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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空山倦侣
    春晓大惊,两行泪水倏然落下。她也顾不得许多,趁了隐晦的星月暗光,一点点查看昭怀身上的伤。

    血,那粘热的血在他腰间,抹上去一把腥红,她急得撕扯开他的衣衫,不顾避讳,他后腰上深深一道刀痕,血依旧渗出。

    春晓撕扯着自己的裙幅,为他包扎止血,她望着自己一手的鲜血,心里一阵悲凉一阵焦急。他不会有事吗?他如何昏迷不醒?莫不是流血过多,该不会断送了性命?

    长夜漫漫,东方未白。

    春晓用树叶去小溪里取来水,轻抬起昭怀的头一点点喂他喝下,他蠕动了唇,呢喃些什么,她也不曾听清。

    熹微的星光夜色下,他面色惨白如冷月,清寒皎然,眉头紧蹙,紧抿着薄唇,又似勾挑出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她忍不住轻抚他的冰冷的面颊,如冷玉凉滑。冰冷的指尖就在他颊上留恋辗转,触手下满是柔情不舍。那短短的发不服帖的乱挤在她腕间,贴在她怀中的他反显出几分稚气,侧了身遮盖着她宽大的裙幅,他沉沉的入睡。

    他呼吸匀促,反没了昔日的张扬傲气,同初遇时是那么大相径庭。她依稀记起府库里的冲撞,那擒住她胸前束帛的手,那顽皮的语调,如今想起反是个稚气未脱的孩童的促狭。

    如今,他的面颊冰冷的真是贴紧她的胸前,却没有一丝暖意,紧闭着眼,令她心惊担忧。

    他为何还不清醒,昭怀,你不能如此送命!春晓抬头望月,一个凄凉的月影带走了她的愧然。惨白的夜,冻云隐匿在风中。倘若天意果真如此,那么她便是倾尽沧海之水,束遍巫山之云也不得偿还。许多往事的影子在她面前飘起来沉下去,错落有致一如今晚斑驳的月影。

    满心回顾中充斥着他的往事,惊涛骇浪中那紧紧扒住船舷的手,琴社斗棋时那翘了嘴矫情的模样,病榻旁紧握她双手表白时的突兀,及那夜绝崖望月时的紧紧相拥。她泪雨滂沱,隐隐的啜泣化做大声痛哭,她轻唤他的名字:“昭怀,昭怀,醒醒!”

    春晓纤软的指尖轻轻划过昭怀的鬓角,勾挑出清冷刚直的轮廓。她望着在她怀中寂然无声的他,泪珠滑落。心语风声一同响起。他的生命,是否如游丝一般,软系在这无尽凄冷的子夜。

    凄风阵阵,吹得她心事摇落。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昭怀,你醒来!我还有话要同你讲!昭怀!”春晓的泪水寂然落下。

    春晓贴紧了他,仿佛两颗心触碰般无声的交流。

    生命本是不可轻易承诺的。一旦承诺,断无更改。

    旦夕之间,已阅尽大江大河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的苍凉。只是一刹,轻落怀中的伊人,赤子般回归生命的初色。千般流转、万般润泽,尽须付与无尽割舍的兴观群怨,爱恨痴贪。

    潺潺水声下,远远三两声夜鸟。入梦,更添夜景凄寂。如此的子夜,只有远方隐隐的蝉鸣,染了初霜的寒意,像是一部佶屈聱牙的经文,感怀今夜的伤悲。

    枕靠着绝尘驹,精疲力竭的春晓搂着昭怀在怀里昏昏欲睡,夜凉刺骨,她们躲在一处避风的山石后,听着山风恣意嚣张的呼啸,静静等候天明。

    她轻抚昭怀的面颊,那肌肤柔润,如美玉凉滑。

    苍茫夜色下,他的眉眼也显得生动许多,仰起的下颌曲线朦胧优雅,长长的睫绒微翘,薄唇紧抿带了几分任性,一头短得有趣的发就凌乱在肩头。她情不自禁伸手去触摸他微翘的唇,那唇柔嫩微潮,指尖触及又慌得收回,一阵心惊。平生第一次拥一男子入怀,如此近的审视他。春晓盈盈粉泪,心烦意乱,她担忧昭怀的伤势,也为珊瑚的安危心惊忧虑,更是寒心家人如何不来找寻她,难不成眼睁睁看她遭遇不测?想至此,心里生出些疑惑。

    疲倦不堪时,她打个盹,朦胧中觉得怀抱长公主那只慵懒的茜香国琉璃猫,那猫不安分的向她怀里拱,尖尖的爪子不时挠起她纱裙的丝线,心疼得她急恼不得,举手要打,那猫儿毛茸茸的头就向她怀里钻,耍赖般的蹭腻。

    她猛然惊醒,却听到低低的呢喃,怀里抱着昭怀的头,他紧闭了眼嘴唇蠕动着,她细听,依约听到抽噎般的声音:“父皇……冷……好冷……抱抱麟儿……冷。”

    心潮一阵激荡,那哀怜的声音令人听得心碎,她忍不住搂紧他,可四周哪里有取暖之物?她极力拥他在怀中取暖,他周身冰冷僵硬,可是她也是衣衫单薄,牙关战栗瑟瑟发抖。

    她情不自禁拥他入怀,抚弄他的头,安抚他低声道:“乖,不冷,不冷……”

    他该是父母眼里珍爱的佳儿,想他平日骄纵张扬的样子,不知在宫里如何的受父母宠爱。

    轻蹭着他的面颊,春晓喃喃低语呼唤着他的名字, “昭怀,昭怀……”冰冷的泪水默然滑落。

    忽然间,昭怀的呼吸变得异常急促。他胸口猛烈的起伏,似乎连呼吸也变得异常艰难。粗重的呼吸声沉闷痛苦的怕人。

    万分恐惧袭上心头,春晓蓦然间脸色一片苍白,头脑一片空白,只得抱紧昭怀,将他拢入怀中,“昭怀,你……你怎么了?昭怀!……你不能有事,你不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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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顾一切抱紧昭怀,两人贴合的快要窒息,她痛哭失声,“昭怀……你睁眼……昭怀……”她泪水纵横的面颊轻蹭,在他耳旁低语,“你不能丢下我……”

    不知不觉中,啪嗒嗒珠泪滴滴打落,就滴躺在怀中的他冰冷的面颊上。似乎因为疼痛,昭怀皱起了眉。脸色苍白的让春晓看了一阵酸楚。陡然间,她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惆怅,莫名的彷徨。不知为何,怀里的男子令她难以抛舍,守在一处的这些日子,见到他满心的亲近和轻松,再没了初见时的剑拔弩张。可是惊澜,如今惊澜……冷静下来,她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她果然是爱惊澜难舍难分才要同他效法范蠡西施远避江湖?还是她不过只是为了逃离驸马府,躲开那一张张丑陋卑鄙的面孔?泪水彷徨满眼,她紧紧搂住昭怀。若不是因她一时冲动,怕就不会好端端的断送了昭怀的性命,还害了珊瑚如今凶多吉少。

    “昭怀!你醒醒,你不能有事!”

    两人紧紧相拥着,感受彼此肌肤间的温存留恋,像是两片融化的落叶。庶子庶女,如今在驸马府寄人篱下的岁月同甘共苦,她忽然记起一词“相濡以沫”,那干涸的沟渠里两只靠吐沫相互慰藉生存的鱼儿,怕不是如她同昭怀此刻的情形。

    他的唇蠕动,痛苦的表情,头在她胸前蹭蹭,平静了又呼吸匀促的睡去,不多时,又忽然哭泣,声音却是大了些,沙哑嘶厉的声音哭喊:“父皇不打……疼……疼……老鼠咬肉……疼。”

    她听得心惊,他醒了?她猛然摇摇他轻唤着他,他的额头却是火盆般的烫手。春晓忙掀开他的衣襟去查看,那包裹的伤口果然止住血,但伤口狰狞肿起,怕是肿痛难忍。

    他不时的哭一句睡一阵。春晓的手在抚弄他的发,哽咽着声音嘤咛般在他耳边安抚“麟儿乖,不痛,不痛……”风吹膻泪痕纵横的面颊,针刺般的疼痛,只是心更是伤感难言。昭怀,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昭怀……

    “大胆!欺君!”断断续续一句回应,话音微弱顽皮,却是吓得她惊慌失措,手一松,他的头重重砸在她腿上。

    “哎呀!”一声□□,他皱紧眉头,竟是醒了,微开了眼成一线望她,嘴角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断断续续吃力笑骂:“乘人之危,非君子!麟儿……岂是……你叫得的。”

    又惊又喜,她竟然喜极而涕,一时间惊愕的呆滞。抽噎几声,一把抱紧他呜呜痛哭,边拍打他边哭边笑:“若不是你平白的认错了‘父皇’,谁个稀罕得哄你。”

    “哎呦,哎呦,咳咳……”他大咳几声,从口中吐出鲛人珠,莹亮润泽的珠子一层清辉飘动,不服气的辩驳:“我若……若是唤……阿猫阿狗,你也应了去?”嘴角却有捉弄的笑意。

    都已是这般境地,他竟然还有心说笑!春晓一时间又气又喜的不知如何说。

    他勾挑出虚弱的坏笑,断断续续颤声道,“总算……总算等到表妹……一句……金口玉言,让……本……本御好……好等……你,你求我不要离开你……”虚弱无力断断续续的话语,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你!你……”春晓脸上一阵烧烫,敢情他刚才故意吓唬她,就是为了从她嘴里诈话出来。春晓只得不停的挥拳捶着昭怀,掩饰自己的羞窘。一直以来自欺欺人的窗户纸,就被她刚才一句话,轻易地捅破了。

    “咳咳……”昭怀笑了喘咳,“表妹……表妹手下留情……若再把我打坏了,你可……可真要成……压寨夫人了……”

    一阵绯红飞上面颊,春晓羞恼的侧坐了身,赌气般不去理他,嗔道“你明明没事,却故意装死来吓唬人家。”

    “胡语!”昭怀辩驳,“我刚才都已到阎罗殿里逛了一圈,看见阎王爷正……正欲在本御名上打勾……须臾间,我……听到表妹……感……感人肺腑的…话,一时间还不忍离去。阎王爷……阎王爷就说……这人世间既然有个女子……如此记挂你……就再赏你几年阳寿……回去续缘……”昭怀断断续续说,喘息间笑意明媚。他是说笑还是做真?心头一阵波澜荡漾,却极力不去多想。

    春晓气恼地挥了拳要砸他,又担心他的伤势,只得隐忍的收了拳头。但无论如何,他都是没事了。昭怀终于不会如此离她而去了。她又哭又笑,哽咽声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笑意,竟是喜极而涕。

    他反是费力的扮出几分笑,“你在,本御……遇难成祥。” 他虚弱的声音笑闹着责怪,牵动了伤口阵阵疼痛,倒吸口凉气。“哎呦”一声,慌得春晓连忙扶住他,焦急关切的神色溢于言表。他只是满怀了笑意,笑而不答的看着她。

    “我……说过,不会,不会让表妹……你,做压寨夫人,受伤害。”他虚弱的说,面容含着笑意,那一抹笑容如天际的第一抹晨光,幽暗中如此的绮丽动人。

    惊魂未定时她多少有了几分安定。她忽然一惊,他的眼,他眼上去了黑绸,一双眼在月光下流溢着灵光。

    帝王贵胄,竟然为救她险些送命 。

    春晓转念一想,忙问:“殿下如何来到山里救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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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凝视他的眸光,定定的。昭怀凝视她的眸光里透出一丝惨然,抿抿唇,犹豫道:“聂惊澜,他不想表妹你一错再错……他让我代为转告表妹……若要恨,就恨他吧。”

    “惊澜?”春晓惊得瞪大眸子,眼前一阵朦胧,难以置信甩开他的手忿然道:“谁听你一派胡言?他在哪里?”嘴里如此坚持,心却如跌落悬崖。若非如此,昭怀如何能在深夜赶来深山救她?

    马蹄声传来,一阵噪杂的叫嚷声,春晓心一惊,难道贼人追杀上来?不幸被她言中。

    “不怕!有我。”昭怀虚弱的声音,一个手势示意她和绝尘驹轻声,因躲在山石下,眼见黑黢黢的山道间奔来一队车马。有马有车,这便不似恶人,春晓少了分提防,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该不是三小姐已经回府了?”

    是二管家,是家人来寻找她!

    茫茫暗夜深海中看到一线光亮,春晓惊喜得挣扎起身喊:“二管家,我们在这里!”

    灯笼火把,光亮移来,晃得春晓用手遮挡刺眼的光亮。

    眼前一阵湿润,她急于起身,怀里的昭怀却“哎呦”一声痛楚惨叫,紧紧勾住她的秀颈,她慌得俯身,但那份尴尬可想而知。

    “三殿下伤了。”她惶然掩饰此刻的窘迫说。昭怀哼哼唧唧的一脸痛苦,仿佛见到了赖二管家,周身对疼痛的麻木忽然散去,换来是高低不停的□□惨叫声。

    “轻些,三殿下是为救我负伤,刀口的血才止住。”春晓吩咐着众人架起昭怀,“速速赶去前面的别院,此地不宜久留。”

    “挪不动,伤重。”昭怀哼哼唧唧耍赖道,先时都不见他如此矫情。

    “有表妹为昭怀包扎伤口,足矣。”昭怀闭眼戏弄般应着,又装模作样的咳嗽几声有气无力地问,“晓妹,我,是要死了吧?”昭怀闭目喃喃道,就是不肯松开春晓,仿佛真是苟延残喘一般。

    春晓一夜惨遭惊变,惊魂初定,又遇如此的尴尬,她尝试着摆脱昭怀又不能,她灵机一动,故作惊惶的大嚷一声:“蛇,钻进殿下的裤脚了。”

    “啊,哪里?”昭怀惊得蹿身跃起,那一瞬间,什么奄奄一息伤痛欲死都没了,只剩徐徐起身的春晓唇角一抹无奈的笑意。

    “啊!”昭怀又痛呼一身去揉头身子晃晃欲倒,却是被赖二管家一把扶住,仆人们你扶我搀的将昭怀塞入马车里迅速向别院而去。

    “三殿下这眼睛……”赖旺恍然惊叫一声,惊诧地打量昭怀那双灵动的眸子,他正向春晓满眼邪笑着挤眼。众人的眸光齐齐投向昭怀时,他才痛呼一声,捂住了头装作眩晕状。春晓哭笑不得,却只得急中生智帮他编排着:“才三殿下套车来追赶我们,马车在中途被山贼惊飞坠崖,三殿下被从车里抛出,一头撞在山石上,昏厥醒后,就双目复明了。”

    惊叹声一阵,赖旺说:“那要恭喜殿下贺喜殿下了,民间曾传说,曾有那双目失明半世的老人,头部磕碰后复明。如今看,果然是有的。”赖旺嘴里说着,滴溜溜的眼却不停打量昭怀。昭怀揉着头,瞟一眼春晓,不觉一笑。

    马车颠簸在黄土路上,春晓的心渐渐散去热度,周身冷得颤抖,神情恍惚。她抿紧了唇,头贴靠在车壁,听了枯燥的轮声颠簸,整颗心似被颠得七零八落碎片满地,只觉得四周冰封一般的凄冷,鼓起的垂幔下溜进的风都透骨的凉,眼泪哗哗的滚落,如暴雨汹涌,一语不发目光呆滞。该如何解释山道的这场意外?马车断辐,庄伯一去不返,山贼劫色,昭怀赶至,赖旺又来,难道一切不过是天缘巧合?不,一定是有人知道了些什么。那雇来的马车,惊澜派来捎信的小厮,仿佛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她心里陡然一冷。

    才到别院,赖旺寻来郎中为昭怀疗伤上药。嘈嘈杂杂的人进人出,春晓急得吩咐人去查找珊瑚的下落。

    果然,惊澜并未来别院等她,春晓的心渐渐的冰寒。是她自欺欺人。” 一颗心托付给他,聂惊澜。可如今,一片痴情只换今夜羞。他没有如约前来,她却如一心系明月,却奈何明月照沟渠,只剩她自作多情,空余腮边泪,咸涩的透过微开的唇角溜入口中,提醒她那份淡淡的苦涩。只是,她该如何去面对此后的一切?

    待一切打理停当,窗外已是旭日初升,赖旺却来传话说:“ 三小姐,长公主殿下吩咐小姐去前堂拜谒呢府。

    长公主?她如何来了?她可该如何解释昨夜发生的一切?心里暗觉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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