缀锦阁外夜色深沉,如乌墨泼洒天际,冷月如钩,隐去絮云后,天色更显暗淡阴沉。压抑的氛围如兽隐匿,蓄势待发。
春晓安置妥了一切才回到缀锦阁,府银库中遇贼的一场惊魂如噩梦令她心境不平。她举头望,诧异地发现楼上却是灯火通明,薄纱帘幕在风中翻舞,能影影绰绰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影。这样晚了,如何还是大亮着灯?难道是丫鬟嬷嬷们都不曾入睡在等她。
“这些小蹄子,大夜里的不知道熄灯灭火吗?”翡翠责怪,刚一推开门,春晓却被眼前情景惊呆。
黑匝匝一群人,二姐姐若英那张扬跋扈的脸出现在眼前,她身边簇拥着乳娘安嬷嬷和一群花团锦簇的丫鬟婆子们个个横眉冷目地望向她。
她们深夜来这里做什么?深夜来人,定是不速之客。春晓心里一阵彷徨不定,脸上还是陪出淡淡的笑问她们:“深更半夜的,二姐姐怎么得暇来妹妹的缀锦阁?”
“深更半夜的,三小姐忘记府里的家规吗?”安嬷嬷沉着一张脸儿开口质问,春晓的脸色缓缓暗了下去,看来来者不善。安嬷嬷是若英的乳母,更是长公主从宫中带在身边多年的亲信老尚宫,她平日里神气活现胜似半个主子。春晓无心招惹事端,心里却提起几分戒备。
安嬷嬷一身洒金福字裙,紧紧帔帛,鼻子里轻哼拉长声音吩咐丫鬟珊瑚:“还不伺候你们三小姐去罚抄《女诫》二十遍?抄完了再跪祖宗牌位!”
如此看,这些人就是来无事挑衅的。春晓倒是见怪不怪,从容道:“春晓奉了母亲大人之命去巡查府库,赖二管家可以为证。倒是二姐姐……”她打量一眼翠翘金绕珠光宝气的二姐若英,她正微扬下颌一脸高傲似的在看戏,唇角一勾,露出动人的笑意。她乐得见安嬷嬷开场便劈头盖脸几句话打灭了对手的气焰,如今更是趾高气昂。若英本是个活脱脱的美人胚子,高挑的身材,一张细嫩如婴儿的娃娃脸眉眼生动,就是眉心极窄,眉头一颦就双眉连坐一线,透出一股轻傲刻薄。
她为人跋扈惯了,这同长公主平日对她的骄纵宠爱也是难分的。去年里大姐姐明芳嫁入宫墙做太子妃,长公主对若英更是宠爱有加。
二姐若英同她自幼不睦,从小就骂她是野种贱货,对她处处欺凌。直到这些年,长公主将春晓收在身边二姐若英才在人前有所收敛。
春晓淡然一笑继续转向了安嬷嬷:“这便是你老的不是了。分明知道过了宵禁时分,如何还引了二小姐犯了家规四处乱走?且不说这犯了家法要受罚,便是夜深风寒,伤了二姐姐的身子可如何是好?亏得长公主殿下将二小姐交给嬷嬷教引。”
翡翠最是玲珑,眸光一转,插话道:“这怎么能罚安嬷嬷呢?是二小姐私自出行犯了宵禁的。”
安嬷嬷立时舌头短了半截,支吾无语,二小姐若英更是一怔,不想自己手中的剑未及刺人,这剑锋一转反刺向了她。
若英冷冷一笑,唇边勾出优美的弧度,透出几分深刻。她起身,怀里摸出一封密封的书信,在春晓面前晃晃,一脸的得意,“还不给我跪下!男女私相授受,密通书信往来,丢尽驸马府的颜面!” 她声音本就细嫩如春莺,嗔恼时略是刺耳,尾音狠狠的咬牙,也不知哪里的深仇大恨,那声音狠厉如刀,恨不得生生割上春晓的面庞。
春晓一惊,愕然地望着那信封上的字,一口气顿时提了起来。那是她写给惊澜表兄的书信,如何落在了二姐若英的手中?她一未出闺阁的女子,同男子书信往来自然是失仪。只是昨日分明她趁着京城聂丞相府来人捎信时,悄悄写了信交由那老仆人聂保捎回给澜表兄,千叮咛万嘱咐聂保,不该有误呀,如何这书信反落在了二姐手中?
不等她辩驳,若英脸儿一拉,转头吩咐安嬷嬷:“还不给我掌嘴!”
她轻蔑地打量春晓哂笑:“母亲殿下说得极是呢,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男盗女娼,不知廉耻!”
听到若英肆意侮辱她生母一如昔日,春晓气愤交加。只是她此刻再没有如儿时的暴怒,同二姐去撕扯拼命。她周身血液冻结一般,眸光打量着眼前的若英,那优美精致的眉眼后,透出的是卑鄙下作。不过瞬间,她目光落在若英得意洋洋晃动的手上,那信封晃来晃去,却是密缄的,不曾打开。兵不厌诈,难道她们来此也只是试探?
春晓心中略定,淡然一笑若无其事道:“二姐姐如何的糊涂了?这信是爹爹写给惊澜表兄的,戍边的将士捎回夹带在家书中,吩咐春晓转呈京城的澜表兄。昨儿个恰巧聂府来人,就捎了去。也不知爹爹书信中可否有紧要的事儿,就被二姐扣下。若是二姐姐不信春晓的话,但可拆开爹爹的书信一观呀?”她轻蔑的一笑转身,悠然地来到梳妆台前安坐,掩口打个哈欠疏懒道:“春晓已奉命递出了爹爹的家书,后面的事儿,就由姐姐去向爹爹解释吧。”
若英面上的笑容顿时敛住,睫绒跳动,愕然望着安嬷嬷,将信将疑。
安嬷嬷面上掠过一抹狡黠的笑意:“三姑娘果然是精明,那就不妨拆开来让我们见识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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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这些贱人敢去拆这封书信,怕是早就拆开看个究竟了。她们也在心虚。
春晓心中暗笑,道一句:“嬷嬷可不是说笑了,爹爹的信春晓焉敢私拆私看?这罪过春晓也担不起。还请嬷嬷自便。”她回首望一脸难色进退维谷的安嬷嬷和二姐若英,云淡风轻的问,“嬷嬷如今是怎么了?还不到老迈匮乏的年纪,如今不是撺掇着二小姐宵禁后四处乱走坏规矩,就是教唆了我们私自拆看父亲大人的家书。”
安嬷嬷忙去解释,神色不定,刚才气势汹汹,如今却分明有些动摇。她同若英互换眼色,若英将要撕开书信的手犹豫,渐渐的落下。
春晓更多了几分底气道:“若我是姐姐,就不去自讨这份没趣,再跪一次祠堂出丑。姐姐还是巴巴差人送信去京城吧。不过,那跑腿儿的银子可是要由姐姐月例银子里扣除了。”
若英被她几句排揎哑然无声,一时没了分寸。春晓心头暗笑,若英手中的信就是她写给惊澜表兄的,准确无误。只是若英拿着这封信在她眼前晃动时,这信缄口处并未打开,说明若英心中也拿不准信内的虚实。只要她坚持说是书信是爹爹亲笔密函给惊澜,若英便不敢造次。更何况半年前,春晓就曾设下小计给过若英教训,将爹爹的密函与她写给惊澜的书信掉包,令若英中计,来个“贼喊捉贼”惹出一场祸事,被母亲长公主狠狠惩罚了一番。如今若英该是心有余悸吧?
“哎!”春晓感叹一声,“二姐姐也不知平日受了何人挑唆,满脑子尽装些男盗女娼私相授受的腌臜事儿?爹爹的书信都当做私情授受之物,从个堂堂驸马府千金小姐之口说出,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丢尽长公主和驸马爷的颜面?”她深深看一眼安嬷嬷,安嬷嬷只觉脸上生生被刀剜过一般,一背冷汗涔涔。一时间她含糊无语,只得一脸尴尬的笑搪塞道:“三小姐言重了,二小姐口直,无心之过。”
“无心、有心?还待长公主殿下和驸马爷回府来论断。”春晓轻屑道。
安嬷嬷劝拉着二小姐明若英灰溜溜离去,两人来世趾高气昂,如今却像斗败的公鸡。待她们彻底走远后,缀锦阁才恢复宁静。
翡翠珊瑚笑疼了肚子,不过春晓一句话便令恶人灰溜溜而去,真是大快人心。
翡翠笑过了未免问:“小姐,怎么如今二小姐总惦记澜公子?她该知道驸马爷亲许了小姐你同澜公子的婚事呀?”
珊瑚在一旁悻悻道:“四皇子胖得如猪头,哪里有澜公子生得俊美?二小姐如今哭着喊着求长公主殿下悔了这桩婚事呢。”
春晓默默无语上楼,她是庶女,宛如额头上一记难以洗去的烙印,任她用刘海如何深深遮盖,总回被她们轻笑的轻轻掀起来耻笑。自幼二姐就欺凌她,凡她所有,二姐定要抢来玩腻了扔掉也不肯还她;澜表兄为她做的风车,二姐发狂的夺来扔去地上踩碎。只是,婚姻大事岂能同幼时儿戏同日而语,她也不会再任由她欺凌。
“春晓,春晓,死丫头,你躲哪里去了?”春晓惊得回身望去。
噔噔噔噔几声杂乱的脚步声,楼梯上冲来一头大汗的大哥至仁。
他面色惶恐,上前一把抓住春晓的手腕不顾她挣扎急得瞪直眼问:“丫头,你把那断头的东西藏去了哪里?”
这才是前门打虎,后门迎狼。你方唱罢我登场。大哥至仁终于肯露面了,府里都要被他害得抄家灭门了,他还知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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