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她眼前晃过一个影子,在皇上面前,她同惊澜并肩而立对答从容,皇上钦赐咏絮阁的匾额下,昭怀仰头观望,他需要她,不过她是他夺权的一枚棋子,为了掌控她在手,他不惜一切代价。只是惊澜,不知昭怀以何做为要挟,逼了惊澜就范,便是吃了这许多的苦,惊澜都不肯道出他昔日的委屈,眼睁睁看了情缘逝去。而她,还傻傻的为那个诡计多端的小贼卖命,冲锋陷阵。春晓的面色煞白,双手冰凉,立在原地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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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表妹!”清晨的鸟儿才在枝头鸣唱,就被这一阵急促的叫声惊飞。
“锦王殿下千岁千千岁!”跪拜声四起,春晓静静坐在菱花镜前也不动身,只拿了红浆纸抿了唇红。
那眉飞色舞风神俊逸的容颜出现在菱花镜里,凑来她身边笑道:“安平果然是个机敏的丫头,我不过略做点拨,她就奏请父皇留你在宫里给她作伴儿。”
春晓不置可否,拿起一枚黛螺画眉,听了昭怀继续说:“父皇下旨圈禁四弟,要废为庶民。原来五弟的死,是四弟指使。任他老四心计算尽,如今也落得如此下场!”昭怀露出一丝狡黠的笑,透着几分旗开得胜的快意,“谁说嫡庶之分是命数,这嫡出的庶民不知恩能够高贵过庶出的几分?”
他摩拳擦掌一番慨叹,侧头看春晓竟是愀然无语,对镜贴鹅黄,毫不心动。
待他眸光凝视时,春晓才悠然问:“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三殿下的金牌如何到的五殿下手中?若是那夜三殿下你坚持不肯同五皇子换戍,怕是一切的好戏就没法开锣了。”
她扭头望向昭怀,玩味的一笑问,“一切一切都是三殿下掌中的棋子,春晓和澜表兄何尝不是?”
听她话里有话,再看她那脸难以捉摸的笑,昭怀笑意顿失。
“表妹,你说些什么?我不懂。”
“殿下不懂?那夜深林中春晓遭劫,亏得殿下拔刀相助,看来,殿下的棋子洒遍天下,果然是黑白高手呢。”
昭怀一愕,旋即追问:“可是聂惊澜都对你讲了?”
春晓的心一沉,果不其然,他心知肚明的。他分明知道个中原委,只此人心机之深,竟然连她都算计了进去,为了利用她来替他复仇,他不择手段,竟不惜利用长公主母女折辱她,逼她无路可走而就范。
她长叹一声:“果然皇权路上无人心。殿下是非是凡人,春晓忘记了。”
她声音淡淡的,茫然的眸光里又出现了那寿颐宫里张牙舞爪狰狞的嘴脸,那一地横七竖八血流成河的死尸,怕在宫廷里,一切都是司空见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便是如此了。
周身忽然冰冷,冷得蚀骨般的痛。竟然是如此,弑父弑兄,骨肉相残,夺权篡位,在夺嫡的大旗掩映下,都显得冠冕堂皇。难怪昭怀感叹,青史那东西,就看谁嘴巴大,总是替当权者说话的。
昭怀微微张嘴,淡漠道:“你,又见到聂惊澜了?你终究是放不下他的。”说罢慨然叹气转身而去。
天高云淡,飞断南归雁,秋尽京城,草木凋疏,处处散落着黄叶满地的落寞。
春晓几次欲见惊澜,一问究竟,毕竟是她冤枉了他。惊澜却避而不见,过了几日,竟然领了外差去京郊勘察饮水渠,一去就没了归期。
可是眼见着长公主欲回凤州,安平公主却执意留她在宫里。但眼前的一切丑恶阴谋都不是她想再见,心里偶尔想起那带了几分邪气俊美迷人的面孔,都令她心中隐隐感到罪恶。她定定心,听了翡翠在一旁问:“小姐,不是说,咱们暂不回凤州,在宫里多留些日子吗?”
春晓冷冷一笑,毫无眷恋道:“京城寒凉,北风透骨,还是凤州家里温暖得多。”
翡翠似明白了她的心思,忙改口附和道:“静怡夫人一定也惦念小姐了,不如早日回去吧。”
九月十九,霜降。
晨霜打红黄栌叶,在风里瑟瑟,春晓一早就随了长公主和两位姐姐进宫向皇上皇后辞行。
一路来到昆泰殿。长公主坐着皇上钦赐的二人肩舆入宫,高高在上,傲睨一切。经历了宫廷惊变,太子被废,诸多惊心动魄后,长公主还是一副傲冠天下的模样。
她同迎来接她的温公公随口问:“皇后娘娘近来凤体可还康泰?”
温公公赔笑道:“皇后娘娘母仪六宫,秉公执法,毫不偏私,处置了太子和四皇子的四皇子的事儿,这些日子倒也心气平和,日日去礼佛诵经。倒是近来皇上一直急火攻心,前两日又查出来,六皇子私下购置兵器,暗助废太子藏匿宫中,意欲谋反。皇上大怒,下旨一并幽禁查处……”
长公主一声叹气,抱怨一句:“青鹏呀青鹏,难怪太上皇说他,注定此生命中不会安宁。”
春晓一听“太上皇”三字,先是周身一抖,惊愕之余,忽然留意到长公主称呼皇上的乳名“青鹏”二字格外的刺耳,心想果然是姐弟情深吗?皇上如今子女成群,长公主还如此肆无忌惮的称呼他儿时的乳名。
“今儿来晚了,是驸马爷的胞妹的诞辰,可惜惊澜这孩子也不在京城。晨起一炷香,想起昔日在江南府的情景,那时青鹏还那么小,随在我身后呀……”长公主絮絮地说着昔日的趣事,温公公笑道,“皇上同澜公子有缘,待澜公子如几出,就是这一病,惊动太医院上下多少人,都只说怕是皇上对这臣子可比聂大人这生父更上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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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长公主脸上划过一抹异样的清冷,旋即被一痕僵硬的笑掩藏的,但终究逃不过春晓的眼。那声音飘散在春晓耳中,她忽然一个念头,“青鹏”“鹏哥哥”“彭哥哥?”仿佛被闪电雷鸣击中,陡然一个战栗,那窥得秘密的人吐露的惊澜的生父“彭哥哥”,莫不是另有其人?
惊天的秘密,春晓愕然望着长公主,随在肩舆后一步留神险些踩了前面宫娥的裙摆绊倒。长公主嗔怪地望她一眼,欲言又止。
昆泰殿拜见皇后时,恰是皇上也在。
依依惜别的话皇后说了许多,更有许多温和又不失威严的叮嘱。她一贯如此,春晓也是见怪不怪。
皇后赏赐了几卷书籍给春晓姐妹,并文房四宝。目光留在春晓面颊上滞留片刻忽然开头向皇上提议:“皇上,臣妾有一心愿恳请皇上做主。”
“啊?梓童请讲。”皇上应着,显得心不在焉。
皇后恳请:“臣妾一见春晓这姑娘,就透着喜欢。聪慧伶俐,人也生得清美出尘,臣妾欲收为义女?皇上意下如何”
她探寻的望一眼长公主,长公主温笑道:“她哪里有这个福分?”
若是平日,春晓也定对长公主这尖刻的言语心寒,但此时却如寻到了救星一般,巴巴的望着长公主,盼望她能回绝此事。她可也不想做什么公主,宫中这些尔虞我诈,兄弟们面带笑容暗下投毒的把戏,她看得心惊心寒。
不想皇后话音才落,皇上赞许道:“朕正有此意!就封做孝义公主可好?”
她望着皇上笑逐颜开的面容,只觉得那句话就爆响在耳边,轰得她一时没个主张。
她一个小女子,先时荣妃要收她做女儿,如今是皇后,皇上却还一口允诺封她为公主,她岂能抗旨不尊。而皇后提得隆重,远不是在荣妃宫里的戏谈。
再看一旁的昭怀,面色沉凝不动声色。她心里暗惊,一阵痛楚,天壤之别,再没了昔日荣妃宫里闻听她这心仪女子要变作妹妹时的那种不依不饶的取闹。难道是他在打什么主张?心里一阵狐疑不定。
皇上却笑谈:“准奏!”
天大的恩赐,万人仰慕的公主头衔对她也是寻常。
温公公在一旁督促:“孝义公主殿下,还不领旨叩谢皇恩浩荡?天大的喜事。”
春晓盈盈下拜,身子飘飘的仿佛魂魄出窍,任凭太监引了她大礼参拜皇上皇后,再去拜见诸位皇子公主。
她头脑一空,低头只看了舞裙边幅摇曳下那微露的绣鞋尖上的绒球,颤悠悠的,如她此刻心情如踩云雾中。
走到昭怀端坐的案前,温公公笑吟吟的引荐:“三殿下是孝义公主殿下最熟识不过的了。”
春晓周身如烈焰灼烧,面颊烫得灼痛,牙关里却无论如何难以挤出那几个字,她冷冷的望着他,目光陌生,却淡淡的浮出奚落,巧笑着轻服一礼,望着他骇然凝视自己故作无辜的目光,平静的回敬一声:“三哥哥万福。”
他苦笑牵动唇角,却不答礼,痛心的望她,那目光如剑一般迅然指向高座上的父皇,父皇正望着他,面色渐渐阴沉,一脸责备。
昭怀不答礼,她无法撤身,只低垂了眸不忍去望他。咫尺之遥,昔日还是相拥盟定终身的眷侣,如今却要擦身而过。
昭怀一抖咆哮,倏然转身,大步离席,环佩叮咚声诉说着主人的不满,那份猖狂令满座大臣皇亲们惊得目瞪口呆,咂舌不已。
春晓的头嗡的一声立时抽空,呆愕在原地进退不得,面颊的余温渐渐退去,心底却暗暗升腾出一丝无可言状的狐疑,却万般告慰般令她突然释怀。
只这一个肆无忌惮的转身,表面了昭怀的立场和愤慨,竟然连高高在上的帝后都不曾放在眼中。他是做戏,还是真情?若是本性,她可该佩服得顶礼膜拜了。春晓苦笑。
春晓见荣妃娘娘惊得面色惨白起身,痴痴的望着昭怀远去的身影,徐徐跪在皇上皇后面前谢罪。
皇上面带愠怒,正欲拍案而起,皇后却一把牵拉住龙袍的襟袖,不为人察觉的细小动作,笑望了皇上一眼道:“麟儿自凤州归来果然酒力渐弱,这不过才饮过两巡,便不胜醉意了。”
温意的目光豁达的望着荣妃说:“妹妹平身,麟儿也是本宫的孩儿,少年贪杯,同九皇儿一般的无赖。”
好一个温恭大度的皇后,雍容的举止处事精明,轻描淡写两句替昭怀化险为夷。
春晓眼前的皇后在灯影中渐渐仪容清晰,谈笑自如的模样都显出首领六宫的气度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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