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突厥此来,是兴师问罪。说是□□戏弄突厥草原部落。分明是迎娶孝义公主为突厥大月氏,如何娶得的是孝慈公主明府二小姐若英。相貌德行相距甚左,突厥上下闻听孝义公主被锦王殿下隐在锦州,觉得蒙了一场奇耻大辱,勃然大怒,提兵来犯。”
借口,分明是借口,谁人会信突厥部落在乎一和亲的女子。况且姐姐若英生得娇媚,容貌不在她之下,明府的姐妹兄弟都是肌肤如玉细腻,颇得了家族传承。若是若英二姐不是美人,怕大乾国再没几个美女了。
春晓进退不得,却是义愤填膺,忽听外面一阵嘈杂,小如意跑来嚷着:“殿下,殿下,皇上传殿下前殿议事。”
昭怀更衣,匆匆赶到朝露殿。
殿前的青铜兽横眉立目的瞪着他,他不由得有些心虚,放缓脚步,在殿外报门而入。
满座的内阁重臣,昭怀抬眼时惊得目瞪口呆。
“九弟?”昭怀动动唇,又看到端坐父皇下手的曹国舅。
自曹皇后过世后,曹国舅须发一夜银白,苍老许多。眼泡肿垂,只目光如炬,总是盯得人毛发悚然。
“儿臣参见父皇,万岁万万岁。”
“臣拜见太子殿下千岁。”昭怀给九弟昭悦见礼。小昭悦如今十八岁,风流倜傥,脸颊上泪痕未干,搀扶昭怀说:“三哥不要多礼,一别三年,想死我了,几次求告父皇来锦州看望三哥,父皇都不许。”
昭怀捶捶他的肩头,那团花太子锦袍触手细腻。昭怀打量他,满意的点头。
这才留意到父皇那阴沉郁怒的面色,询问的目光移向温公公,温公公只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言。
“皇上,非是太子殿下贪生怕死,实在是听说皇上被困锦州特追随而来在驾前尽孝道。”曹国舅深服一礼,冠冕上垂下的绶带长长的垂在眼角边,但余光却在打量他,狡黠深沉。
“好呀,好呀,这就是朕的太子。突厥兵未到,监国太子就擅离京城来锦州尽孝!”昭悦吓得噗通跪倒叩头,呜呜的哭道:“父皇息怒,儿臣知罪。”
众人劝解,昭怀进退不得,这才大致得知是突厥一路大军兵犯京师,曹国舅带了太子竟然奔来了锦州。
益州之围要解,皇上转向昭怀单刀直入的问:“昭怀,这锦州可有多少兵马?”
昭怀迟疑片刻,故作糊涂的答:“若论编制在册的兵丁,不过三千兵马。锦州是盆地,马匹难行,牛倒是许多。”
昭悦扑哧笑出声,招来皇上冷冷的瞪了一眼。
“三千兵马?寻常一个州郡也不止这些。”
“粮草弓箭都是花销,锦州并不富足,这些年开荒拓地才有些积蓄,太平盛世哪里想到要养许多兵马?”昭怀随意说。
“昭怀!”皇上震怒,气得周身瑟缩,昭怀垂手一旁嘟哝道:“儿臣句句实言,若是临时起了战事,召集些平日训练过的百姓,或许还能充当些兵丁。”
见昭怀吞吞吐吐推三阻四,分明不想出兵,皇上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一旁的明驸马上前一步道:“如此,不如就请锦王千岁借调一支劲旅一千兵丁与微臣,明锐亲赴益州救难。”
“姑爹,不可!”昭怀惊得制止。
殿檐铁马因风叩响,哗棱棱响声叩得人心烦意乱,昭怀焦灼的目光同姑爹对峙,那炯炯有神的目光,风掀起的一绺银发,眼角垂着岁月沧桑,昭怀咬牙道:“父皇,还是儿臣,领兵出征救援益州。”
皇上微露喜色,明驸马却起身再次请战:“皇上,廉颇老矣,尚且老当益壮。老臣为国赴难,即便血洒疆场也是死得其所。”
“姑爹年事已高,挂帅出征,鞍马劳顿,似乎不妥。”昭怀劝阻,群臣纷纷附和。
“圣驾在此,护驾当属首位。三殿下,皇上和太子的安危,就靠殿下保护。”明驸马坚持道,心意已决,无人能拦。
“姑爹!”昭怀急恼时也顾不得规矩,跺脚揉拳,却被父皇责备的目光阻止。
昭怀一笑,提议说:“姑爹既然是飞兵驰援,不如就带三千锐旅前去,锦州城易守难攻,不必留过多的兵马。”显得慷慨大方。三千甲兵尽数与你,也算得慷慨了。
朝臣们议论纷纷,曹国舅鼻中长长的呼气,如汗牛频频喘息,将心中的无奈向外吐。他看一眼在殿柱旁偷偷向屏风后挤眉弄眼的昭悦,昭悦的目光迅然收回,低头垂手诚惶诚恐。屏风后一个娇小的面颊一闪而去,曹国舅不由摇头。
再看昭怀,修长的身材玉树临风,举止飘逸,谈吐得当,明明心存顾虑不肯出兵要占锦州自保,却口若悬河谈得头头是道,临乱不慌。
众人退去,皇上看了立在一旁的太子昭悦喝骂一声:“孽障,庸才!”
慌得昭悦周身打颤,体若筛糠。嘀咕说:“儿臣也听不大懂,带兵打仗的事儿臣无能,只得在一旁听了朝臣们辩论。”
曹国舅上前推开昭悦好言开脱道:“京城之围,是在殿下出京之后。太子殿下一片仁孝之心,事出无奈。”
劝走了昭悦,皇上仍在愠怒,望一样曹国舅说:“依卿看,大乾国的太子昭悦可是称职?”
曹国舅始料未及皇上如此不加掩饰的质问,忙含糊道:“殿下年少,需要历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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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看他反不如废太子和泰王,更不要说去比锦王的才华。”目光就冷冷的锁住曹国舅的眼,曹国舅的目光躲避,迟疑道:“皇上,太子废立是国之根本,不得妄言。九皇子虽不是最合适的人选,而所余诸皇子中,只剩九皇子可用。”
皇上呵呵的笑了几声道:“昭怀呢?昭怀最是类朕,品性容止都令朕记起当年。”
曹国舅沉了面色,有些慌张,又定定神大礼跪拜阻止说:“皇上,不可,皇上,三思而行。锦王不能做太子!”
“为何?只因为锦王不是卿的亲外甥?”皇上冷言冷语一句话,曹国舅周身战栗,明驸马恰奉旨进来,见此情景连忙解劝。
“皇上,如今此地是锦州,切莫谈及三殿下。臣担心,激起不测。”明驸马一言,曹国舅眼光一亮附和道:“皇上,锦王驻守锦州,拥兵自重,收买人心,要分庭抗礼,驸马爷都看出他有意挟天子以令诸侯,可见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皇上,锦王非但不可立为太子,还要及早处置以绝后患才是。以免一场宫廷血争。”
“退下!”皇上怒喝。
青光荧荧,冷烛无声,纱幔无风纹丝不动,直垂在殿旁。
“姐夫亲自出征,朕心愧疚。”皇上说,痛楚的望着鬓发斑驳的明驸马。
“老臣就算将功折罪,私放了春晓这丫头,惹出许多祸事,明锐百死莫辞其咎。只是皇上要善待锦王,麟儿这孩子,臣在京城,仔细关注过他。经历了许多磨难,长进许多,也有了制人之狠,决断之准。只是,怕他还缺了些容人之忍,太过快意恩仇。锦州,必有机关,万岁尽管在此容身,以待天时。至于锦王,若是问臣的主张,臣觉得,当立!中兴大乾国基业,济世安民,怕锦王强胜九皇子。”
皇上张口瞠目结舌,没想到明驸马突然说出这些冒失的话,刚要开口,忽听“啪”的一声脆响,明锐大喝一声:“谁在殿外?”
“喵”的一声叫,明锐抽了宝剑冲出殿外,御林军护卫也四处查看,嘀咕道:“风吹了片瓦片坠地碎了,房梁上有猫。”但夜色朦朦,再没有猫的踪影。
春晓在窗前刺绣,绣得是个如意荷包。身旁的小菡萏捧了花绷,手捏牛毛银针,仔细的向她学着刺绣。
那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在花绷子上一方香色的缎面上游走,钻来穿去。
菡萏聚精会神,一丝不苟,春晓见她那模样不由掩口笑道:“还不曾有什么事见你如此用心过,平日毛毛糙糙的也坐不住,如今真是要学做淑女了。”
菡萏笑眼偷看她,随即低头得意道:“绣得一对儿鸳鸯,好留来给姐姐和惊澜表公子做喜幛上垂的香囊。”
春晓脸上的笑意凝滞,心头咯噔一下。见菡萏巧笑着望她,难道她不知自己同昭怀这几年的情意缠绵,如何近来总说出这些匪夷所思的话?
二夫人端了两碗冰糖荷叶莲子羹出来,似听到姐妹二人的对话,笑盈盈的打断说:“快来吃莲子羹,井水里激过,冰凉的。”
商姨娘用衣襟擦拭着湿手嗔怪道:“这个野丫头,说话从来是用脚趾思忖。”
自逃出京城,娘亲也被昭怀接来了凤州,母女团聚,她再也不必去想驸马府的愁烦。
只是想起爹爹明驸马就心中隐痛。
“晓儿,你爹爹来到锦州,你可曾见到?”二夫人提醒,春晓嘴角掠过苦笑,含了几分矫情,奚落道:“明春晓早就坠崖亡命,如今的春晓不再姓‘明’”
“痴丫头,这姓可还能随意改的?”母亲无奈叹气。
春晓就立在窗前,固执的背过身去,不知不觉中眼前朦胧。
“娘见过你爹爹了,驸马爷他,他苍老了许多。”哽咽的声音,二夫人劝道:“千百个不是,他也是你爹爹,去见见他,他心里最是疼惜你的。”
春晓就立在窗棂边,一点点的揪扯梅瓶中的一枝栀子花,洁白的花瓣片片从她手心落下。
“晓儿,你要固执到何时,你爹爹也有他的诸多无奈。”二夫人哭了摇头,伤痛欲绝。
菡萏却恨恨道;“负心汉,贪恋富贵娶个公主,这样的男人最是无能。”
“菡萏,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商姨娘羞愤道,伸手掐拧了菡萏的耳朵拖她离去骂着:“你如何就不长进?没个稳重的模样。”
昭怀来寻春晓时,春晓正在庭院中采集花蕊,玲珑剔透的秘色小罐,小银勺,一点点的收集杏黄色的花蕊。她眉目间含了淡淡的愁容,吹不散,轻叹连连。
“蜜蜂仙子,又来采蜜?”昭怀贴近她身后,压低一杈花团锦簇的枝桠,鼻子凑去嗅嗅深吸口气畅快道:“幽香沁人心脾,果然不差。”
春晓本是采了花蕊调胭脂,被他忽凑来逗趣几句,无可奈何道:“莫来惹人闲,且去房里稍候我吃盏茶,这便妥了。”
他偏是凑去她鬓边清嗅那朵巴掌大的绿牡丹。
“殿下,又胡闹了。”春晓嗔怪,昭怀哈哈的笑了一撩袍襟坐在石凳上。
春晓不尽意的瞟他一眼,不过一眼就惊得发现昭怀丝绦袢上结的一只翠竹丝编织的玉蝶。削成发丝般的翠竹皮,编绕而成一只蝴蝶可是费尽心力。她记得菡萏缠了她学这编织玉蝴蝶,几次手指被竹皮划破,鲜红的血珠渗出,令她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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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缓缓走向昭怀,俯身去捧起那只编织精细却手法并不纯熟的玉蝴蝶,煞有介事问:“是菡萏编的?”
昭怀点头道:“她说这是凤州端午节辟邪之物。”
春晓点头,一股酸酸的滋味,却自嘲的一笑问:“是菡萏为你编得?”
昭怀展开袍袖低头看那垂在腰间的翠绿蝴蝶佩道:“表妹如何猜出的?”
“殿下,怕是菡萏她,心里喜欢上殿下。”春晓笑盈盈的提醒,昭怀却坐在石台上毫不犹豫道:“胡言乱语,杞人忧天,你何时也这般小妇人行径醋海翻波了?菡萏不过是个孩子,爱憎分明,心性使然,不必多想。”
见昭怀毫无戒备,春晓苦笑道:“女人的心细如针别,男人的心总在大业上便显得粗心大意许多。只是菡萏这丫头,怕也只我能看懂她的心思。”
苏全忠大步追来小院,高声嚷着:“殿下,这不是气人?如何的明驸马点了我的两千兵马去救益州之围,因何不让我老苏去请战。”
春晓扫一眼苏全忠,不过是鲁莽大汉,满脸络腮胡,气急败坏的样子。
昭怀折下一枝花在鼻边轻嗅,随口道:“你去出征?岂不是去送死。”
苏全忠不明究竟更是跺脚道:““怎么是我送死?区区一个益州,我看皇上也是虚张声势了。只怪那守将无能。”
昭怀一笑,摇头道:“你若带兵去救,那益州守将必活;明驸马爷若驰往相救,这守将必死无疑!”
昭怀在小院踱步,时而负手仰头望了晴天絮云飞雀若有所思,时而低头苦笑叹气。苏全忠最受不得这种引而不发,含混不言的样子,绕了昭怀如影随形般迫不及待的问:“殿下,这是何意呀?我们的兵马交给了明驸马,皇上是何打算,因何不用我们锦州的人马去救援,一定要朝廷来的这些将领来领兵?虽说明驸马德高望重,可他毕竟是东宫的人。益州守将肖仁左又是国舅爷的亲信,若是他们从中做个手脚,吃亏的岂不是我们?”
“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昭怀垂了眼睑望他,令苏全忠心里满是迷惑。
昭怀手中的栀子花打在苏全忠宽大的额头上,呵呵笑了大步进殿。
苏全忠困惑不解求救般望了春晓低声问:“女学士,殿下在打什么偈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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