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尚宫离去,惊澜下楼,不等春晓开口,惊澜开口说:“晓妹在此稍候,惊澜去寻姑母问个明白。”他眉头深拧,再也无法潇洒得云淡风轻。沉稳持重的惊澜竟然也急怒了。
春晓黯然惨笑:“春晓自知身份低微,难道真要拿自己真当做长公主的千金吗?”泪水在眼眶摇摇欲坠,她不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羞辱。
惊澜平静地说:“我去寻姑母问个究竟,或是下人们错会了意?若是姑母执意如此……也罢,既然是君前抚琴献艺,惊澜自然当仁不让,就陪晓妹你一道吹箫弹琴,莫辜负今夜的春花秋月。”
春晓听了这番话,噙着的两汪泪夺眶而出,心头无尽感念。只是,她如何能连累他?
她轻轻摇头,抑制不住抽噎道:“哥哥不可,惹怒母亲殿下,怕反是连累了你。聂姑爹那边……”
春晓深知聂姑爹当朝一品为宰,却是对惊澜这儿子颇为苛责。若是惊澜表兄因她而在人前献艺,流传出去……被聂姑爹知晓,更是一举得罪长公主,怕是连累惊澜受苦。
“不过是抚琴奏曲,不必多虑。晓妹在此等着,我去去就回。”惊澜冲她微微一笑,一袭白衫飘然。
他走了,竹扉深掩,幽径深深。风过处,花雨洒落满园,人鸟聚集,一片凄哀。
屋外春雨濛濛,细如羊毛的雨线扑面,冰凉沁骨,却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让人心思惨淡。薄凉的空气中润着泥土腥气,檐下的燕儿高低深鸣。春晓掩口一个喷嚏,一阵寒战,凉意透骨而来。一路紧随的珊瑚、翡翠、玛瑙都在问:“小姐,可是要去取个厚些的披风来?”
她摇摇头,肩头霜色披风是惊澜的,回房时天冷,惊澜为她搭在肩头的。披着惊澜的披风,一阵暖意蒙在心头,扑面的料峭春风都不再寒凉,她直起腰,疾步向前。
“春风不解禁杨花,蒙蒙乱扑行人面。”酸酸的一句吟诵,让她从伤怀中回过神来。
春晓一惊,忙止步,见游廊上迎面来了一队人,前呼后拥的颇有些排场,为首一人锦袍玉带,恰是锦王昭怀。春晓心一沉,真是冤家路窄。他也来凑这个热闹?春晓心下一阵冷笑,皇上来凤州果然是非同凡响,这可是一个个粉墨登场了。
昭怀立在那里,手背在身后,下颌轻扬,那泓水润的眸子含了几分倨傲的自上而下打量她,眉梢眼角都透着高高在上的傲睨万物的恣意。一袭薄如蝉翼莹透的鲛绡披风猎猎飘展,更显富贵不凡。
他本是烟云轻扬,不知遇到她时,又为何偏要摆出一副戏谑的公子模样。锦衣玉佩,就是两鬓垂下的绶带都是金线缠绕翡翠、海蓝宝、千年血玛瑙,衬了那一头夸张惹眼的缎发,更是惹眼。只是不知为何,一见锦王昭怀,她心里就生出一抹斗志,仿佛不是水火不相容,定然要斗出个分晓。
微微一愣神,她盈盈见礼。
锦王摆摆手示意她平身,随口问:“圣上现在何处?”他目不正视,倨傲的脸上满是不屑。
“前殿大排筵宴,御驾在堂。”春晓漠然道。
昭怀却毫不理会,只眉头一挑对春晓问:“本御贴身宝物,表妹匿藏,只是君子不夺人之美,不知何时奉还呀?”
春晓一阵面热,心想这厮言语轻薄,仿佛次次相见不唇枪舌剑的厮杀一番就不爽快似的。
仔细一想,这才想起,他是指那枚掉落府库中的珠子。
心里不肯退让半步,她喟然叹气说:“殿下来晚了一步。那枚府银库狗洞里拾到的珠子,春晓已经面呈给了皇上陛下。”
“大胆!”昭怀厉喝,笑容尽散,上前一把握住她的皓腕。他的手颇是用力,眉峰一拧,春晓疼得腕子一酸,泪水莹莹一声惊叫。
“住手!”她大喊着,“圣驾在府里呢!殿下请自重!”
昭怀下颌一抬,眼儿一挑冷冷望着她,毫不示弱。任她的手腕在掌间挣扎就不肯放手。春晓另一手狠狠抓向昭怀的手背时,一旁的小太监如意惊得大叫:“大胆!放肆!”伸手来拦,却被春晓狠狠挠出几道血印。
“真是不识好歹,若不是我们殿下跳进激流里救你出来,怕你早就在沧流河里做鱼食了!”“如意,少来聒噪!”昭怀打住如意的话,春晓愕然,果然,跌入激流后,是他救了她。原本只当是官兵出手相救,不想竟然是锦王昭怀亲自救她。心里五味杂陈翻涌,自己的亲哥哥打她入水不顾,竟然眼前人舍生相救。那她身上的一身袍衫……
春晓面颊一赤,挣扎几下无法抽手,她气恼道:“殿下这是怕‘先奸后杀驸马府千金’的罪名没有坐实,枉费了春晓在皇上面前费劲口舌为你脱罪。”
“你说什么?”昭怀震惊,愕然的目光打量她。他张张口,眸光里露出几分诧异,抓住她的手也就松开落下。
他左右看看示意手下退下,透出几分担忧和警觉,似明白了几分。她想,昭怀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同他智斗就如高手过招,酣畅爽快。她望着自视颇高,目空万物的锦王,忽然心生一计。看来能救自己的,只有眼前这冷傲皇子。
春晓揉着酸疼的手腕,瞟了锦王一眼。她敛衽回眸,吩咐丫鬟们:“去,我梳妆台上那个玳瑁盒中,将殿下遗落的那枚明珠取来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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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瞟一眼昭怀道:“小女子尚未能谢过殿下激流中救命之恩。”
“就为这个?”昭怀不屑道。
“只是殿下那袭绣金麒麟的袍子,险些也害了春晓,更害了殿下。”春晓点到为止,露出几分慧黠的笑,她不必多说,昭怀自然猜出究竟。
她想,如今,皇亲贵胄都是他们的座上宾。既然要唱戏,何不将这出戏唱大?
她眸光一转,上下打量昭怀提醒,“殿下这身官服谨肃华彩灼目,是来抄家擒贼来的,还是来觐见圣上?”
昭怀张开袍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仿佛不解其意,他诧异地望着春晓。
她一笑,露出小女子的几分温婉可爱啧啧道:“圣上在凤州力倡节俭,圣驾今日可是一袭轻袍缓带去赴宴。宴席的菜肴都是青菜萝卜,就连我这东道主都要抛头露面的当堂献艺助兴。”她的话音顿顿,打量昭怀,自嘲道,“可是受殿下所累了。”这番点拨,昭怀果然顿悟。春晓一笑道:“殿下的袍子,春晓已吩咐人浣洗烘干。稍后奉还。”
春晓问:“殿下这是来面圣赴宴吗?小女子正要去殿前水亭为皇上抚琴助兴,可以为殿下带路。”
昭怀点点头,春晓借机道:“听闻殿下琴技精湛,何不也来抚琴一曲为皇上助兴??”她想,她一定要拖个人下水同她一道去献艺,那人不该是惊澜。如今,如果锦王尊贵之躯都能去前堂在权贵面前抚琴为皇上助兴,那她明春晓步其后尘,也算不得什么,看谁敢胡言乱语的耻笑她?一举就堵住世人的口,一场危机就如此四两拨千斤的化解。
昭怀打量她,面颊含笑,打量她,似在揣摩春晓又有什么诡计?
春晓揉揉手腕满是歉意道:“那日落水,手腕受寒不听左右,力不从心。若殿下能分担一曲,小女感激不尽,也不枉受殿下牵累一场。”分明她在求人,嘴里还毫不让步。昭怀一笑摇头不置可否。
春晓回应一笑,打破沉默:“春晓自当殿下是来赴宴的,倒是忘记了,如今凤州城众口铄金,诋毁弹劾殿下的折子都要高积成山了,殿下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心思去悠然抚琴。还是毕恭毕敬的去向皇上请罪吧。”她嫣然一笑,偷眼窥他,又不觉笑道:“才听皇上对长公主殿下说,自家侄儿,若是恼了,擒来狠狠教训一顿就是,何必动怒呢……”
昭怀面色更白,握紧拳头如乳虎般就要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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