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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二章 清明雨
    二月十五,清明,雨。

    清明细雨又名勾魂丝,雨线细密,蒙眼塞喉;雨脚绵弱,勾心牵肠。到了今日,但是游子莫不动情。

    姜谦豫坐在姜琢床前,看着还在美梦中的姜琢,手停在半空里,始终没有抚下。

    就这样坐着,时间慢慢流转,姜琢梦中笑了一下,转了个身,脸朝里睡去。

    原来不经意间已经长这么大了,就算是翻身也不再踢被子了。过分的担心已经多余了吧?再多睡一会吧,睡醒了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姜谦豫这几天把消息瞒的很死,刁升斗,楚怜蓑和蒙敖都知道,但姜琢对于今天的事情依旧一无所知,没人敢透露半分。

    姜谦豫把花朝节的彩笺和红绳小心翼翼放在桌上。站直身子,悄悄地一步一步往后退,看着还在梦中的姜琢。往年都是芸娘带着小姜琢去京郊踏春采花,游庙扑蝶。今年芸娘不在了,京中小姐妹也都远在天涯,自己能做的好像确实不多,这彩笺和红绳就当是陪你一起过了吧。等从山上回来,以后每一年的花朝,七夕,中秋和春节,都不会再短你了,一定陪着你一起过。

    虚掩上门,楚怜蓑早等在外面了,刁升斗今天要把金银兑成银票,蒙敖也早早去了山上,只为全程见证这场战斗,以期能有所感悟,突破自己的困局。

    姜谦豫用力拍了拍楚怜蓑肩膀,轻声说道:“琢儿暂时就拜托你了。暮雨剑不差,练得好了也能名震一方,好好练可别懈怠了。他日有机会再指点你吧。”

    楚怜蓑郑重作了一揖,沉声道:“弟子遵命。有我在,琢儿定安然无恙。”

    “外面还有人在等我,就不要送了。”姜谦豫摆摆手,迈开步子走出别院,朝着濯泉山飘然而去。

    楚怜蓑良久方才回过神来,瞥了一眼房间,里面隐隐有一道人影晃动。害怕是哪个不长眼的丫鬟贸贸然进去了,吵到姜琢,慌忙跑过去。

    推开门,只见姜琢早就穿好衣服,坐在椅子上,把包裹摊在桌上,仔细地把瓶瓶罐罐里的丹丸一粒一粒取出来,放进药臼里捣烂,再用油纸包包好,放进怀里。如是往复。

    “你,你醒啦。”楚怜蓑有些局促,看这情形也知道姜琢是早就醒了,辛苦了这么多天,原来什么都没瞒住。他怕姜琢责问,话都说的磕磕巴巴的。

    “以前娘亲也是这样,爹爹出门时都会给他备好这些药,等他带着伤回来再给他敷上。”

    “你都知道啦。”

    “他总是这样,每次有事瞒着都以为娘亲不知道。”姜琢拿着小杵,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回答楚怜蓑。一时间,小小房间里只剩下笃笃的捣药声。

    等姜琢把药调配妥当,楚怜蓑开口安慰道:“这次有点不一样,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觉得还是去看一看最好。”

    姜琢转过头,用满是血丝的眼睛盯着楚怜蓑。

    “不需要,他会回来的。”

    雨淅淅沥沥下着,一丝丝连成一片片,又汇作一道道细流从山上往下流淌。姜谦豫站在濯泉山脚,本以为来得算早的了,没想到山腰间已经影影绰绰,不少人已经提前上山了。

    刚走没几步,就见一白衣少女戴着帷帽,等在路边。

    “抱歉。”少女愣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没想到夜杀那帮畜生一击不中,居然敢把你的消息散出去,招致现在的局面。”

    姜谦豫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少女掀开帷帽,走到姜谦豫身边。

    “我早该想到是你雇的人,好侄女,想借我的手杀那些人,这不是你的错。当年没救下余兄,是我对你不住。真要道歉的话,也该是我才对。”

    “过去的就算了吧,是我爹中了谭灼善的奸计,和你没有干系。该死的是夜杀,还有雇他们的那个人。不管那人是谁,我都会找出他来。”

    姜谦豫看着余衣梦,眉头却皱得更深了,忽然左手猛地发力,扣向她的手腕。

    余衣梦吃了一惊,来不及反应手腕已被扣住,惊慌之下连忙催动内力抗拒,哪知姜谦豫劲力却如长江大河,连绵涌来。拼尽全力好不容易终于是挣扎开了。慌得她施展出轻身功夫连退丈余,终于摆脱姜谦豫的纠缠。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果然,真的是冷老怪的功夫。当初听刁先生和蒙敖说你本事很大,我还不信。为了报仇,何苦做到这个地步,把自己白白作践。冷风枢的功夫邪性,本是速成左道,江湖上就没几个人敢去练,你哪儿来的胆子去拜他为师的。”

    余衣梦被他点破,红了眼睛争辩道:“父仇不共戴天,除了找他,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要能报仇雪恨,别说学冷风枢的功夫,便是死又如何。”

    “等我回来,”姜谦豫一抖腕子,把身上的雨珠抖掉,负手看天,“那时,我会废了你的功夫,你以后就乖乖待在我身边,好歹和琢儿做个伴,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余兄最后一点骨血,我不希望这么轻易散了。”

    太阳从远山渐渐升起,像一粒晕在水中的红色墨点,被这清明勾魂细雨浸润得面目全非。细雨粘在脸上,黏腻而又清凉,一点一滴,往骨头里钻。

    余衣梦没有说话,擦干脸上雨水,整了整帷帽,独自上山去了。一点白影渐渐隐没在一片青翠之中,几个转折再难寻觅。

    姜谦豫叹了口气,站在原地发呆。

    “乐座天果然是信人,说来便是龙潭虎穴也要来,佩服佩服。”

    不知何时,沈希诚已经走到身后,身边跟着一个虬髯壮汉。

    姜谦豫转过身,对两人笑了笑,说道:“乐座天已是过去,不提也罢。姜某是生死场中拼杀出来的,这样阵仗倒也不算什么,今日把过往恩怨一并了了,省的日后断断续续,应付起来麻烦。”

    那虬髯汉子大笑道:“姜兄初践武州,楚某人未能及时相迎。虽说搅动不少风雨,叫楚某人捉襟见肘。不期今日一见,竟添几分敬佩,一时倒也恨不起来了,哈哈哈。”

    “这位是?”

    “这时节还能对你又恨又爱的还能有谁,在下暮雨剑楚承期。犬子怜蓑这几日全赖姜兄照顾,此为爱。武州因为姜兄到来,让我一阵好忙,各地奔波周折,连平了好几场厮斗,这要是还不恨你,也说不过去。”

    “原来是楚大侠,失敬。楚公子天资过人,纵是姜某不点拨,日后也能成大器。”

    沈希诚看着两人,虽然面上和善,但是楚承期明显带着情绪来的,怕那句话不对直接闹僵,便接过话头:“乐座天派头还是大,不知这一现身,招来多少高手。小老儿年纪大了,身子骨大不如从前,这样的现眼机会还是留给年轻人。只有一件,如果沈维诚出现,还请把机会让给我,我要亲手宰了他。”

    那夜沈希诚已经试过姜谦豫的功夫,自知不敌,说话却稳当,丝毫不肯露怯。

    “怎么,你那亲亲好兄弟也来了?”姜谦豫揶揄道。

    沈希诚冷笑一声,扭过头去。楚承期走到两人中间打起圆场,笑着说道:“姜兄真会说笑,沈家兄弟是什么情况江湖上谁不知道,那沈维诚当年伤在你手上,折了面子,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这次要是不来就不是他了。”

    沈希诚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作纠结,自己的意思也已经表达到了。当下打断两人说话,拉过楚承期朝山上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对姜谦豫说道:“这雨下的人心烦,别站在这说了,先上山吧。乐座天如有兴趣可以同行,我也可以在路上和你讲讲,今天想要你性命的都有谁。”

    姜谦豫莞尔一笑,耸了耸肩,跟了上去。

    “也没必要,知与不知结果是都一样的。”

    “乐座天这么有把握?你虽少年成名,但久不出山。时过境迁,当今武林也不乏英才涌现,未必逊你多少。”

    姜谦豫却道:“沈老前辈是否也曾觉得,最近桩桩件件都来得蹊跷,应该有人借着我退隐的这个机会在背后操弄。只是最近想了很久都没有头绪,只好用这个方法看能不能引那人出来。”

    沈希诚揪着胡须想了一阵,说道:“江湖上道道太多,便是小老儿也未必能知全貌。这次事情是来得古怪了些,虽身在局外,看的也不是十分真切。”

    楚承期道:“若真有人借题发挥,姜兄此举有欠思量,可不正遂了那人的意思?”

    姜谦豫笑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说我姜谦豫只能做那明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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