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熊壮山所言,当听说唐寿又想出赚钱的法子需要她们时, 熊母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痛快的连一秒都没考虑。
因为唐寿要睡懒觉的关系,倒也不用提前早起, 就是熊母和熊五娘子走后家里人手不够, 熊铁熊柱便不能去卖糕点, 需要留在家里帮忙。
熊母看了眼太阳,巳时中, 到了约定的时辰,喊了熊五娘子两个人步履冲冲奔向熊家。
没成想, 熊母都把该干的活都干完了, 唐寿才爬起来没多久,这会儿刚做好饭,两个人正吃饭呢。
满屋子都是飘香的肉味, 熊五娘子不知道家里多久没沾过荤腥了, 闻着这满室的肉香, 顿觉肚子饿的能吃进一头牛。
不知道做了什么, 这么香。
熊五娘子从熊母身后偷偷探出头去看,是面条。但那面条和她所吃过的不一样,不知道用什么做的,汤是奶白色的, 肉也不是大块大块的, 而是并不细碎的肉沫。上面飘着层香菜沫, 她哥夫的那碗里还添了勺自己做的茱萸酱, 红彤彤的,更加让她胃口大开,只看着就觉得好吃。
熊五娘子馋得不行,使劲吸着空气中的香气,吃不到,多闻几口也解馋。
熊母就站在她前面,熊五娘子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她转过头狠狠瞪着她。
死丫头,馋死鬼啊,家里没给你饭吃,出来给我丢人。
熊五娘子看着阿母凶狠的眼神,缩回脖子,低着头,不敢看了。
“阿娘,五妹吃一口?”唐寿问道。
熊母以为唐寿看到熊五娘子的小动作,顿时耳面发烧,老脸臊的通红。
她一把抓住熊五娘子就往客房里拉,“吃过了,吃过了,你们慢慢吃,我和五娘子去客房等着,不急。”
熊五娘子踉跄着跟着,从桌旁路过,到底没敢再抬头瞅一眼。
进了客房,熊母狠狠一掼,低声斥责道:“五娘子家里是没给你吃还是没给你喝,见人家吃点肉,你就眼皮子浅的直勾勾盯着看,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
五娘子不敢回嘴,畏缩在墙角,似是怕极了。
这个样子更让熊母生气,熊母最看不惯到哪里都畏畏缩缩的人,可偏生她家里穷,后两个女儿出生时家里穷到揭不开锅,举债度日,这样穷养出的孩子见多了别人鄙夷的嘴脸想矜傲也矜傲不起来。
这么想着,熊母重重叹口气,也不怨孩子还是家穷,算了。
不过这时辰才吃饭?
熊母心里多少还是有点看法,憋了又憋还是忍不住道:“二郎夫郎这肯定是刚起没多久,家里的活一定都是阿山干的,他最多也就做个饭洗洗衣服打扫打扫卫生,也不知道都做人家夫郎怎能这么赖?想当初我刚和你阿父成亲第二日,就早早爬起来做全家的早饭,洗公婆的衣服,还要喂家里的牲畜……”
熊五娘子耳中是阿娘絮絮叨叨的磨叽,心思却早就飘远了。熊母越是这样说,她就越加羡慕起她二哥夫,真没想到她二哥那样一个汉子,竟然对枕边人这么好,她要是能找一个如二哥对她二哥夫这么好的汉子就好了。她不敢要求能如二哥夫般睡到日上三竿,只要家里郎君真心对她好,她一定十分勤快,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亮亮堂堂,屋里屋外的活都不用汉子操心,一把手抓。只要他对她就行。
母女二人径自沉浸在各自思绪中,直到房门被唐寿推开,二人才回过神。
熊母一扫刚才的不满,把牢骚全部压回去,二郎家特殊,房里的事她半点不敢吱声,就是看不惯,心疼儿子偷偷磨叽几句,却根本不敢表露出来。
“二郎夫郎,你说的千层底棉鞋是什么样的,可有模子?”熊母等到都着急了,赚钱的事,二郎夫郎怎么慢吞吞的。
唐寿道:“模子倒是没有,但我知道怎么做,我说你两个照着做就成,不怕做不好,大不了多做几个总能成?”
熊母道:“你既然知道怎么做,你当着我和五娘子面做一个,我两保证就能会。别的不敢说,做点东西我和五娘子的手艺在咱们村里数一数二。”
“我不会做。”唐寿极其淡定极其理所应当道:“我知道怎么做,但我不会做。”
“啊?”熊母瞪着唐寿,不会做鞋?谁家娘子夫郎竟不会做鞋,这能嫁出去吗?
熊五娘子最先吃惊过后,连忙垂下眼皮掩饰住眼里的惊讶。她二哥夫命真好,连鞋都不会做。
熊壮山这时候从门外进来,怀里抱着个炭盆,见他们大眼瞪小眼,就猜到些许东西。
“阿娘你和五娘子听我夫郎的,他让你们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夫郎不会做鞋。”
“啊?哦。”二儿子发话了,熊母不敢难为唐寿,连半句唠叨都不敢有。随后注意到熊壮山竟然升起的是炭盆,当即上前阻止道:“阿山,升这个做什么,这碳金贵着呢,可别糟害钱!”
唐寿道:“阿娘,炭盆必须升,不生炭盆屋子里这样冷,手都拿不出来怎么做鞋。”
熊母赶紧道:“做的,做的。家里的针线活都是我做的,都没用这个阵脚细密的呢。”
“阿娘,你就听我的吧,现在家里不差这点碳。”唐寿道:“再者这也和给家里人做东西不一样,自己穿的,好坏都无所谓,现在我让你和五娘子做的是要拿出去卖的,而且还要卖给那些东京的士家大族。东京的那些小娘子小郎君可和咱们乡下小娘子小郎君不一样,他们讲究着呢,这么说吧,保暖不保暖的有可能是其次,样子必须好看,所以你和五妹最起码手不能冻着,否则怎么保证做的样子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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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做给东京的小郎君小娘子啊。”熊母没异议,那是不一样。“二郎夫郎,那你给我说说怎么做吧。”
“成。”唐寿点头:“首先咱们要制袼褙,制袼褙就是先把布一片一片粘在一起,大约这么厚就成,再烘干成布板。之后把袼褙切成一片一片的鞋底,用布条给每片鞋底包上四边。包边后把鞋底料粘□□层。”
“然后就是圈底,这道工序很重要决定着鞋式样强度,因此万不可大意。”
熊母五娘子连连点头,“知道了。”
唐寿这才开口继续讲道:“圈底就是用麻绳把粘合后的鞋底沿四边缝合,一定要紧要密。再接下来就是纳底了。这个阿母和四妹都是好手,但我还是要嘱咐两句,纳底要求每平方寸鞋底纳 81 针以上。麻绳粗、针孔细,加工时得用手勒得紧,针码还得分布均匀。”
“这么密?”熊母道。
“对,必须这么密,鞋底又厚,非常费功夫,往往一双鞋做下来,手也勒的通红。”
“没事,这个不怕的。”
唐寿点点头,“最后就是槌底了。把纳好的鞋底经热水浸泡及热闷后,槌平。槌时要靠模板加工,不能走样。”这实际上是鞋底的定型工序。
熊母做过鞋,唐寿给她一说她就明白了□□分,剩下就是多做几双才能出来的经验了。
“我明白了,现在咱们就做?”
“做吧,鞋料我都拿来了。”
熊母上前取了东西,递给五娘子,母女两个就坐在炭盆边研究上了。
唐寿这时候转身去厨房熬浆糊。浆糊这玩意他小时候他妈妈熬过,就是把面加点水放锅里熬干就行。很粘,小时候过年时家里就用这个粘对联。
这里有没有这种浆糊唐寿不知道,但他猜不应该有或者说哪家也舍不得。面用来填饱肚子都不够呢,还能舍得这么糟害,但千层底鞋必须用这种浆糊。什么原因唐寿不知道,他看书时书上就这么介绍的,当时书上有详细解释,他也没细看,那会觉得没用,就是看着玩,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他这个生长在高科技下的大好青年还得自己做鞋。所以唐寿也不折腾,没想过要别的代替,万一弄不好了,得不偿失。
其实这种千层底鞋最早出现在汉代,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没流行开来,直到清朝才达到巅峰,一直延续至后世。
他把热乎乎的浆糊端上去,熊母就认出那是什么东西做的,她脸色微变,不过很快就压下去。至于熊五娘子看都不敢多看一眼,馋,想吃。
屋里也没唐寿什么事,唐寿自认为一个大男人和两个小娘子在一起也不那么合适,就转身回自己房间,打算隔一会儿过去看看,有什么问题他跟着一起研究。
熊母制鞋底时犯了难,不知道该照哪个尺寸做。
“这两双就先照着二郎的尺寸做,他还没有棉鞋,这个做给他穿。”
“行。”唐寿能想着她儿子,熊母高兴,痛快地答应,心里那点埋怨唐寿败家的心思也淡了。
做鞋说着简单几句话的功夫,可真做起来麻烦着呢,特别是千层底的鞋子又比别的鞋子多了好多层底,繁琐的很。便是熊母和熊五娘子这样的好手做完了也要四天。
第一双成品就是普通的棉鞋,鞋面是棉花的,因为给自己儿子做,熊母舍得棉花,做的厚些。
“阿山,你快试试合不合脚。”
熊壮山脱了鞋一试这个千层底棉鞋,顿时就不脱了,把两只脚都穿好,在地上来回走了两圈,跺跺脚。“合适,暖和。”
之前熊壮山晚上烫脚的时候,唐寿注意到他脚上有很严重的冻疮。这人纵然身体火力壮,可毕竟是□□凡胎,这么冷的天在外面干活,还是给冻出冻疮了。那个时候他就想给他做双暖和的棉鞋,把他脚上的冻疮给养过来,永不再犯。
唐寿满意的点头,心情很好,比他自己来到这里穿上第一双棉鞋时还要兴奋。
他道:“二郎,五妹做的你也试试,看合不合脚?”
熊壮山来回走路的脚步霎时停下,直勾勾盯着唐寿。
那双竟然也是给他做的。熊壮山之前一直没参与制千层底棉鞋的事,他也不懂,半点听不明白,就没跟着掺和。当初说要他脚的尺寸,他还以为他娘和他五妹是给他和他夫郎一人做一双,也没细问,没想到却是两双都做给他的。
熊壮山喉间发紧,他的小夫郎还是在乎他的,好东西如同他般,都是要先捧给对方。
脚下的千层底棉鞋似乎比初穿时更暖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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