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照乾清宫的富丽堂皇, 左侧的庑房就显得简朴多了。两把太师椅, 一个案桌, 一条长几上摆着两盆四季海棠, 挨着后墙壁的是博古架、安放了花瓶、玉器等。四扇菱形交花隔扇门, 旁边是穿堂, 可通坤宁宫、交泰殿。
顾望舒赶到的时候, 严涌已经坐在太师椅上喝茶了,见他进来,起身行礼:“顾阁老。”
“不用客气。”顾望舒摆手示意让其坐下说话。
“凌皇后那边有什么动作?”顾望舒坐在案桌旁, 给自己满了盏茶。
严涌想了一会,回道:“……皇后娘娘执意要在皇极殿替先皇守灵,陪同的还有宁嫔娘娘, 旁的就没有了。”
宁嫔是荣亲王府出来的。
“守灵?”顾望舒忖量了一会, “护卫皇极殿的是哪些人?”
“多是金吾卫和御林军……” 严涌问道,“怎么了?”
顾望舒没接他的话, 交待站在一旁的柳呈:“你安排几个锦衣卫去皇极殿, 暗中注意凌皇后的一举一动, 有什么消息立即过来回我。”
柳呈拱手行礼, 应是去了。
“顾阁老, 需要我做些什么?”严涌开口。皇上薨了,这里面有多少是他自己的责任,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无论是说助纣为虐还是与狼共舞,事情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也定性了, 他不怪任何人, 一开始选择和顾望舒合作,就是各取所需……如今太子还年幼,朝堂大权完全被顾望舒掌握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严涌看的很开,而今他要活命想成为人上人就必须依附顾望舒。
顾望舒望着窗外,右手食指轻扣桌面,过了一会,淡漠地:“你亲自去凌皇后的宫里一趟,把五公主带出来,藏到一个外人找不到的地方……然后把这个消息告诉凌皇后,只要她安分守己地等到太子登基,五公主就会安然无恙。”
严涌明白过来,“凌皇后很有野心,她会因为……”
顾望舒摆手打断他的话:“凌皇后是个妇人,她再怎样刚强也为人母了,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不管……就算有万一,也必定要使她方寸大乱……不可能再无所顾忌的和荣亲王坑壑一气。”
“更要利用她的心理,把五公主的实时情况不停地告知她。比如,五公主被蛇或老鼠咬了一口,哭得凄惨偏又无御医医治……再比如没吃没喝……”
“我要部署好兵力以防荣亲王逼宫造反……这需要时间。”顾望舒目光犀利,“凌皇后既然野心勃勃,那就让她‘帮帮忙’和荣亲王周旋吧。”
严涌抬眼看他。
“为什么盯着我?”顾望舒问了一句,低头喝茶:“五公主到底是先皇的亲骨肉,私下里也要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但是,我刚刚的这些话一定要说给凌皇后听。具体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效果达到就行了。”
“懂我的意思吗?”他再怎么算计也不会针对一个无辜的孩子。
严涌愣愣地点头,后背的汗水慢慢浸透了衣衫。尽管是吓唬人,然招数还是太出人意料及毒辣,竟然想到利用一个孩子去要挟一位母亲……心思缜密到让人恐惧。
黑暗像块巨大无比的布匹把夜色完全笼盖了。
顾望舒望着严涌离去的背影,轻声道:“太子殿下的年纪还太小,很多事情都不懂。你是伺候过几代帝王的人,有经验也有见识,一些规矩最清楚不过了……以后就负责太子殿下的一切事宜吧。”
他用别人,又需要别人对他忠心。那就该给些甜头。毕竟,天上不会掉馅饼。
严涌的脚步顿了顿,转身给顾望舒正经行了大礼。从这一刻起,他知道自己真正加入了顾望舒的阵营。
一会儿,柳呈回来了,“二爷,一切安排妥当。”
茶壶里的茶水凉透了,顾望舒却丝毫不在意,他又给自己满了盏,一饮而尽,起身走进夜幕里,问道:“太子殿下那里布置的如何了?”
柳呈恭敬地:“太极殿和长春宫都派了重兵把守,三少爷和郑世子也在……不会有事的。”
“你马上回镇国靖军府一趟,去请二舅,让他把三大营的人也都集结了,一起过来。”
柳呈一惊,不由自主地:“二爷……”情势严重到如此地步了吗?那传闻中的三大营分别是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是成.祖爷时期组建的,内可护卫京都,外可征战敌军。是举国最精锐的部队。
顾望舒没吭声,一个荣亲王当然不足可惧,怕的是他勾结外人……把故国拱手让给外贼,就为了区区皇位……这才是最可恨的地方。
荣亲王不会眼睁睁地等到明天大殓后、太子登基……据江慎的情报来看,他很可能在今夜动手。
“赶紧去。”顾望舒的声音加重了。
柳呈拱手行礼,转身退下。
顾望舒穿过回廊,往太极殿的方向去。
皇城内各处宫殿到处都挂着白幡,风吹过来哗啦啦作响,森冷无比……偶尔路过一两个宫人,也都是匆匆而过,丝毫不敢逗留。
夜,寂静无声。
新荷倚靠在床头看书,心乱如麻。
“夫人,您该休息了。”碧水挑帘子走进西次间,说道:“更漏显示都亥时了……”
新荷叹口气,起身打开八仙立柜拿了主腰和襴裙往净房去。碧水紧跟其后,夫人的身子越来越重,一个人沐浴太危险了,得有人在跟前服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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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水,我心跳的‘砰砰砰’的,总怕四叔会有什么不测……”新荷坐在桃木浴桶里,和碧水说话。
碧水拿了木勺,舀兑好的温水给新荷冲背,安慰她:“不会的,二爷吉人自有天相。夫人把心放到肚子里。您一定要早点睡觉,眀天一大早还要进宫呢……”说着话,就叹气:“您怀有身孕还要跪着哭灵,那么硬的地面……”她说不下去了。
“哪里就娇气的跪不得了。”新荷笑了笑,她身板还是挺好的,“……明日,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母亲?”母亲是家里的宗妇,也要去哭灵的。
“应该可以吧。”碧水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她想了想,夜里不睡了,叫着碧蓝,准备缝几个厚厚的棉垫子。夫人明天能用上。
虎子和锦衣卫一起、把「秋水居」团团的包围起来,固若金汤。
“李护卫,有几个人一直在府门外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哥几个过去把人轰走了,回来给你说声。”守在大门外,身穿黑色短揭的男人小跑着过来和虎子说话。
“什么时候的事?”虎子浑身一凛,眉头紧皱。直觉很不对劲。
“就刚才……”
虎子叫了几个暗卫,要亲自去查看,走了一半又折回来了。他想起主子临走前说的话,一定要誓死保护夫人的安全……别中了人家什么调虎离山的计策了。
“李护卫?”那男人疑惑道。
“没事,等他们再出现时,赶走就好,不要恋战……”
后半夜时,淋淋漓漓地下起了小雨。丑时都过了。新荷终于有了睡意,侧身听着外面的雨声,朦朦胧胧地进入了梦想。
坤宁宫正厅。凌皇后和严涌正在说话。
“你把五公主藏哪里了?”
“皇后娘娘,您就别问了……奴才也不会说的。”严涌说道:“……不过,五公主现在的状况可不大好,听小内侍说,伺候她的宫人不尽心,五公主的右手小手指头被老鼠咬掉了……”
“你说什么?”凌皇后眼前一黑,被身边的大宫女给扶住了。
“……皇后娘娘,您都听真切的,何必还要奴才再重复一遍。”严涌无所谓地:“老鼠都是最肮脏的东西,要是不赶紧医治……”
严涌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脸生的小宫女跑进来了:“严公公,五公主……她晕倒了。”
凌皇后站起来,咬紧牙关:“本宫命令你们立即把五公主给送回来。”
严涌没说话,看了一眼坐在一旁一脸急躁的宁嫔。
“本宫和你说话呢,你听不到吗?”凌皇后怒道。
严涌拍拍手,正厅瞬间被羽林军包围了,他微微一笑:“奴才耳朵不大好使,皇后娘娘莫怪……”
凌皇后被眼前的阵势吓住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狗奴才,你这是干什么?先帝爷刚薨,你就要造反吗?”
“造反?”严涌反问道:“皇后娘娘与其这样说奴才,不如想一想您勾结荣亲王的事情……”
一旁的宁嫔坐不住了,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了,却被严涌堵在坤宁宫,很明显的情况有变……得去和荣亲王传信了。可是要怎么脱身呢?她看了看手里的青花白玉盏,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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