泥土开始融化，出现了一个熔岩形成的小孔，并迅速贯穿了地面，直抵避难所大门。避难所大门对这三道射线的抵抗能力，并不比泥土沙石强多少。不到三秒钟，射线所照射的位置，开始发红并融化，融化的液体刚刚流动，三道射线陡然分开，在大门上割出了一个洞才消失。不等洞口的温度下降，十几台智能战斗机械，鱼贯钻入了洞口中，先进去的是侦查型，紧接着战斗型，门内的景象马上被传输出来，战斗随即开始。

    避难所的结构并不复杂，一条通道连接一个大厅，大厅又连接数条通道，通往不同的区域。97号战士指挥着智能战斗机械，爬行在避难所的地板上，墙壁上，天花板上，攻击进入视线的生命，摧毁所有的设备。躲藏在避难所的本星球生命，对于这些拥有拟态功能的小玩意，完全是束手无策。

    攻击型机械，保持着隐身状态，进入房间内，然后开始杀人，杀光所有生命之后，再破坏房间内的设备。即使在攻击过程中被发现，本星球的土著，通常都还没有确定战斗机械的位置，就被击中，就算是有几个反应敏捷的，能及时举起武器发动反击，所射出的子弹也无法打破战斗机械的防御。既不能提前发现，发现后又无法造成损伤，这就是战斗机械最常见的战斗过程。这种不对称战斗，如同装备热兵器的现代化军队屠杀举着竹矛的原始人一般，结局早已注定了。

    避难所的能源装置被破坏后，战斗就更加简单。智能战斗机械以极高效率，将避难所从上到下清除一空。总共有六层的建筑物，没有留下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一件完好的设备。

    激烈的战斗为时甚短，地面的战斗，不到1分钟就结束了，97号战士只留下少量侦查机械和战斗机械打扫战场，其余的全部开始回收。

    此时的军营，已经不复存在了。大多数建筑物被夷为平地，装备、设施被击毁以后，燃烧起黄色及绿色的烟雾，笼罩了附近的天空，导致光线被遮挡的严严实实，天色黯淡无光，呈现出黄昏般的景色。

    97号战士等到所有的装备回收完毕，来到俘虏营。整个俘虏营是由自走式斥力发生器围出一个圈，圈中只有27个俘虏，还有两台自走式智能医疗床。俘虏的伤势已经医治完毕，他们默默地聚集在一起，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这里的战斗已经结束，2分钟后斥力场解除，你们可以离开了。”

    他的话音刚落，俘虏中就响起一阵嘈杂声。站在最前方的一个俘虏，微微挺直身体，低声发问道：“这位，将军，您，您的意思是不杀我们，也不用我们做事情？”

    “这场战争是我们发起的，但战争的理由和目的不是为了杀戮，不是为了奴役你们。只要私有制在这个星球上还存在，就不要离开这个星球，更加不要再试图研究迈入星空的技术。你们回去后，把这个要求传播出去。”97号战士说完这些话，就不再搭理这些俘虏，向移动整备舱走去。

    这一批俘虏，一时间无法接受97号战士所讲的内容，呆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柱子上的蓝光熄灭了，医疗床慢慢地折叠成长方体，然后这两件东西的底下伸出几对步足，快速向移动整备舱走去。直到这些机械，消失在整备舱之中，他们仍然不敢相信，战斗刚刚结束，自己就获得自由这样的事实。直到97号战士带着全部战斗机械消失不见，他们才回味过来，经过短时间交流之后，结对的结对，独行的独行，转眼之间就四散而去。

    此时的97号战士，已经在向城市进发。他负责的区域内的次要目标，已经提前被碟形机甲摧毁殆尽，剩下一座城市，由于涉及生命生死，因此情况较为复杂，仍然需要97号战士亲自过去，在现场进行判断指挥。

    城市与军营的距离并不远，只有2公里左右的路程。实际上，军营所在位置，属于城市的郊区，有宽大平坦的道路联通着。刚发生在军营里的战斗，城市中早已了解，虽然没有来增援，但也做好了准备。97号战士毫不顾虑这些情况，很快就开始重新部署智能战斗机械，并根据战场定位系统的提示，将科研机构、教学机构和大型存储设施作为攻击对象。

    当展开后的小型智能战斗机械，悄无声息的接近了各自的目标，潜伏了下来后，97号战士将移动整备舱和智能运载机械留在原地，带领着三台大型机械，缓缓走进城市中。刚靠近最外围的一条环城公路，预料之中的抵抗就出现了。从城市的房屋上、路基旁，各种武器不约而同地向97号战士开火。为了震撼对手，97号战士并不躲闪，任由子弹、炮弹打在机甲上。一时间，97号战士操控着的绝望机甲，全身上下都在遭受弹雨的洗刷，口径各异的实体子弹、功率不一的能量武器，尽数都倾泻在机甲上，被攻击的提示声不绝于耳。97号战士依然不予理会，在枪林弹雨中，自顾自地指挥着巨浪，先对远处的炮火发射的位置实施打击。几秒钟之内，城市中心有十几处地点传出剧烈的爆炸声，然后升起滚滚浓烟，最明显的爆炸，发生在最高处的金字塔型的建筑物上。这座近万米的建筑物，先是最高点发生爆炸，爆炸中，土著的身影、武器的残骸纷纷飞到了半空中，然后从中间的位置开始崩裂、垮塌，建筑物的上半截开始出现倾斜的迹象，倾斜速度越来越快，根本不给土著反应的时间，这座建筑物就轰然倒下。倒塌所带起的烟尘，霎那间冲天而起，遮蔽了整个城市的上空。与军营燃烧所产生的烟雾，在半空中连在一起，遮蔽住了整个天空，天色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97号战士按着先远后近、先强后弱顺序，一边缓慢的推进，优先解决掉了城市中的炮火，然后就是对周边的目标一一点名。近战中，他身前的那台卫士22型战斗机械开始发威。这座机械平台上的三层炮塔，形状如同三只叠在一起的球拍。这三只炮管分别指向不同的方向，快速且猛烈地射击着。一时间，微不可辨的实体弹丸，如同暴雨降临一般被发射出来。出膛之后的破空声音连成了一片，响彻在战场上。在97号战士周围三千米内的敌人，无论藏身何处，在这种无法理解且无法抵抗的武器面前，如同蛋壳一般的脆弱。装甲被贯穿、被融化，复合材料加固过的永固堡垒在燃烧，房屋的墙体、支柱，在巨大的动能面前，剧烈振动然后破碎。每当有无法击穿的目标出现，巨浪的炙热射线紧跟着到来，将之贯穿融化。此前在军营里面发生的情形，在这个城市的边缘位置再次重演。

    97号战士坚定的前进着，前进的同时，射击也没有停止。一切持有武器的土著都被攻击，没有一个遗漏。

    在97号战士前进战斗的同时，那38台小型智能战斗机械，也开始发起了进攻。城市的能源供应顿时被切断，战斗同时发生在预定的近3个目标。这些机械攻击的对象，不限于是否持有武器，一切移动物体及设施、设备，都是它的攻击目标。能源设施、交通枢纽和疑似指挥管理场所，都被迅速摧毁，身居其中的生命被一一击倒。在确认完成破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存在后，进攻型战斗机械开始扩散开，向初始目标的下一个节点发起进攻。

    在内外双重打击之下，整个城市沦陷的速度，快到令人瞠目结舌。

    此时的帝都区域，战斗还在继续，但有组织的抵抗已经消失，剩下的仅仅是清剿残余和搜索任务。根据通报，位于皇宫的数据存储中心，全部数据被复制之后，已经被完全摧毁。后续的任务是在新的情报支持下，继续摧毁下级数据库，彻底清除风光星系进入星空的技术；而帝国皇帝的尸体已经被找到，正在进行必要的确认。

    祥子所在的探查者小队的任务继续执行，一切都很顺利。地面的防御力量已经被完全击垮，根据西多的命令，令华立正在扫描仓库储存的物质类型，以便西多做出最终决定，出页玉指挥着侦查子体，继续搜索着地下层。

    “探查者令华立汇报，仓库扫描结束，确认地表上存储的物资为军事用途，均为常规武器装备，无数据存储设备。”

    “探查者出页玉汇报，通过破解地下层数据存储内容，确认地下层共有22层，占地面积8平方公里，满编成员39万，属于帝国核反击武器储备中心，存储武器均为热核弹头及其发射装置，数量为52枚，反击通道数量78个，发射点为4个。”

    核武器终于出现了。一个能够发展出星空技术的文明，又怎么可能没有核技术？将核技术用于军事，对于所有文明来说，都是无需选择的必然答案。西多对此并不惊讶。对于这次出击的舰队来说，即使是星球土著看不清形势，抱着同归于尽的心理，将核武器的同时引爆，爆炸当量和辐射也并无法使派遣军团遭受多大伤害。让西多感到麻烦的，是如何处置这些热核装置。

    初沃星域的科技水平，已经达到一个崭新高度，任何资源都已经不再是重要物资，因此运回去是完全没必要的；就地销毁，又涉及到深达22层的地下层，这样的深度，如何确保完全销毁，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思来想去，西多决定把问题提交上去，让战役指挥者做决定。

    祥子此时却索然无味地呆立在站位，对出现的新情况不予理会。作为第一个参加星际战争的地球人，他所经历的这一切，本应该让他无比震撼才是。刚刚开始，他确实出现了激动、紧张的情绪，随着战斗进展，这些情绪竟然消失殆尽。现在的祥子，不但心情不紧张，反而感到无聊。这里发生的事情，抛开战争的对错不谈，仅仅是敌人无法对自己造成丝毫伤害这一件事，就让祥子的心情从激动转为平淡，从紧张转为放松，对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切，也就完全不在意了。这根本就不是他心目中的战争方式。在他的认知里，战斗嘛，要有侦查、反侦查，要有火力试探、炮火覆盖，要有工事掩体，自然也会出现相互造成伤害的情况。但初沃星域的战斗方式，颠覆了这一切。战斗结果更加让他对自己产生怀疑，怀疑自己，能否在这样一个科学技术高度发达的社会中生存。也对自己以往的决定产生疑惑，为了所谓思乡之情，真的值得吗？

    就在祥子自我怀疑时，战役指挥者的命令下来了。命令要求探查者提取必要的样本和数据，然后撤离。然后将由波折号从外太空发射1秒间质子炮，摧毁这个基地及所有武器。

    听见间质子炮这个名词，祥子有些担心，这武器不是用于毁灭星球的吗？

    “你太多虑了，祥子。”德福解释道。“使用间质子炮，确实可以毁灭一个行星，那需要足够长的时间和更加强的功率。命令中对这次发射的时间和功率都做出限制，不会对这颗行星造成严重损害的。”

    “那还是会导致一些损害吧？”祥子现在对初沃星域的表达方式已经有了深刻了解，凭直觉从德福的遣词用字里，发现了问题。

    “是的。这是由间质子炮的特性决定的。即使是最小功率，最短时间，这个基地所在的位置都将全部消失。”

    就这一点小问题？祥子有所怀疑，但没有表达出来。

    三小时后，探查者小队从容撤离了战场，来到1公里外的撤离点。期间从攻陷的数据存储中心和热核弹头仓库中，收集到了足够数据并完成取样任务，还不忘收回全部子体。

    在确认探查者小队抵达安全点之后，通讯端传来计时开始的消息。祥子重新紧张了起来，死死盯住战场定位系统里的影像。

    画面中，地表的众多建筑物，静静地屹立着，虽然因为刚刚过去的战斗，呈现出千疮百孔的模样，但基本的外观还在。当来自外太空的攻击抵达时，画面中没有任何预兆，突然出现了一股细微的灰尘，然后，建筑物从顶端开始消失，空中开始扬起灰尘，1秒钟还不到，建筑群崩塌了，没有造成丝毫的震动，也没有发出声响，就在祥子眼前，突然消失不见，留下一大团没有来得及扩撒开的尘埃，悬浮在原地。紧接着地面出现一个凹陷的洞口，直径从1米、1米，5秒钟内，就扩大到了万米、8万米，深度没有这么夸张，但直到2万米的深度才停止。1秒钟的时间一到，攻击就立即停止，此时被打击的位置，仍然还聚集着大量的尘埃没有散去。

    短短十秒钟，眨个眼的功夫就过去了，祥子被系统里显示的这几组数字吓坏了。自从他离开地球，感受到的震撼，以这次最为强烈。十秒钟，仅仅是短短的十秒钟，方圆8公里的土地被破坏，数十万生命灰飞烟灭！这种杀戮的效率，是何等的残酷！

    他不由想起那句话，星空中从来不缺少生命，缺少的是高尚的生命！可死去的这些生命，谁来判断高尚与否？什么才是判断的标准？随意决定其他生命生死的初沃星域，一定是高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