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只大胆的乌鸦见那雏鹰飞得不高, 拉帮结派的试探着还要上前去啄。一阵聒噪响起,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间,雏鹰猛然起飞, 秋风扫落叶风卷残云一般扫旋一周, 兔起鹘落, 一切只在一瞬间。众人还不及眨眼,就见那雏鹰又稳稳地落回了原地。分明没有什么异常, 可怖的是, 那雏鹰喙上竟奇异地有血点掉落。
谁也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那群乌鸦忽然变得异常焦躁, 撕扯着嗓子“呱呱”乱叫,东倒西歪的撞来撞去,没头苍蝇般乱碰乱撞,偶尔离近雏鹰,又被狠狠地一下啄回。乌鸦“呱呱”惨叫,宛如一群残兵败将。
明明没有做什么, 那群乌鸦怎么会?正惊疑间, 春晓忽然看见地上血点纷纷, 如同零落的红雨, 绕成一圈, 她倒吸口凉气, 是那雏鹰, 竟然把乌鸦的眼睛啄瞎了!那鹰又狠又准, 绝地反击,不愧是鸟中之王。
“三姐姐,快看!瞎了,乌鸦的眼睛瞎了!雏鹰把它们的眼睛啄瞎了!”菡萏看了一阵激动,拍手叫好。只见那群乌鸦东倒西歪乱飞乱撞,那雏鹰侧头看了看地上躺下的几只乌鸦,发出胜利般的长鸣。继而潇洒地抖了抖翼,振翅鼓翼,朝着阳光,高傲飞翔。
“嘿嘿,有意思有意思。你死我活的,逼到那田地,不去争不去狠,就得死!这物类的法则,就是如此简单。”阴森的诡笑,从疯爷爷口里传出。
昭怀和春晓却双双愣在那里,这话似疯又似不疯,疯言疯语从疯爷爷口中说出,倒是再清醒明白不过。如同惊雷平地起,逼到一退再退,还不绝地反击,就只能等死。
只昭怀笑一阵忽然脸色沉了。讪讪说:“昭怀后悔离开了皇爷爷这些年,真是受教呢。”
春晓心头一震,为什么她的命运要由长公主摆布?为什么二姐能抢走她的惊澜?难道一切真的有命?她不信!
她要报仇,她不甘如此被摆弄,她一生的追寻,竟然唾手可得时被王母娘娘的金钗划出银河。但她绝不屈从,岂能让那些人安心的窃笑了去?她要夺回自己的所有,什么庶女只能为妾的卑微,她要堂堂正正的嫁入豪门为正妻,她要夺回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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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退了龚府婚事,春晓心里多了几分安逸。她心里暗自盘算,如今她已知驸马府不是她的栖身地,她一定要设法挣脱这牢笼,不能任人摆布命运。但如今,没了惊澜,她只有靠自己。
她要接了娘亲去别院居住,将静怡夫人的名号堂堂正正的呼出去。她不想再留在驸马府,她要重新盘算自己的将来。但是惊澜,想到这名字她就心碎。
韶泽殿上一阵哭闹声。
她来请安,还不等进殿堂就看到廊下一片人影杂乱。
“墨雨?”春晓一惊,她看到了惊澜的书童墨雨,垂头丧气打蔫般缩在殿外同人说话。
“墨雨,你如何回凤州了?”翡翠上前问。
“咱们公子得了怪病,回府来将养了。”墨雨道。
春晓骇然,望望大殿问:“澜表兄在里面?”
墨雨摇头:“公子难以起身,卧病在床呢。”
春晓正欲转身去两宜斋,却听殿内哭闹声更急,“娘,娘给女儿做主,小澜子他怎么办呀?”一阵哭闹声,二小姐若英披头散发的跑来。
“若英,惊澜这病来势汹汹的,谁曾想到呢,太医都束手无策的,婚事暂缓也是权宜之计。”长公主好言相劝,若英哭得不依不饶。
春晓进殿,她惊得望向长公主,再看父亲,想问却不能。
明驸马咳嗽几声对若英安慰:“太医无能,不见得凤州的郎中也无能,再者,老神医皇叔还在府里,恰好给澜儿诊治。”
“宫里太医院都说他是个银样镴枪头不中用的了,那个疯子就能治好他呀?”若英气急败坏的哭闹着,不顾了左右,恼得明驸马一声呵斥,“住口!说得什么话?”
“成何体统!”明驸马终于忍无可忍,“给你妹妹们看去笑话!”
春晓惊愕的望着父亲,微开了口,惊澜,他如何了?
风拂影动,竹韵飒飒。两宜斋的竹林莹碧通透,那根根翠竹也随着流年往事的步履逐渐变得修长挺拔,亭亭玉立。
春晓曳一袭长裙,迤逦而至时,抬头望摇曳的竹林,流年往事就随着那过往的风一同浮现在眼前。那盈盈的泪就不知不觉间溢满了眼眶。
她记得,最东边的那棵,是同澜哥哥亲手种下的第一棵竹子。那时的她才不过五六岁,豁着牙天真的问澜哥哥:“过几日可能吃上竹笋吗?”
澜哥哥无奈的笑,食指刮她的鼻头,笑骂一句:“馋丫头!”
一阵心酸的甜蜜涌上心头,她敛了眉,心中有些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无奈。她惦念却要忘却,一阵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伤怀。
熟悉的脚步声来时,她也浑然不觉。猛抬头,思绪中的人却立在当面。
澜哥哥,一袭布衣白衫弱不胜衣,形销骨立分外清癯。多日不见,他双颧凸起,惨白的面颊上一双深邃的眸子都失去了神采。她正思念往事,不期而遇时,惊愕后又是无语。
她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沉默半晌,心中千种念头翻过,她最终也只淡淡地问出了句,“表兄的病可是好些?”面对如今的他,她无言以对。这十几年共处的岁月,她只对澜哥哥无话不谈的。而今世事变化的如此迅捷,令她措手不及,原本再平常不过的话语,她此时说出,也会有了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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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然明白她的心思,也只淡然一笑,目光依旧温存,含了对她无限的怜爱估纵点点头:“案牍劳形,积劳成疾,太医建议静养。”虚弱的话语,只是望着她时仍是掩不住的深情。她知道因澜哥哥的病,病势汹汹,他同二姐姐的婚事都被搁浅。
物是人非,相望怅然。可喜她重获自由身,他却被月老强将红线误系。而今见他不胜羸弱,换做往昔怕是早要执手相问,而今却连这对望也显得别扭。可她还是忍不住深情的凝望着,仿佛渴望从他清癯的脸庞上,洞察出内心欲语还休的愿望念想。
她猜出其中的究竟,对他原先的不解都变成了深深地难过与愧疚。相对无言,也只得各自饮泣,她刚张口想要同他说话时,泪珠却止不住的落了下来。再望着面色惨白,形容消瘦的他,春晓心中掠过一丝绞痛。
“看你,哭的什么?”却是他先开口,那手情不自禁地像往常一般要去为她拭泪,要触及她面颊时,那手又迟滞在空中,一阵进退不得的尴尬。
她却再也忍不住,一把执住了他的手。一切那么近,却又倏而遥不可及。
她想问他,问他离开凤州后一切可好,问他被逼同二姐若英定婚心中的苦悲,问他……问他别了自己后,可有同她一般牵肠挂肚的思念。而今,望着他时,却是千言万语哽在喉中。她曾经埋怨过澜哥哥的退缩,如今看来倒是自己的懦弱,澜哥哥可以为了她放弃功名,而她自己却无力,只得终日闷在房中自怨自艾。到如今他历尽千山万水来到她面前,她却连一句贴心体己的话都不敢讲。
他望着她。那份爱恋与心痛都在眼神里,一切话语仿佛都成了多余。春晓再也止不住泪,一把扑到了他怀里。
“澜哥哥……”她什么都不愿再说,只轻唤一句,泪珠便涔涔落下。多日的担惊受怕,多日的酸楚委屈,都化作泪水,在惊澜怀中落下。惊澜揽着她,像安慰幼时受欺负的她。两人原本就是如此亲近,做这些像是理所应当。只是年纪渐长,太多的突如其来打破了上天原先的安排。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抱着,时间凝固成霜。一刹那间,即成永恒。
“好不要脸!狐狸精!跑到这里来勾引男人!”一声尖锐的叫喊,春晓同惊澜慌得分开,若英冲来。
“我说寻了半天如何不见,原来这里有狐狸精勾魂!”若英越说越气,疯了一般扬起一巴掌就要狠狠打到春晓脸上。
春晓避闪不及,惊澜却是一把将她拦在了身后。若英一掌落空,恼羞成怒地大哭大叫,“聂惊澜!你,你被这狐狸精迷了心窍吗?”
若英泼辣时言语粗俗,惊澜面色难堪,将春晓挡在身后。若英更是不依不饶,要将春晓从惊澜后面扯出,嘴里骂着,“果真是一脉相承的下流种子!天生只会勾引人!同你那不要脸的亲娘一般模样!”
“住口!你……”春晓听到她侮辱娘亲,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愤。
“贱人!骂的就是你,你一个不要脸的小妾勾引男人生下来的下流胚子!”若英话骂的越来越粗俗不堪,挥手就要去抓扯春晓。春晓就觉一股力道推她去一旁,一道人影挡在了身前。
“住手!”昭怀大步进来,怒发冲冠,威风凛凛。
“聂学士,你这夫纲不振呀?”昭怀奚落笑道,对春晓说,“表妹,走,姑爹新得了两尾金锦鲤,喊咱们去观鱼呢。”旁若无人的带了春晓就走。
“表妹的痴情,昭怀是见识了。”昭怀的话音酸酸的,猛然回身望春晓。春晓低垂眼帘,眸光里满是不屈。
“不撞南墙不回头?表妹可是要知违逆父皇的下场。前车之鉴有我,你难道要害了聂惊澜?”昭怀逼迫道。
春晓望向他的目光里满是厌恶,“皇权无比威严,所以翻云覆雨主宰众生命运。”
“不是皇权威严,是你我人微言轻,无法改变父皇的圣意。表妹,姻缘天定,你坚持的什么?聂惊澜的小把戏,你当父皇会不知道?我是怕父皇迁怒于你,你更要牵连你母亲。”
昭怀急恼道,春晓却甩开他扭头就跑。
天阴欲雨,阴翳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春晓穿林绕树跑过一阵儿,眼前竹林小径却一人挡道。
“爹爹,”春晓愕然,旋即泪水无助的涌出。
父亲没有伸手去搂住她在怀里宽慰,反是冷冷地说:“随我来。”
春晓嘤嘤啜泣,随在父亲身后惴惴不安。
行至铜亭,父亲沉个脸儿低声道:“女儿的委屈是一时的,爹爹不会让你长此下去。天下的男人不只惊澜一个,不要再同惊澜纠缠不清,坏了自己的名声!也毁了惊澜!”
春晓吃惊,她愕然地望着父亲,仿佛眼前的父亲她再也不曾认识。她纠缠不清坏了自己名声?是谁信誓旦旦的拟定她同澜表兄的婚事,又是谁许诺她静候佳期?晴天霹雳的噩耗后,她同澜表兄劳燕分飞苦守煎熬,爹爹又做了什么?皇后要她嫁给龚府的傻儿子,爹爹又是如何保护她?春晓义愤填膺,是了,爹爹是皇家女婿,自然要维护皇家的利益。她傲然扬头说:“爹爹不必多虑,澜表兄是二姐姐的,是爹爹的好女婿,春晓不会去争什么。春晓已经同母亲商议好,不日就随了母亲去慈度庵剃发修行,免得爹爹和母亲殿下一桩心事放不下,寝食难安的。”
“晓儿!”明驸马痛楚的目光望向春晓,胸膛起伏,许久咬牙不说一句话。
父亲这驸马竟然做得如此憋屈。春晓屈膝一礼草草告辞,奔跑在雷声中的竹林里而去。她深恨命运,如此戏弄,为什么一切厄运都缠绕她,她不甘,她要如那落难的苍鹰,斗败那些乌鸦振翅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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