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冷言冷语道:“哦?苏尚宫说话可是要谨慎了,莫给太子殿下找灾惹祸。太子的贴身之物如何会遗落在小姨子的闺阁?传出去长公主和驸马爷面上无光,就是朝臣对太子的行为也多加非议吧?”
一句话噎堵得苏尚宫神色尴尬,众人更是无语。
那账簿就在她袖笼里,若是这些丧心病狂之人搜身,那昭怀拼死保存的赃证就化为灰烬,岂不是让恶人得逞?
耳听甲胄哗愣愣的响声从楼上冲下,为首的一员将大步而下,身后跟随一队官兵。
“大人,可曾搜到什么?”苏尚宫一脸陪笑迎上去问,青黑着面颊的软甲将摇摇头。苏尚宫似有些失望,眸光就不由转到了春晓身上。
“怎么,是不是连我这身上也要搜呀?” 春晓眸光扫视众人,落在一婆子身上,大脸庞,嘴角一颗黑痣。春晓记得她姓魏,是苏尚宫的妯娌,平日里为虎作伥的很是讨厌。顿时间,春晓计上心头。她一把推开魏婆子的手臂要向前,魏婆子狐假虎威蛮横的阻拦说:“长公主殿下的口谕都敢无视?”推搡间,春晓故意脚下一滑,顺势跌倒在地,恰摔倒在水洼书堆儿里。
“啊!”她一惊惨叫,痛苦地挣扎起身,袖子一掩,怀中账簿趁机塞去书堆中,动作娴熟天衣无缝,神鬼不觉。她费力爬坐起身,揉着手腕又气又恼,含泪骂惊得立在一旁的珊瑚和翡翠:“白养你们了吗?由个奴才来作践我?”
翡翠、珊瑚忙冲来扶春晓,却被官兵阻拦不能向前。挣扎扭拧乱作一团。乱踩乱踏间,书籍凌乱脚下,更无人去查。
“住手!成何体统!”苏尚宫正色呵斥,“长公主下令搜查,自然包括三小姐你……”苏尚宫眸子一挑,轻哼一声,透露出一股得意。她递个眼色给两旁的丫鬟吩咐:“还不快把长公主殿下赐的那套裙衫拿来,伺候三小姐更衣。”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些人为寻赃证无所不用其极,可见那账簿才是悬在某人脖颈上的断头铡刀。几名粗悍的婆子向前,胁迫了春晓去围屏后宽衣解带更衣。
春晓故作惊骇,虽然心知这些人心怀叵测,还是装作故意扭捏不前。不情愿的更换上长公主赏赐的一身天水碧色的衣裙,眼见苏尚宫迫不及待的拿起她更换下的裙衫翻检着,脸上渐渐露出失望的神色。
如今她反是占了上风,她拿捏道:“搜也搜了,抄也抄了,这下子闹够了吧?”她冷眼打量苏尚宫,顺手拾起地上的一本书,轻轻掸掸土说:“若是查看过了,还请将这扔在地上的东西复原了去。破损的东西一一造册,报与长公主殿下,待驸马爷回府定夺,看看该谁来赔偿我?”
婆子们听了哑口无言,面面相觑有些慌张。只顾了抄家时一时痛快,没想到这破损的东西还要赔的。
“且不说这福安老夫人吩咐我代养的暹罗国小锦鲤,还有这污浊了的御赐霓霞锦帘子,就先说说这些污损的古籍孤本,这可都是从驸马爷藏书阁借来的,是明府祖传珍存的孤本,无价之宝,还望苏尚宫明示是哪个奴才手脚毛糙惹此大祸的。以免驸马爷错杀无辜不是?”
春晓摇头叹息,看戏般闲然,眸光漫不经心地从众人面颊上掠过。其实她心里明白,这些书籍不过是她在市井里淘换来的一些闲书,虽然破损了可惜,却也不值什么钱。只是她这一诈,一时间几名气势汹汹的婆子吓得面如土色,互相推诿,惊惶的目光纷纷望向苏尚宫。
仿佛一番激战拼杀,她终于稳扎稳打的获胜,虽然身上未免受伤,她却擦干了血扬眉不屈的笑,这些狗仗人势的奴才,该让她们得些教训才是。
一阵僵持,苏尚宫整整衫子冷言冷语对围拥着她不知所措的婆子们道:“长公主殿下只吩咐了查找太子爷被盗之物,谁让你们毛手毛脚的毁了驸马爷的古籍孤本?怕是倾家荡产当掉衣裙你们都还不清!”
“苏尚宫,你老可不能这么推得一干二净,翻检这些书籍去查本账簿也是你吩咐的。”一名瘦脸婆子不服道。
“住口!”苏尚宫惊怒呵斥,还不等她说话,忽听楼上一个声音:“都下去吧!”
春晓闻听心头一凛,抬眼望去楼上,从楼下走来的竟然是聂惊澜。他手中折扇一抖,“啪”的一声,旋即轻摇几下,眸光漫无目的扫视楼下,似不曾发现春晓的存在,只同身边的锦衣侍卫闲谈着什么。
气势汹汹的官兵得令纷纷退去,婆子们也灰头土脸的溜走。
春晓漠然打量惊澜,眼见儒雅清俊的他从楼上徐徐走下,立在满地狼藉中,又望春晓一眼含笑道:“兵不厌诈,晓妹果然慧黠机敏。几本市集上淘换来的古本,就充做姑爹藏书阁的无价宝了?”
春晓却面颊冰冷,丝毫难有笑意。她审视惊澜,凝肃的面容渐渐升腾起嘲讽的笑意,愤慨要冲破胸臆,难道这是惊澜同太子同演一出调虎离山大戏?太子不是说惊澜去皇上那边取什么奏折去了吗?他如何出现在眼前?
原来是太子在两宜斋稳住她故意拖延时间,好让那些人来搜查缀锦阁,查那账簿。惊澜,竟然如此对她!她对他一片痴心毫不设防,他却对她如此隔心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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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去,楼空,只剩她二人相对,沉默无语。
“晓妹,那账簿在哪里?”他开门见山的问,果然沉不住气了。春晓越看他越是气恼,心里一阵暗暗的恶心,她冷冷回敬:“什么账簿?春晓不懂。”
他的声音缓缓的颇有些责怪, “晓妹,不要任性。我难道会害你吗?那劳什子是掉脑袋的利刃,不要它伤了你。”
账簿,竟然又是账簿!春晓苦笑道,“表兄不是提醒了太子殿下,那账簿,是居心叵测伪造之物吗?伪造之物,寻它作甚?”她心里一凉,想不到处心积虑策划这场戏的幕后高手是惊澜。
他顿顿,痛心地说,“万事皆有因果,晓妹你不懂。”
“哦?春晓不懂,相必皇上是懂的。”春晓挑衅道,“不然澜哥哥带我去求见皇上,昨夜的那场戏,春晓见了,澜哥哥也在场见了。说明白了,一了百了。”春晓气道,也不想再同他遮掩什么。
惊澜的眸光失望的望着她,沉吟不语,仿佛同她峙在两军阵前。
“也好!”他淡淡地应了。
一时间,春晓无限失望。是了,怕是人人皆知锦王如今被贬为庶民,若是皇上心里再也不拿昭怀当儿子,即便是看到账簿,就能替昭怀伸冤做主吗?春晓暗笑自己的天真幼稚,此前她还曾想,若是见不到昭怀,或许可以设法将账簿直接呈与皇上圣裁。但此刻,她的一颗心冰凉,惊澜一句“也好”映证了一切。昭怀,他真是从皇上的心里就被贬为庶民了。
她双眼朦胧如隔云雾痛楚地望他,牙关里挤出几个字:“澜哥哥的心,春晓越发的不懂了。”
惊澜停住步,回身望她,眸光渺然:“能飘然出世者,一无牵挂,若有牵挂就有凡心,有凡心就难免做凡人之事……”
“凡心?”春晓笑问,一日来直到此处才算微松口气,释怀一笑,心想,难道澜表兄竟然以他们的姻缘来要挟她就范吗?那原本清澄见底的心泉立时被打翻了墨汁一般,一片混沌。
“庵堂老母,深山古庵,”他寥寥几个字从牙关挤出,仿佛当头一锤,砸得她一阵眩晕。惊澜当头棒喝惊醒她,她那孤山古庵独守冷烛十余载的娘亲,心里记挂牵念的只有她这个女儿的娘亲。
绣鞋冰凉,寒意袭心。心底那份柔软,被他不知不觉中撩拨。他这是威胁她吗?暗示她不可轻举妄动。春晓心里一阵暗恼。
她牙关瑟瑟发抖,心里恨意难平。一场蓄谋已久的屠戮,一场十足的阴谋诡计,幕后的谋划者竟然是她深爱的人,她未来的丈夫,如今他手里可也是为达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沾满肮脏的血?他波澜不惊的眸子,担忧化作几分失望,如此才华盖世的人中翘楚,竟然在太子身边做幕府般的谋臣,不惜一切为太子卖命,竟然是非不分了?
她抬眼,那温润的容颜如美玉泛着一层朦胧幽光,他本是白衣卿相,一如野鹤闲云的世外仙人,如何会负了心性去做蝇营狗苟的蠢事?如何推波助澜卷入这滩浑水来?
惊澜打量她,坐在窗下的她清雅肃静如一朵小花,不为人知的静静绽放,从未有心去同百花争艳,却独守自己的清高芬芳。他一声感慨。
“宫廷就是江湖,你进了激流就身不由己。若是晓妹厌倦这些朝堂上的争斗,日后你我一叶扁舟寄情江海就是,不问尘世。我无心功名,你最明白不过。只不过对弈都是有定式,不能胡乱落子,执黑执白,各有阵营,由不得任性。”
宫廷这“江湖”的水太深,惊心动魄的令她这小女子无法去试足。
“家父嘱咐说,趁了岁末晓妹行过及笄礼,就把亲事办了。”她明春晓已经是聂府的人,宫廷争斗家族矛盾,都同她无关,佳期近,她只要安然待嫁,就另有一番天地,这不是她数年来梦寐以求的事吗?
不该如此的。惊澜是她的地,她的天,是她日后的一切。她梦寐以求的佳期,这些年苦苦的守望挣扎,还不都是为了那点期盼,如小草渴望阳光费力的挣扎出头破土而出那深厚黑暗的泥土一般,经历了这么多,她怎么能对她那唯一的一丝阳光温暖放弃呢?
见她赌气般沉个脸儿一直无话,惊澜知趣的起身,叮嘱一句:“晓妹好自为之。”衣襟飘飘迤逦而去。
窗外雨霁,透出花泥特有的清香夹杂土腥气味。春晓守在窗边呆呆望着那雨摧满地的落花,心绪杂乱。
偏偏翡翠忍不住在她耳边喋喋不休: “小姐这是呕得什么气呀?反把澜公子往外面推。二小姐本就虎视眈眈的,何必呢?澜公子人好,人品才学都是一流,都是二夫人平日在庵堂烧香拜菩萨替小姐祈祷来的福分。”翡翠几句贴心的话,令她又是费一番思量。
“澜公子这些年对小姐的好儿我们都是看在眼的。是小姐如今同澜公子隔心了。”翡翠懊恼,“就说二小姐吧,澜公子一回府,她不是去嘘寒问暖献殷勤,就是吩咐嬷嬷们给澜公子烧各种小菜,小姐不盯紧了,反要把宝贝拱手送人吗?”
是她错了吗?春晓不停的问自己。
“听墨雨说,年前曹国舅的一位内戚向聂相爷提亲,那位小姐人品相貌家世都是出众的。聂相爷动了心,才不过同澜公子提一句,就被澜公子一句话顶撞了回去,气得聂相爷恼羞成怒,罚澜公子风雪夜跪在庭院一夜,生生的折磨得澜公子高烧了五日不省人事。这还不是都为了小姐你呀?”翡翠抱怨道,春晓心头一沉,满是感触。惊澜丝毫不曾同她提起此事,虽然她心知聂姑爹同惊澜父子不睦,但是每次惊澜从京城回来,她问起聂姑爹时,惊澜都说些相安无事的话。
静下心,她想,惊澜不是没有脊梁的懦夫,他不会牵强附会的为太子做鹰犬,难道太子的险恶用心,人品卑劣,惊澜竟然看不出吗?
“阿弥陀佛,真该求驸马爷速速归来,成全了小姐和聂公子的姻缘,搬出这是非之地就妥了。” 翡翠见春晓犹豫,以为她在懊恼自己对惊澜的刻薄,于是打趣她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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