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玉深搬来纸墨笔砚,王传安自己研墨之后,提笔写下一串人名。
他写了整整一张纸,比李祭誊抄过来的那份名单还要多。
落笔之后,王传安不等顾渝说话,自己又细细看了一遍,这才看向后者——
“都督,您当真能放过草民的族人吗?”
“没有犯错的人,本都督自然不会牵连其中。但若其中有徇私枉法包庇者,本都督也不会放过。”顾渝说罢,看向楼玉深。
楼玉深会意,将名单拿了过来,又拿出李祭的那份名单,开始进行对比。
王传安写的这份名单上,多出了最近出现的一批人,其中不乏世家门阀子弟。
剩下一部分,写的便是炼制丹药的方法——
这些人都是为了追求长生,而聘请方士炼制丹药。
方士们提供的炼丹方式,就是杀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子,取出其中的一部分器官,用作炼丹原料。
再以婴孩之七巧玲珑心为引,便可炼制丹药。
这种丹药便是所谓的长生丹。
长生不长生顾渝不知道,但是他觉得这玩意儿吃进去一定满嘴铁锈味。
而楼玉深,在看到纸上那一长串的人名后,内心的怒火是真的差点蚌埠住了。
这种丹药求长生,根本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是师从道门的,道门根本就没有这种追求长生的方法,更别提满口慈悲,从不杀生的佛门了。
拿别人的命来做长生的垫脚石,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如果这样用血腥和杀戮成神的人,他也只会成为修罗一辈,难以服众。
真正的神明,是那种仁爱天下的,才不会是这样草芥人命的。
等对比完名单以后,楼玉深看得更火了。
他正准备开口说话,忽闻顾渝摆手,淡淡道——
“还少了一批人。”
王传安一愣。
他虽然老了,但是自问自己,记性是没有那么差的。
这上面的人他写的可齐全了,怎么会少人呢。
“敢问都督……少了什么人?”王传安问。
“那些助你们炼制丹药,并提供你们方法的方士,报出名讳来。”
王传安面色一变。
“都督,那些方士……”
“如何?”顾渝挑眉。
王传安踌躇片刻,轻声道——
“那些方士,在帮助我等炼丹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们也不知他下落——”
……
西疆之外。
看着守卫森严的整片西疆,百姓们感到匪夷所思。
听那些当差的衙役们说,大都督顾渝正在查一桩多年前的贪污案,已经快要查的水落石出了,大都督却还是将西疆包围起来。
“那疯子如今手握重兵,又深得当今太子信任,是他左膀右臂,你们说他现在要做些什么?”
“谁知道呢……那大都督行事乖张,每次办事儿都不在我们的思索范围内。”
“话虽是这么说……那大都督也算是一类少年英雄了。”
“也是。能年少征伐四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朝臣,放眼整个北陈,倒似乎也只有这位大都督了。”
“他如今是太子的心腹,日后等那位太子登基了,他必定是左膀右臂。”
“显而易见的事情嘛。”
“话说回来,此番大都督大动干戈,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
“哎呀你笨呀,都说了是查贪污案呢。”
“可不,听说这贪污案还死了不少人,都是貌美如花的姑娘。”
“啊!我拙荆还在西疆,她不会也要受害吧!”
“不会,死的人都是好多年前的。”
“哦哦,这样啊。”
“……”“……”
旁边的茶摊,一个异族少年正在观看老板亲自制作茶百戏。
看到兴头上时,他听到了百姓们的窃窃私语,不免疑惑。
能动用大军将整片西疆包围,还能如此光明正大,难道是世子……啊不对,难道是定远侯?
“客官,您的茶百戏好咯!”老板将一碗茶放在耶鲁面前,笑眯眯开口。
“多谢店家。”耶鲁一笑,想起什么,拽住老板轻声问,
“敢问店家,他们口中的大都督,乃是何人?”
“哦,那位啊——”老板的目光顿时微妙,“他是北陈定远侯顾渝。”
“这定远侯可了不得啊,未满二八便继承了侯爵之位,还坐拥百万大军,执掌整片北陈西疆。放眼望去,朝中上下除却世家,无一人是能与他匹敌的。可惜为人……”
老板半是钦佩半是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耶鲁眼睛一亮。
果然是侯爷!
想不到他现在已经走到了这样的位子了。
“那敢问店家,现在西疆是个什么情况?”耶鲁回过神来,喝了一口茶百戏,又问。
中原的茶百戏,果然好喝的紧!
“听说太子殿下翻查国库账册时,翻出了一件陈年旧案。据说是西疆的那批官员枉法贪赃了,还牵扯进了不少人命。”店家思忖片刻,开口道,
“这事儿因为牵扯甚广,本来查的挺私密的。后来那陇西李氏的三郎君奉命西临查这桩贪污案时,差点把自己搭了进去。那大都督震怒之下,直接将驻守在西州的百万大军给调了出来,包围西疆——要给那李家三郎讨个公道,顺道查清贪污案和那些人命案。”
所以百万大军出动时,这事儿才闹得沸沸扬扬起来的。
耶鲁了然。
随后眼中泛出了崇拜的星星。
还得是侯爷呀。
他快速喝完了一盏茶,随后掏出一锭刻有天启字样的白雪纹银,朝着店家朗声道:“店家,剩下的都是小费,您不必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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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嘞!”那店家见到银锭子,当即眼睛一亮。
等到耶鲁走之后,抓起银锭子往嘴里一咬。
哎哟呵,实惠!
这外来的客人,就是不一样,就是大方啊。
夜间。
耶鲁趁着夜色从山脉一带跃进西疆,被巡逻的将士抓了个正着。
那些将士看他金发碧眼,生得一副胡人样貌,又这般鬼鬼祟祟的,便以为是外族来的细作,说什么都要把他关到大牢去。
耶鲁被吓得一个激灵,直接报出了顾渝的名字,说自己和他是朋友。
那些将士哂笑——
“最近称呼和都督认识的多了去了,也不差你一个。哪凉快哪呆着去。”
“……我是真的认识大都督啊。”耶鲁嘴角一抽。
“我也是真的告诉你,哪凉快哪呆着去。最近大都督忙得脚不沾地的,哪有空搭理你们这帮蛮人。”
一个将士翻了个白眼,直接毫不客气地把耶鲁关到了大牢里去。
耶鲁:“……”
他就该带着通关文牒来的。
好后悔呀,就不该偷偷溜过来的。
……
另一边,顾渝下了命令,以要炼丹为由召集了北陈所有的方士。
那些自诩为清流的人见顾渝要炼丹求长生,直接就是看不起他了,纷纷唾骂起他来。
骂他又玩弄权术,又想求仙问道,他咋不直接上天呢。
那些自诩清流的人骂的狠,那些自命清高的儒生骂得更狠更凶了。
一时间,顾渝成了人人皆可唾弃的对象。
但是方士们可不这么想。
一般炼丹都是需要金主出钱的,很明显这次这顾渝要做冤大头。
这意味着什么呀。
这意味着他们又要赚钱啦。
炼丹……那是他们的金元宝好吧。
当这些方士美滋滋聚到西州时,顾渝直接让他们炼制长生丹。
他说:“谁炼出的丹药最好,谁的奖赏越多。”
方士:“……”
见过画大饼的,没见过这么画大饼的。
其中几个捻着美髯,一脸鸡贼地开口:“都督口说无凭啊。”
顾渝盯着那几人,哂笑。
那几人被他看得直打哆嗦,瞬间想起了这人的身份。
他是手握大权的都督,他是可以肆意更改朝臣的佞臣——
他只要弹指一挥,他们就会人头落地。
他们竟然在和这样的人谈条件!
意识到这一点,方士们纷纷面露恐惧之色。
完球了完球了,不会要嗝屁了吧。
“小楼。”顾渝倒是没有面露杀气,而是拍了拍手。
楼玉深进来,朝身后挥了挥手,面无表情地开口:“抬进来吧。”
方士们翘首以看。
侍从们抬着一箱又一箱的黄金走了进来——之所以认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些黄金……它压根儿没盖盖子。
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来。
黄金!
真的!
方士们看得眼睛都直了。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等到金子放在了地上,楼玉深淡淡开口,
“谁人练的长生丹功效最好,这些金子便全部归他所有。除此之外,另赏良田千顷。”
“此话当真?”众人再次眼睛一亮。
楼玉深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只给你们两天时间,现在开始计时。”
他说罢,顾一便搬来一个沙漏,安置在大堂之中。
当沙漏开始流转的那一刹,所有的方士都一哄而散。
平常炼制一炉丹药都是需要很短的时间的,不过那都是他们瞎几把炼制的玩意儿,也只有那些王公贵族会喜欢了。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要求长生丹的是北陈第一权臣——他还给出了这么丰厚的奖赏,这真的是很诱惑。
所以这一次,方士们决定拿出最好的材料,炼制最好的长生丹。
几乎所有的方士们都离开了,却还有几个待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个什么表情。
“他们都散了,你等为何还不散?”楼玉深目光深了深,扬声问道。
“启禀小郎君,我等炼制的长生丹,与别人不大一样。所需要的材料,自然也是不大一样的。”为首的一个人踌躇片刻,朝着楼玉深作揖道。
正在把玩松鹤延年玉佩的顾渝目光一顿,抬头看向这厮。
他撑着下巴,漫不经心问道:“且说来听听。”
“禀大都督,炼丹配方乃是机密,恕难从命。”
“只管去练便好。”顾渝挥了挥手。
“喏。”那方士眼里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光。
等到这些人离开之后,顾渝挥了挥手,众人即刻将黄金抬了下去。
“小楼,你怎么看?”
顾渝把玩着玉佩,漫不经心地问。
“十有八九便是他们了。”楼玉深说到这里,忍不住看了一眼顾渝。
起初听到顾渝要召集方士,炼制丹药的时候,他还以为他们家大都督脑子瓦特了。
然后经过一夜的失眠,某位楼小郎君发现了自家大都督好像是想借着炼制丹药的名义,将当年那批用活人脏器的家伙们给找出来。
为了避免不打草惊蛇,他便想到了这样的法子。
还真挺厉害的。
但是人能不能抓全,有没有漏网之鱼好像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不过……
考虑到顾渝这种人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楼玉深觉得问题不大。
听完楼玉深的话,顾渝点了点头:“派人盯紧他们。”
“那……他们要杀人怎么办?”楼玉深问。
“楼小郎君还会见死不救吗?”顾渝挑眉。
“……不会。”
楼玉深作揖之后,就快速离开。
……
夜。
西州侯府一处院落之中。
一群穿的光鲜亮丽的方士们聚在一起,看着面前的丹炉,纷纷面露微妙之色。
“恁说,要不弄那个办法?”
“不中。”
“为啥嘞?”
“恁想啊,这里是侯府,那大都督的地盘——俺们要是用了那法子,被人嫌弃怎么整?”
“那咋整?别人都开始炼丹了,我们连个丹药配料都莫有。”
“恁看俺们悄悄地去弄两个娃娃来,中不中?”
“……中。”
一个方士咬咬牙,操着一口中州官腔:“也只能这么办嘞。”
方士们窃窃私语了一阵,最后两个人偷偷溜出了侯府。
殊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楼玉深拍出来的影卫紧紧盯着。
夜半三更,乱葬岗多了两个人影。
他们一阵翻找,最后看上了几具十分新鲜的尸首。
两人拿出刀子悄悄挖出尸首中的脏器,悄悄离开。
但是很快,在进侯府的那一瞬间,他们被抓了个正着。
守卫看着他们鬼鬼祟祟的样子,想起他们是方士,也不敢拦着,只能让他们入内。
可是闻到了他们一身的血腥味儿,还有一丝腐臭。
那守卫觉得恶心至极。
这些方士不是素来清高吗,怎么会有这种味道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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