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拓不可置信，因为他知道孟大娘说的魔法并非妖、魔、鬼、怪中的魔修法门，而是一种异世的传说。
那还是在三百多年前，彼时的魏拓还是乌州望族魏家的小少爷。
他记着那是一个十分寻常的日子，往日负责给他穿衣洗漱的侍女青儿因为失了礼数被责罚致死，家里重新为他安排了一个侍女，唤作朱红。
朱红的身世清白，和别的奴仆一样都是魏家花钱买来的贫农。
只是魏拓很快就发现，她比旁的丫鬟聪明，还常常偷看他练字。
丫鬟可没有能认识字的。
他有些好奇。
于是魏拓平日里待她也与别的仆从不同，更加和颜温柔，私下里还会喊她“红姐姐”。
在他有心的设计下，魏拓总会在她不小心犯错时恰到好处地出现，帮她求情解围免去惩罚。
不多久，朱红就逐渐对这个不过七八岁的孩子放下了戒心，甚至以为两人成了朋友。
或许她确实压抑了太久，魏拓很快就从她的口中得知了一切。
据她自己说，她本名叫柳淑君，原本生活在另一个世界，某天和朋友意外遇到了山难。
再醒来时，就发现自己来了这里。
这些天她活得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被轻易剥夺生命。
柳淑君说，他们那个世界并没有修仙者，更没有修真界的一切。
但有不少话本书籍和传说虚构了修真界的存在。
此外还有魔法、异能、武功等等，也都和仙法一样，是那里的人所虚构出来的传说事物……
后来随着魏拓踏上了仙路，一心只为长生，也就对儿时的种种逐渐淡忘模糊，不曾想此时时隔三百余年，竟再次听到了这个词，脑中的记忆顿时又清晰了起来。
柳淑君早就死了。
那之后魏拓翻遍古籍，也没找到与那个被称为“地球”的异世有关的一切。
年轻时他不止一次后悔当年的自己太过青涩稚嫩，没能从她口中得知到更多有关异世的线索。
那年御宇宗的司法长老看他天资聪颖，更是难得一见的天灵根，便决定亲自收他为徒。
整个魏家自然都是欢天喜地。
谁知这时她竟然仗着往日自己对她颇有几分好脸色，恬不知耻道：“拓少爷，您就要跟随仙人学习仙术了。恳求少爷能看在这几年朱红尽心尽责的份上，能够给我一个自由之身。”
他记得她的眼神——暗淡难言，却带着无尽的渴望。
“不可能！你只是魏家的一条狗！”
魏拓当然没有这样说，反而笑吟吟道，“淑君姐，这是什么话，这些年我都拿妳当亲姐姐对待。既然妳都这样说了，做弟弟的怎么可能不答应呢？”
柳淑君听到这话，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她也忍不住笑了。
但是很快她又感伤道：“阿拓，这一别，可能就再难相见了。”
她回忆起往事——
“你还记得我刚来的那一年元宵节吗？你执意拉我一同去赏花灯。结果人太多，我们走散了。”柳淑君追忆道，“我那时候真的很慌，害怕极了。这不只是因为你是魏家的少爷，也因为你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唯一一个愿意真心对我好的人。”
“我在人群里找啊找，怎么都找不到你。
我问别人，有没有见过一个大概七八岁的孩子，他们都说没有。
我以为，我把你丢了。
可是我一扭头，却看到你在我身后，远远的招手。
你背后是欢闹的人群和明亮的灯海，但是你还是朝我跑过来，另一只手拿出一串糖葫芦，问我要不要吃。
后来我总是做梦，梦到你站在原地没有动，是我拼命向你跑过去，却总是跑不到你身边。
现在你要离开了。仙凡有别，也许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说到这里，她好像想通了什么，释然地笑，又说，“我们阿拓从小就生的好看，以后一定也会找一个好看的仙女作伴……”
直到最后她还在说些无聊的话，“以后没了我们这些下人在身边，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所以她到临死的前一刻还回头看看他，笑着说，快回去吧。
她以为门外是希望。可是门外只有死亡在等着她。
魏拓派人在她走出魏家大门的那一瞬间杀死了她。
朱红色的大门，比血更鲜艳。
如果她还能像那年元宵节一样回头，会看到魏拓一如当年，远远地冲她跑过来。
只是这次，她的头因为被人粗暴地砍了下来，再也不能做出多余的动作。
而那个少年之所以跑来，也仅仅是为了看她死前凝固在脸上的表情。
魏拓喜欢看一个人临死前展露出来的惊愕、不可置信的样子，那让他感到由衷的喜悦。
像是当年的朱红、那日没来得及报出名姓的凡人，以及——
眼前的孟大娘。
孟大娘的眼中满是疑惑和惊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
真是可悲，魏拓摇摇头，叹了口气，她甚至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死亡的事实就已经死去。
凡人的生命总是如此脆弱不堪。
她的头颅滚落在地，失去了头颅的身子还搂着那个孩子。
孩子还在安静地睡觉，但她不会明白自己再也没有了醒来的机会。
到最后，魏拓并没有杀死这里的所有难民。不是因为大发善心，只是不想浪费时间和灵力。
对于任何一只蝼蚁，人想要杀死它，或是不杀它，都无需理由。
魏拓离开这里，他迫不及待想要去看看所谓的魔法究竟是真是假，或许这是长生之路另外的途径。
但他知道，他该再谨慎些。
所以他召出一朵云，乘着月色，随风飘向凉州。甚至由于心情愉悦，还在云上哼起了乌州古调。
他知道修真界会因为对那位世俗的皇帝过于轻视而吃一个大亏。而那初入金丹的师弟更是要身死道消。
他并不觉得唏嘘难过，反而有些幸灾乐祸。倘若当日自己没走，将来死的说不定就是自己。
遇到没见过的事物，暂且离远些观望。宁可错失机缘，也不要阴沟里翻船。
说到凉州——
凉州的修士修的几乎全是些歪门邪道的东西，蛊虫、僵尸、鬼仙、降神、妖术……或者说所有修炼这些的修士都去了凉州。
自古以来这些邪修都被正道修士所不齿，唯有凉州的修真界愿意一视同仁地接纳他们。
甚至由于修士众多，凡人反而较少，凉州因此也有小真界之称。
而凉州最强大、最神秘的宗门是万法宗，没人真正了解万法宗，但广为人知的是万法宗有一个规矩：凉州境内，禁杀戮。
这里说的禁杀戮，是针对一切有智慧的生物。无论你是达官走卒、亦或邪修正道，只要在凉州，就要守万法宗的规矩。
如果皇帝想要寻求一个可靠而有力的同盟，万法宗是其最可能争取的修仙大宗。
而万法宗一直以来也对各种修炼法门颇感兴趣，如今恐怕也不会放弃这个接触魔法的机会。
魏拓相信，聪明的上位者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所以他现在只需要找个机会混进万法宗，将来必然也能分一杯羹。
事实上魏拓想的确实不错。连魏大娘这样一个普通流民都能听说魔法的事情，可见皇帝已经在背后做了不少努力。
修真界没能第一时间知道，是因为修士向来自视甚高，也不屑去听凡人讲了什么。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关于魔法的事他们迟早会知道。
所以皇帝势必会尽早去干点什么，趁着修真界对自己尚不重视。
最好是能拿下一个大州。
凉州和幽州自然不在其考虑的范围内，剩下与荒州僻壤的两个大州，一是西北的桃州，二是位处珩国腹地的乌州。
桃州青木宗的那位向宗主可是个厉害角色。怎么想都不是首选。
如此看来，乌州被皇帝拿下，倒像是板上钉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