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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命在旦夕
    春晓抬头,懊恼的反诘:“爹爹要女儿嫁与何人?澜哥哥吗?女儿不过是庶女,不如二姐姐身份高贵,自然高攀不上丞相府的大公子;龚大人家的傻儿吗?爹爹心里这才是美满姻缘,女儿匹配的郎君?呵呵……”春晓苦笑摇头,那清丽的容貌在晃跳的烛影下多了几分朦胧。

    明驸马厉声呵斥:“那也不会是他三皇子昭怀!”

    春晓猛然抬头,泪眼朦胧,她咬了唇摇头,望着爹爹气得胡须乱颤的铁青的面容,奚落道:“昭怀又如何?他未婚,自然可以去选心仪的女子。他被人忌惮,不过是因为和女儿际遇相同,一个庶子,才情秉性胜过了嫡出,他可曾争夺过什么?他去凤州办案,不是请缨,是皇上无人可用派他的差事,因秉公得罪了权贵,平白受了多少委屈?如今大哥哥都明白了昭怀此举对事不对人,都同昭怀化敌为友,爹爹如何还苦苦纠缠不放!”

    “晓儿!爹爹不是指凤州之事。”明驸马一句辩驳话音未落,春晓咄咄逼人的抢话道:“爹爹又忌惮什么?昭怀自生死门走过一遭,怕是饮过孟婆汤忘却了过去,昭怀一心想隐居田园,他一心爱慕孩儿,孩儿如今也想嫁个平民皇子,再无所求,爹爹若是心里还记挂女儿的终身幸福,就设法帮了昭怀出了京城,同女儿结为连理,女儿也有个归宿。”

    一番犀利的言语滔滔不绝出口,春晓心头反是痛快了几分,数月来积蓄的怒气委屈,尽在一时见泄洪般吐出。

    明驸马的面色已经青绿,扬起手就要打,却在空中握了拳头,狠狠捶在桌案上,那支玉如意从盒中跳去案上,砰的一声脆响。

    明驸马摇头叹气,追悔莫及的从牙缝中挤出几字:“晓儿,晓儿,昭怀同你一样,错便错在命为庶子。自古嫡庶有别,长幼有序,大乾国的储君是当今太子昭怿殿下,只能是当今太子!国之根本不能动,皇上最明白不过,任何皇子有夺嫡的念想,就是大逆不道!是乱臣贼子。”

    爹爹简直不可理喻,春晓都不懂疼爱他的爹爹为何从这回边关归来对她就不如昔日,澜哥哥同二姐的婚事他束手无策也就罢了,毕竟是圣旨;许配她的终身给龚大人家的呆傻儿子爹爹竟然也答应。如今,她总算寻到了那份幸福,爹爹又横加阻挠,这是为什么?

    “生为庶子,也是拜父母所赐,与做儿女的何关?”春晓挤出这句话,这话如刀子,不仅割伤爹爹的心,也在剜痛她的心,但她满心在为昭怀不平,他已经一退再退,再无退路,他一心离开京城是皇上强留了他,他如何去表白才不被世人猜忌?

    “惊澜,他……”明驸马踯躅道:“他同若英的婚事,搁浅了。我已经请旨皇上,因惊澜恶疾难愈,一年半载无法娶妻,若英青春不待,请皇上收回成命,为若英另谋佳婿。”

    春晓心头一揪,不过瞬时的怅憾,造化弄人,与人无尤,总算明白了爹爹如何这般阻拦她和昭怀,爹爹毕竟心里对昭怀忌惮,毕竟爹爹忠孝传家之人,一心替皇上辅佐太子昭怿,爹爹如是,澜哥哥何尝不是如是?

    “爹爹,许多事,怕真是缘分,过去,就再难回头。”春晓咬牙道,她想,她向前走,负的只是澜哥哥一人,她若后退,负的将是两个人。

    一阵沉默后,只剩了春晓的唏嘘声。

    明驸马默然为她拭泪,轻声哄劝:“晓儿是爹爹的掌上明珠,无人不知,哪里忍心将你所托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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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是皇后大寿将至,安平公主纠缠春晓陪她练舞,春晓便借机留在了宫中,也不想再见父亲争执。

    这日暴雨过后,雨霁天青。彩虹一抹划过晴空,如仙子彩练飘然而舞。

    安平公主一见春晓就兴冲冲的拉上她说:“姐姐随我去后园拾杏子,才晴好同翠羽路过御花园后的寿颐宫外夹道,竟然没有宫人打扫,暴雨打落了一地金黄的杏子和金银果。只可惜没有带篮子,她们只好巴巴地用衣襟兜回来许多。”安平语速极快,一脸笑容不容分说拉上春晓就要向后园去。

    “公主且等等!”春晓有些迟疑,担忧昭怀到了之后无处找她们,便转身叮嘱宫娥说:“若是三殿下来寻公主,就说我们去后园寿颐宫外拾杏子去了,请他稍候……”还不等她话说完,就被安平公主生生拉走,只余了话音随落叶扬在空中。

    安平公主一路扯着她,脚步极快。两人绕过御花园,便直奔去后园。“公主,慢些!”春晓喘着气,竟要有些跟不上安平公主的脚步。

    “马上便到啦,姐姐再慢些,杏子都要被宫娥们拾光了。”远远地又跑出一小段,只见行过夹道处的殿庑上荒草丛生,落叶满阶。春晓疑惑,不知在这金碧辉煌的宫中,如何会有这竟像是久无人打理的颓废之地。

    “这是哪里?怎么如此荒凉?”春晓四下环顾,好奇地问。早已提起裙裾只顾兴高采烈低头拾杏子的翠羽和晴好说:“这是寿颐宫,是太上皇禅位后退居养颐的宫殿。”

    原来是太上皇曾经住过的。春晓再次抬起头,四下环顾着。宫墙颓圮,像是年久失修。难道太上皇禅位后,此处便无人打理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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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平公主丝毫不觉她的迟疑,欢笑着推她说:“哎呀,快看那边!那边的杏子落得多,翠羽,你摇树,我们拣。”说着便将春晓拉了过去。

    几人欣喜地玩闹着,比着谁拾的杏子大,谁的金黄色润。春晓将原先的顾虑抛开,随同她们玩闹起来,不多时满满的捡了一筐。翠羽提了满满一篮子杏才要走,晴好忽然提议:“公主殿下,既是捡了这么多的杏子,何不送给皇后娘娘尝尝鲜呢?”

    安平一想,点头称是说:“那我就去送给母后尝尝鲜,等会子春晓再给太子妃嫂嫂捎去些。若是三哥来了,也给他些尝尝。”她起身抖抖衣衫吩咐春晓说:“你们继续拾,我去去就回。”

    安平欣喜地跑开,翠羽见筐满了,便回去重新拿一个筐子,只剩下春晓同晴好拾杏子。

    翠羽去了许久也不见归来,春晓躬个身将杏子用前襟兜起,觉得有些腰酸背痛时直起身,却见晴好正将外罩的杏子红色半臂纱衫脱下,挂在湖边树枝上。那罩衫是她送与晴好的,晴好这几日一直穿在身上。

    晴好是拭一把额头的汗说:“好热,如何翠羽还不回来?”

    正说笑着,晴好却忽然神神秘秘地推推她莞尔一笑:“三小姐,看,谁来了?”

    春晓回身望去,并不见人。

    “好呀,你个小蹄子敢戏弄我。”春晓以为是晴好故意作弄她,伸手便要去捏她的脸。晴好却轻声“嘘”了一下,示意她噤声,指了寿颐宫半开的宫门神秘道,“是三殿下,一晃眼就闪进了寿颐宫,不想这样快就找到这里来了。”

    春晓一愣,没想到昭怀性子竟这样急,不等她回,自己便先来了。

    晴好笑望着春晓用食指刮脸羞臊她,悄悄说:“三殿下竟是片刻都等不得了,径直地追来这里呢。三小姐小心了,三殿下最是促狭,前儿我在廊子下给公主喂鸟,三殿下就悄悄行在我身后忽然问话,吓得晴好一身冷汗呢。”晴好掩袖一笑,推推她提醒说,“八成是三殿下躲去里面要吓小姐你呢。你们慢慢说话,晴好去寻翠羽去。”晴好含着促狭的笑冲面色微红的春晓眨眨眼,转身一溜烟跑掉消失在夹道里。

    春晓望着那半掩的宫门,漆皮斑驳,衰草满街,写尽凄凉。环顾四周,却并无人应。春晓抿嘴一笑对了那宫门说:“三殿下,就出来吧,你都被宫女们看到了,吓谁?”

    无人应声。

    春晓一笑,推门而入,果然门后无人。她猛然转身,也无人在她身后吓她。这个昭怀,难道是他心性顽皮,竟然同她捉迷藏?

    青砖缝隙里长满荒草,庭院里几株古树生得荒乱,竟像是荒野古道,不像是在偌大宫殿中。偶有沙沙的声响传来,春晓循声而入,只见庭院里有一个驼背公公正提了一把竹枝扫把哗啦哗啦地胡乱扫着,似心不在焉。

    她含笑上前问:“敢问公公,可是见到三殿下进来了?”

    驼背公公猛然抬头,冲她张张嘴,依依呀呀地似要说些什么,却是不连贯的语音。春晓仔细打量时,却吓得后退了一步,驼背公公那黑洞洞的口中,竟然没有舌头!宫中怎会有如此怪人?驼背公公却将扫帚对了大殿指指,伸出三只手指晃晃,冲她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又伸手指向大殿。

    难道昭怀果然躲在了里面?

    春晓犹豫地向殿堂而去,才走近几步,忽听一声咆哮如惊雷炸响耳旁:“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那声音听来熟悉,却被急怒的语调掩盖了本来音色,一时辨不出来。春晓更是疑惑,这颓圮的宫腔中似是处处暗藏玄机。如今,谁又敢公然在此大声喧哗?

    “不信!朕不信!”

    是皇上?!

    春晓惊得猛然后退一步,险些触动门板发出声响。皇上如何在这里?莫不是昭怀又惹怒了皇上?可是纵然训子,也不会在这荒蔽的大殿。

    她进退不得,眼看左右无人,壮了几分胆色寻个角落处偷眼向内望去,瞳孔却倏然收缩。

    殿门紧闭,窗纱破旧。只见一个背影张牙舞爪地指着大殿上一幅威严的画像,许是因为激动,那人胸膛剧烈起伏着,双手指天,青筋暴露。

    春晓认得,那殿中悬挂着的是太上皇的画像,长公主府里也曾供祭。如今,当朝天子对着先君大发雷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什么二十年后,龙椅会着火烧得朕重蹈朱雀门覆辙?朕不信!朕才是真龙天子,朕打下的江山,凭什么要拱手他人!”歇斯底里的言语,怒吼咆哮声,若非亲眼所见,春晓断不敢将眼前人同平日不怒自威的皇上联系在一起。

    春晓心惊胆战,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已然觉察出此地不是久留之地。她急匆匆正要转身离去,忽听皇上的话语变得阴冷低沉:“你到底埋下了什么火种?父不孝,子不慈。若不是父皇你苦苦相逼,纵了大哥和那贱妃屡屡害青鹏性命,青鹏也不想……是你逼的,你逼了青鹏亲手送你归西,是你逼的!”

    “你,你暗藏了什么诡计?”

    归西?亲手?春晓头脑一空,她究竟,她究竟听到了什么。难道,难道民间的传言是真的,当今皇上乃是弑君弑父篡位夺权才有的如今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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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真的吗,可皇上如何会做戏,又做给谁看?她为何会来这里,为什么她孤身一人来这里时,皇上竟也在此处?是有人故意安排让她听到了这一切,还是误打误撞被她找到了这里。

    可是,这样石破天惊的天大秘密,又有谁知,又有谁敢知?

    究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她心底升起,不管她为什么来到这里,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只要皇上知道她在这里,她就会被五马分尸,永远灭口!

    春晓只觉头顶嗡嗡作响,走!快走!春晓相信,自己是当今世上除了皇上以外,唯一知道这秘密的人。如果她不走,灭顶之灾,就在眼前!

    春晓周身冰冷,勉强稳住脚步就要逃离,却忽然听到身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大声嚷:“抓住她!是个女子,擅闯寿颐宫禁地!”

    寿颐宫禁地?春晓一听此话暗叫不好,慌得四下一看,忙闪身进了殿旁夹道,她平日聪颖处处提防,不过一瞬间,她心头如雪澄亮,中计了!

    直到此时,她才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天大的阴谋之中。她从不知晓寿颐宫是禁地,但今日分明是有人刻意诱她来寿颐宫,那人分明知道圣驾要来,还将此事安排得天衣无缝。

    可是,如果这人知道皇上来此的原因,那么此人如何还能安然活到此时?如果那人也得知皇上的秘密,又何必对付她一介小小女子?难道,那人本意只是诱她来此禁地,而她阴差阳错撞破了这足以被诛灭九族的秘密?

    她暗自后悔,满心惊骇,颤抖着身子只想着如何脱身。眼见那队人向后殿奔去,她弯身就向大门口跑去,谁想才到门口,却见门口有人把守。她头脑嗡嗡作响,难道,果真是在劫难逃了吗?

    对,夹道!去夹道那边看看!

    耳听脚步声临近,春晓一颗心噗噗狂跳,眼见一道身影在日光下投在夹道前的地面,她将身子紧紧贴了冰凉的墙壁,却不免周身冷汗涔涔而下。她看到墙根一丛柴草,忙蹲身缩下,可是哪里能挡住她?

    “人在这里呢!”一声大喊,春晓惊得心都要跳出胸口。忽然,一只大手从身后紧捂住她的口鼻,一把将她向后拖去。春晓惊得挣扎,她几乎窒息,却不敢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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