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没想到熊壮山会特意过来感谢他, 更没听过炕这东西, 虽说知道熊家有点本事,东京里都在用他家的牙香,但心里总有那么点没底, 又不好拒绝, 就没让他们在主房盘炕, 而是盘在了客房。
熊壮山并没有劝说, 盘过炕,留下几支刷牙子和一盒牙香就离开了。
等县令把客房的炕烧起来知道这炕的好处时,熊壮山等人已经离开了。他肠子都悔青了,却不好意思立刻把人找回来再在主卧给盘个,想着先在客房住几日,过几天寻个由头再把人请回来。
熊壮山从县令府出来, 去铁铺重定做了一口适用于家里灶台的大锅,花了五两银子。
熊家给县令盘炕了, 那炕十分暖和, 十个炭盆都比不上一铺炕的消息就如插了翅膀般不胫而走。一时间整个玉林镇甚至邻近的两个镇都知道了,大量人涌进杏花村来到熊家看炕。
当听说一铺炕只土胚就五两银子时,吓退了大半人。可那些有钱的士家大族却趋之若鹜, 为了能第一个给家里盘炕,竟竞上价了。
“熊老大, 我出六两你先给我盘。”
另一个道:“六两也好意思吱声, 我出七两。”
“你还说他, 我看你才好意思, 我出八两。”
“我出十两……”
“我出十二两……”
“我出二十两……”
“……”
士家大族们不在乎这几十两的银子,只想早日住上炕。想法都是一样的,要是被冻到,感染了风寒,几副药钱就没了。还不如住得暖暖和和,健健康康度过一个冬天要紧。
不过再怎么想早日盘炕,土胚终究就是土胚,再多士家大族也不愿意当那个冤大头了。最后,以二十两银子的土胚钱,熊家两兄弟先给一个玉林镇姓孟的人家盘了两铺炕。
这炕如此贵,孟家也只给家里老人和家主盘了,那些小辈可轮不到。孟家刚完,又被邻镇几个士家大族请了去,熊家两兄弟见天忙的脚不沾地,每日天不亮就爬起来,天黑透了才赶回来。即便这么累,两兄弟没瘦,反而胖了。
原来那些士家大族不懂盘炕的技巧,怕熊家两兄弟不给好好做工,糊弄他们,他们也不懂,一个个对熊家兄弟十分尊重,糕点吃食的从不间断,怕饿到他们没力气,自家的炕盘的就不如别人家的暖和。
熊家的炕在玉林镇周边大火了起来,人人都在议论,羡慕之余,心底暗暗期盼自家里什么时候也能盘上,来年就惧怕严寒了。
听着村人不知道是不是夸大的说辞,熊大嫂肠子都悔青了。
“你不知道那些去熊家请做工的为了能早一日盘上炕,把银子炒到了二十两,这只是土胚钱,人工钱另算。”小南村村人吐沫横飞的对赵母道:“如今你那个大女婿可牛了,士家大族的郎君都对他和颜悦色恭恭敬敬的。”
说着有意无意的瞥眼熊大嫂,“要我说,你这个大女婿也真是孝顺,家里忙成那个样子,还放你家大娘子在娘家干活。”
当初熊大嫂偷了婆家糕点方子贴补娘家,熊家找上门,把赵家给砸了的事,整个小南村谁家不知道。村人这么说,这不是磕碜赵家嘛。
赵母气得拿着扫帚将人赶了出去,回来满面寒霜,对着往日这个最疼爱的女儿也有了满腹怨言。
“当初说不让你嫁熊老大你不听,如今可好,为了那么点东西整个村子都在笑话咱家,连带着你阿父和弟弟们出去头都抬不起来!”赵母高声怒骂着,从第一次被骂时的窘态到现在,熊大嫂已经习以为常,可以默默忍受了。
两个弟弟重重冷哼,十分不满,大弟媳妇嗤道:“阿娘,不如让大姐回家叫大姐夫过来给你也盘铺炕。反正是自家的土胚自家的工钱根本不搭什么,至于咱家也不是眼皮子浅看上他那点玩意,不过是想在村人跟前挣个脸。”
二弟媳妇也跟着道:“到时候大姐夫把五两银子的炕给咱家盘上,咱家就说糕点生意是个误会,村人也不会再多说什么,阿父在村里的颜面岂不就算找回来了。”
“大姐,你就算不心疼你的两个弟弟,也要心疼阿娘阿父。当年阿娘阿父对你可是真的好,如今你好意思叫他们因为你在村子里抬不起头。”
熊大嫂只闷头干活,现在两个弟媳妇根本不沾家里活,都是熊大嫂在做,她的两只手比原来在熊家时粗糙不少,布满皴裂。就这两个弟媳妇还认为她是个在家吃白食的。本来挺开朗泼辣的一个小娘子,如今越来越沉郁,经常几日不说一句话。
熊大嫂这幅闷不吭声的样子越发惹赵母不快,她的扫帚狠狠抽在熊大嫂蹲着的那块地上,扫帚尖划破了熊大嫂挽起袖子的胳膊,浸出一条血道。熊大嫂疼的轻声嘶了下,赵母只顾着生气,完全没注意到。
她大声质问道:“大娘子,对于你两个弟媳妇的说法,你什么意思?”
熊大嫂垂下眼睑,声音轻的如一缕幽魂,“明天我就回去问。”
“还等什么明天,现在天也不晚,你这就家去。”
熊大嫂就这么被赶出来,身无分文,从小南村走到杏花村需要两个时辰左右,等她走到熊家时天都擦黑了。
“阿娘。”熊大嫂站在院子里呐呐地唤着熊母,怯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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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母眼皮没撩下,仿佛家里没进来这么个人,面无表情的低头忙活。
还是两个在孩子跑出来玩,抬头看见他们阿娘回来,炮弹样射.进熊大嫂怀里。
“阿娘,阿娘,你怎么才回来,我好想你。”
“呜呜……我也好想你,阿娘你不要再去姥姥家了,虎子他们都说你再不回来,不要我们了。”
熊大嫂也想她的两个孩子,被孩子们如此抱着哭,心里头如被柠檬汁泡了般,酸的厉害,母子三人一时抱头痛哭。
熊母瞟了眼,心头也有些酸涩,可一想到熊大嫂干的吃里扒外的事,心就狠下来。
熊小妹知道熊母只是想给熊大嫂一个深刻的教训,让她涨记性,以后不敢再犯,并不是真要大哥休了她。况且她还给熊家生了两个孩子,大哥也是真的喜欢她,她不在的这些日子,大哥吃饭时都常常心不在焉。
“大嫂回来了,快进屋,走了一道冻坏了吧,阿娘那屋里新盘炕了,暖和的很,赶紧上炕暖暖。”熊小妹只字不提之前的事,笑呵呵的把熊大嫂拉进里屋。
白日里女人要做鞋,熊父就把热乎炕头给让出来,自己坐在一边。
熊大嫂坐在炕上,屁股底下竟然是热的,吓了一跳。怪不得村人都说炕是个好东西,士家愿意花高价盘炕,有了它,冬天又怎样,也不惧了。
“这是在做鞋?”熊大嫂看炕桌上有许多鞋料,炕上还放着一个人,里面似乎是面糊,她不知道要干什么就问了句。
熊母恰逢这时进屋,脸色顿时沉下来,喝道:“五娘子你把她领这屋干什么,怕你哥夫的方子不被她偷给娘家。”又黑着脸对熊大嫂道:“赶紧回你自己屋,以后家里这些赚钱营生你不许打探,做好家务活就行。”
熊大嫂不敢反驳,赶紧爬下炕,回了自己屋子。
这些日子在家受的委屈让她明白过来自己之前做的事简直大错特错,婆家只要还愿意接纳她,怎么对她她都能忍。
天彻底黑透,熊铁熊柱才匆匆忙忙赶回来,兄弟两个累成这样,还是舍不得那两文钱的路费。
“大娘子,你回来了。”本来累的不行的熊铁看见媳妇顿时浑身又充满了干劲,也不急着吃饭了。搂着媳妇赶紧进了小屋说悄悄话去了。
熊铁心里是念着媳妇的,只是这事到底是媳妇做错了,他不好开口。如今媳妇自己回来了,熊铁就拉着媳妇的手,私有千言万语。
熊铁无意中碰到熊大嫂胳膊上的伤,熊大嫂倒吸一口冷气,熊铁忙撸了袖子去看。那条血道子虽结疤了,可熊铁扔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
熊大嫂的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当年喜欢熊铁的心情骤然轻易起来。
就是因为这个人如此把她放在心尖上才打动了他,尽管他木纳老实,不会花言巧语,可他真的把她放在心尖上。
是成亲后,熊家的穷,娘家的富裕,阿娘弟弟们一日日在她耳边念叨熊铁的不好,天长地久迷了她的心,她才会忘记当初的悸动,忘记这人的好。
“别哭。”熊铁不知所措地给媳妇擦眼泪,“大娘子你别哭,现在家里日子好了,我出去盘炕,手脚麻利些,一天能盘三铺炕,自己就能赚九十文,你想吃肉,我和阿娘说,你再不用回家了。”
熊大嫂的小声啜泣顿时变成嚎啕大哭,“大郎,我不回去了,不回去了,以后就好好在家照顾你和孩子。”
唐寿坐在热乎乎的炕头,把近几日赚来的碎银铺了一炕,虽然随便抓起来一个他都不知道吃几两的,但看见银子他就开心。银子都有了,金子还会远吗。
正在稀罕劲头上,横空里伸出一条粗壮的手臂,然后唐寿就看见他的银子被一个个装进旧木匣里。
唐寿撅着嘴巴,瞪着大眼睛,自以为气势汹汹道:“你就不能给我一个吗?这可都是我赚来的。”
“等你给我生了孩子,不管是小娘子还是小郎君亦或者是个双儿,我都把咱家所有银子捧给你,现在,不行。”熊壮山双眼紧紧盯着唐寿,那双眼睛里往日都是阴鸷,今日不知为何唐寿就觉得邪,后脖颈子上的汗毛都直里了起来。
果然就听熊壮山接着道:“至于其他,别忘了,你都是我的,你赚来的钱自然也是我的。”
唐寿气嘟嘟道:“小白脸,吃软饭。”
“我脸不白,不是小白脸。”熊壮山道:“不过,能吃夫郎的软饭我很愿意。”
唐寿:“……”
一定是熊壮山的起床方式不对,他的阴鸷暴戾人设呢。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把钱扔到脸上,然后让他滚……不,错了,让他滚是不可能的,只会压着他和他一起滚。这么想着屁股有点疼,算了,这个人设就这个人设吧,总比屁股遭罪强。真心祈求老天爷一直让他这个人设下去,动不动就滚床单的人设就请滚蛋吧。
“熊夫郎,你看我做的合格吗?”张阿婆牵着小孙子神情间颇为讨好的看着唐寿。
唐寿低头检查了张阿婆新槌好底的棉鞋点点头。
“可以的。”
张阿婆喜的咧开少了几颗牙齿的嘴巴笑,他的小孙子可没这么矜持,乐得蹦了起来。
“谢谢熊夫郎。”张阿婆几十岁的人了竟要给唐寿鞠躬,被唐寿忙闪身躲开。
“张阿婆,这可使不得,折煞我了。”
“怎会折煞了你,这是要的,要不是熊夫郎你们祖孙两这个冬天都不知道怎么过。如今赚了钱,攒几日买些粮食,我和盼盼就不会饿死了。”张阿婆眼里闪着泪花,她用衣角擦了擦。“也要谢谢郑大郎,要不是你家可怜我,准我在你家里槌底,我也接不了这份活,赚不到这份钱。”
郑大郎连忙摆手,“算不得什么,我家也要槌鞋底,总得烧柴,说来我们都要谢熊夫郎,没有他,咱们村子里这个冬天都难过。”
唐寿笑了笑,没在继续说话,转身从一旁的橱柜里拿了块核桃酥递给张盼。
这是唐寿特意蒸的,熊壮山胃口大,时常不到饭口就饿,唐寿便蒸了些糕点放在家里给他做零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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