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说!”春晓惊急制止,一阵心跳,却不由得问,“还说了些什么?”
“墨雨也不信,可是戚乳娘的男人说,他曾亲眼见到的。说是在明府别院的后廊厢房闹鬼,他壮了胆量去扒窗一看,是太小姐同个男人纠缠在一处,看不清模样,只听太小姐不停地呼他‘彭哥哥,彭哥哥’。事后不久,驸马爷手下的一位大将彭华龙就因阵前退缩被驸马爷腰斩,再过了一个月,太小姐就嫁给了名门世家的聂姑爷,嫁过去不过两个月,太小姐就害喜,怀胎八月跌了一跤就产下了澜公子。真的假的,反正小公子是早产了。”
春晓愕然,难以置信,怎么会如此?若是惊澜得知他是亲娘同人私通败德所生的孽种,他该如何立于世上?是他听到了这些闲言碎语,才在聂姑爹面前如此失态,不惜顶撞舅父也要讯问个究竟。
她想,聂丞相似是深知此事的,这些年才对惊澜弃置一旁不理不睬,就是婚事都不上心。爹爹明驸马也是深知内情的,怜惜惊澜,这才将她许配了品行出众的惊澜表兄。春晓隐隐为澜表兄悲哀。难道,他追查了十多年的身世之谜,答案如此不尽如人意?
惊澜不想见人,春晓只得告辞离去,她临行细细叮嘱墨雨好生照料惊澜。
一路愁烦,行过摘星阁。
暮色四合,天边一片火烧云绚烂刺眼,勾勒出几抹残血般的晚霞,笼在高高的摘星阁上。
春晓抬头,看到一个纤长的身影在摘星楼上高高临风而立,凭栏远眺,仿佛要望断天边归家的孤鸿落雁。一袭白衫白袍,风过处莹莹鲛绡如烟云轻飞。
那是昭怀,独上高楼,望尽归程。看他孑然一身萧瑟的身影,她心里反添凄凉。
她摆手示意众人退下,自己轻步来到他身边。
只见他蒙眼的黑绸摘了去,露出那明湛的眸子,深邃的目光透出茫然。春晓心头一抖,一阵惨然,听说昭怀的眼……
她仔细打量他的眼睛,却听他忽然开口说:“瞎眼,是福,就不必看到时间污浊。这双眼遮与不遮,都不过是自欺欺人。”
看他离散的眼神,眸光依旧呆滞,春晓心头一沉,不觉失望。是她空欢喜一场,昭怀的眼,依旧是眸光涣散。难道他真要一世难见光明了吗?
他一撩衣襟席地而坐,举止潇洒。一头墨发铺散垂地,唇角一抹不羁的笑意问:“表妹该不是也来劝本御,说些什么左秋失明尚能著传,孙膑身残尚可著兵书之类的鬼话!”
春晓噗嗤一笑,看他神色可笑,不觉说:“殿下的眸,一定能重见光明。”
“我平生最恨被人怜!”昭怀咬牙挤出几个字,忽然手一样,飕的一声一物飞出,枝头一只呱呱狂笑的乌鸦应声落下,惊飞一群宿鸟,反吓了春晓一惊。
他的眼……
她凝视他的眸子,不甘地望着,分明他那眸光里噙了泪,分明那眸光里还有一丝光亮生机。昭怀的眼原本明澈,生得极美,若是瞎了,那就会是一潭死水。而如今,不是,那潋滟的波光里分明积蓄着惊涛怒潮,暗流翻涌,那眸光里含恨,含了不屈和倔强。这是一汪澄澈的灵水,他本不该瞎眼!老神医都在纳罕,几副灵药,应该妙手回春,只是昭怀已经失明,痼疾难愈。难道……
她心头一怵,这可不是欺君之罪?昭怀好大的胆量!但是,他如今毋宁眼瞎也不想再看世间那一张张虚伪丑陋的嘴脸,还是他故意要眼瞎掩藏锋芒不让自己再陷险境?
“表妹,坐!”昭怀拍拍身边的地板,释然一笑:“炊烟袅袅,宫里此刻该是用过晚膳了,晚膳后,博文馆的太傅们会再给皇子们授课,临睡前临摹书帖三篇。”他伸手,四处摸索着倚栏,春晓来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那倔强的模样,令春晓心碎。仿佛时间最美好的事物在她眼前打碎。
“想家了?”她问。皇上弃了他这儿子独在凤州,没有旨意不许擅自回京,昭怀如今有家难归,皇家的惩罚如此严厉。
恍然间,他忽然想道:“逢了初一夜晚父皇是要考皇子们功课的,下午测驾驭箭法,晚间就在御书房测经史子集,胜者赏荷花香饼,负者罚跪夫子像。”陈年旧事,即使是略带辛酸的回忆,至今回味,也是说不出的安适幸福。
“哦?那三殿下是受罚的多,还是得赏的多?”春晓寻了话问他,眸光却凝视他的眸子不放。
就见他眉头一分,并不看她,透出几分骄矜得意的笑反问:“表妹猜呢?”
恰一对儿莺儿在花枝上歌喉婉转对望鸣唱,似替她作答,那么有趣。
他自嘲一笑:“宫中的皇子远非你想象的养尊处优,自开蒙起,就日日五更齐聚在博文馆读书。建牙分府后,也须得逢了初一十五进宫听父皇和太傅们出题考试,不得清闲。”
原来光彩照人血统高贵的皇子也同天下的莘莘学子们一般艰辛。那话听得春晓心里难过,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去宽慰他。仿佛是主人呕心沥血多年雕琢出的一块美玉,千雕万琢下好不容易成了当时罕见的精品,却被人鄙夷般轻掷去泥潭,不屑一顾。埋没此生,不见天日,令人感叹。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想起石头和玉,她倏然抬头,心里那份不甘,令他诱导着他,“殿下好生养病,敛其锋芒,韬光养晦,以图他日定有重任。”她目光恳切真挚,更透出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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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怀若有所思,忽然莞尔一笑,换个话题说:“楼里憋得久,也要闷出病来。该出来透一口气……”
他深深嗅嗅潮润的空气,夹杂了花香,“这冷风吹的花都谢了。我在京城时从未遇见过如此凉薄的春日,莫不是凤州本就是个冷得怕人的地方?”
他话里有话,只她明白,却淡淡的应答,“殿下,想必京城也是个凉意浸人的地方,只是殿下久居深宫那天下最温暖的地界,从未察觉。”
昭怀心一惊,兀自望着那燕儿叽叽喳喳别枝飞去。是啊,京城,皇宫,他养尊处优,处处荣贵,更有宠爱他的父皇母妃,就算京城寒凉,他如一只小鸟,只一头扎在父皇的羽翼下依偎只露个小脑袋在外观望,自然觉察不到那份寒冷。只如今,变了,一切都变了,莫说京城,单单是这凤州,那份凉意都浸到骨子里去了。
“皇上驾到!”一阵痛禀声,春晓惊得匆忙起身,顺手去搀扶昭怀,一道下楼去见驾。
浩浩荡荡许多人向摘星阁而来,不等春晓扶着昭怀下楼,小太监如意匆匆奔来启禀:“皇上有旨,殿下不必挪步,就在楼上见驾。”
皇上心中,还是心疼昭怀的,春晓暗念。
圣驾只行到三层,怕是体乏,就落了龙椅坐在楼上,吩咐昭怀去见。
春晓扶着昭怀,心里未免有几分不安,偏偏是她同昭怀在楼上说话时,巧遇圣驾。
下到楼梯,御林军上前阻拦:“三小姐留步,皇上只传殿下一人上前见驾。”
春晓无奈驻足,远远望见楼上端坐伞盖下的皇上,望见一旁伴驾的爹爹明驸马,母亲长公主,更有聂姑爹和几位外戚,不似看风景,倒似等候昭怀。那摘星阁临湖,楼阁延伸出,下面是碧波粼粼的湖水。
“麟儿,这边来!”皇上的呼唤声平静低沉,透出几分慈爱。春晓想,莫不是皇上怕昭怀眼难复明而伤感煎熬,特来寻他宽慰?
不过瞬间,她看到周围无数紧张的眼望向昭怀行进的方向。春晓不解地望去,忽然眼前一触,长长的楼廊,尽头坐着黄龙伞盖下的君王,只是昭怀的前方,不知何时被撤去了几块楼板。若是昭怀从这楼上跌落,稍有不慎,筋骨折断?春晓哑然,难道这是一个局?这些人拆去楼板让昭怀前行,就是为了试探昭怀真瞎还是假瞎?若是他行到那断路就止步,分明就是欺君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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