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绣贪凉, 受了风寒。
画没有作完, 她人就被康熙不分奏说的牵走。
路边的奴才早早背过身低下头,可难得在人前拉扯, 这让婉绣很有些羞涩,手下拉动两下,“慢点。”
康熙沉下眉头, “你好好的怎么就凉着了?”
这人, 还生气了一样。
婉绣不喜欢得病,毕竟中药调理缓慢,这才让她总是细心呵护自己, 免被病疾祸害。她也有发愁, 遂叹了口气, “我哪知道。”
“这么多奴才跟着你还不知道!朕看你宠得她们跟小主子似的,结果都是没用的东西!”
这句话太重了!
正如皇上所言, 主子极宠她们, 却也改不了她们是包衣奴才的事实。知春等人担不得这样玩忽职守的罪名,当即齐齐跪在了秋水阁院前。
婉绣回头看去, 放下又被拉了一下。无奈只能转回去,另一手背在身后往上抬了抬, “是我把人赶了出去,后来犯困懒得动才贪了凉。可这样的天受寒,不也是常事么?”
就说太后老人家, 身子骨多硬朗的人, 三两年总有几回是躺着的。宫里头争风吃醋豁得开的, 就喜欢头疼风寒和动胎来叫嚷。
“出宫前,那个方常在,还陈答应不就是凉着了?”
康熙神色莫名,他似乎想笑,“不记得了。”
“也是。”
康熙听她有些醋了,近身低语,“你这人怎么这么不仔细?”
婉绣拉起裙角,脚下快了两步,“慢点。”
无奈只能放缓脚步。
留在院子里的奴才见了,连忙把茶水奉上。他们没想到主子天大亮的时候就回来,顺带的还带了,不对,是被皇上带回来了。
婉绣赶紧吩咐下去,“去备些温水洗漱。”
即便她不觉得什么,但是一国之君因为她染上风寒,难免会被太后怪罪。近身的那些朝臣就算不会参奏,也会愈发的记得她。她靠着恩宠起身,好在娘家争气才不至于摇摇欲坠担惊受怕。如今是儿女当道的时候,她避讳的躲在后面,更不能插脚出来坏了名誉。
进了屋子里,婉绣反而拉住康熙坐下,她亲自伺候着洗漱,又看着康熙喝下热茶。等到姜汤送过来时,婉绣看着来往的二等宫女和澹宁居的人,低头倒了两碗送到康熙的嘴边,“不知道会不会染上,爷快喝一碗。”
“还是叫太医过来吧。”
“不用的,人受寒本来是小事,难免都会有。”婉绣一点都不喜欢吃药看太医,她一口否决,嘴下不慌不忙的安抚,“药再好,那也有三分毒。我今儿早些歇息,捂得暖和些就好了。倒是爷,赶紧把姜汤喝了。您案牍劳形,一身子乏累,更要小心才是。”
哪里这么容易?
康熙不爱喝这些,却也没有拒绝的受了。婉绣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喝完,这才放下心来,将手边擦洗过的布巾丢开,“爷可用过晚膳了?”
“朕才从前院里出来,本来打算去给汗额吉请安的。”康熙记着自己说的话,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说罢抬头看她,“天热口味不佳,你随便叫点就好了。”
婉绣点头,“那就来按着爷平日的来,再换金银肉,黄芽三丝还有素鸡。”
康熙挑眉。
“是苏州的师傅,素斋做的很好。这阵子太后就爱吃他的手艺,素鸡更是一绝。”婉绣笑着递上茶,她虽然打了喷嚏,但是自己没有什么受寒的模样。
康熙看她面色红润,并无勉强之意,神情微霁,“再来个凉拌千丝,你爱吃。”
“可是,我吃过了。”
婉绣不敢欺瞒,她毕竟不是十几岁的年轻人。硬着头皮吃,逞一时口舌之快,夜里就要遭殃受难了。
康熙怔愣,“吃得这样早?”
“早吃些好消化。”
“嗯。”
康熙抚着扳指应着,他斟酌不语。
婉绣想到方才被信手插上一笔的画来,这人今日过来姿态放的很低,她按下嘴角的弧起,“左右无事,不如爷帮我把画色都添上。”
方才走得急,只怕还要知春回头去捧着回来。耽搁的这些时间,约摸也该干了。
康熙没有应话,婉绣便起身出去了,“去把画带回来,皇上要作。”
知春等人看着。
魏珠见此站了出来,“奴才手脚笨拙不知轻重,让奴才和知春一同去吧。”
婉绣莞尔,“好,余的人都去收拾收拾,再把晚膳给皇上送来。”
方才洗漱姜汤流走时也一样跪着不能动,看着自己的奴才被迫如此,她自然的两句把人都使唤走。
婉绣进去时,就见康熙看她,“怎么了?是不是还要别的?”
康熙回身到正堂坐下,目光在婉绣身上从上至下的打量一遍,忽的指着她呵了声,“你啊,越老越小气!”
“……”
手指忍不住的捏紧,婉绣挑眉看去,“爷说的小气,指的是什么?”
说罢不等康熙言语又道,“若说是因为方才,不是给您喝了姜汤么?”
“再说老,”婉绣轻抚面容,她自得又嘲讽的笑,“谁不夸我像个年轻人,夸的多了,连我自己都信了。”
“咳,你长得秀气,确实不显。”
康熙不好自打嘴巴,委婉承认后却听婉绣不肯服气的说道,“是啊,好在今日爷的肺腑之言提醒了我,若不然还真就蒙在鼓里信以为真了。”
这话可不能接。
几乎是对着嫔妃最难得闲情和耐心的康熙哑口无言,加上罚了她的奴才自然心疼,再跟着话说都是无济于事,还会越说越乱,比着他这个皇帝不对似的。但有些纵是不介意,也不能让她借风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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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指节敲了敲矮几,“不过随口两句,你就斤斤计较着,你还真要逼朕?”
“不敢。”
普天之下,谁敢逼皇上?
可惜婉绣应得爽快,反而更像是顺应了他的想法般,康熙叹了口气。子不教,父之过。只要是自己的孩子有了毛病,那为人父母就要担下一半的责任,因为这是他们的不称职和疏漏之过。他当初生气,不过是顺嘴两句罢了,对比旁人而言可谓是轻如鸿毛。
偏偏这人,还要顶嘴说是禁足,自己闹起了脾气。
等他苦心的和孩子言谈一番,回头来还要他苦哈哈的低着头来。想到他方才慌不择言,说出让人啼笑皆非的借口,康熙更是叹气,“你这倔脾气是哪来的?”
婉绣顺着坐到炕边,巍然不惧的直视他,“祖传。”
“你”
“爷真气了?”
婉绣有些疑惑,她歪过头来打量康熙,满面的匪夷所思,“还以为您又要把我冷上一年半载的。”
“你看你!”康熙指着婉绣,像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指头还那么抖了两抖。
婉绣挑眉,“我怎么了?”
康熙气笑了,又是呵一声坐到一侧去,“果糖还一个劲儿说你好,是她自己歪着心思想多了。朕看,就是你心里这么想的,才引着孩子胡思乱想!”
“爷是这么觉得的?”婉绣目光透彻,直直地落在康熙身上,语色微冷,“您觉得我就是这样狭窄心肠的人?”
“那你说,朕何时有过冷落你?你可好,倒打一耙……”
不高的呜咽声传来,话还没说完,身边人便红着眼抹了起来。
婉绣的委屈半真半假,她吸着鼻子,酸得她眸子顿时湿了起来。她不是粘人的性子,可是发觉老夫老妻的关系未免太过平淡后,总要做些什么才好。
嫔妃啼哭惹人怜爱有,叫人厌烦也有。婉绣不喜欢哭,侧过身背着人擦眼角。
“好好的,你哭什么?”
“……”
“你说不过人就这样?
“……”
康熙头一回后悔过来找婉绣,心里不自在,又有些狐疑的身子前倾,打量她的后侧身。
婉绣没有应他,察觉到他的动作后更是别过身去。
“你再哭,果糖怕又要怪罪说是朕的错!到时候十张嘴都说不清!”康熙苦巴巴的想着,头疼的拍着脑门。
婉绣回身看他愁眉苦脸的,“你就是欺软怕硬!”
康熙挥开长袍,撑着腿坐到婉绣跟前来,抵着她的眸子看了进去。
还有些窃喜,却被眼前人猛的凑近来的亲近吓了一跳。
婉绣惊的往后仰去,“爷”
康熙搂住了腰,再进一步便抵住了额头。温温的热,并没有什么异常。他看着那眸子,“朕看看你。”
“你,谁要你看了?”
婉绣低着头要躲,可惜她一动,康熙就仗着手劲儿顺势向前而去。
她成了梦中抓鳖,直勾勾的看着眼前人,眼珠子紧挨着都成了斗鸡眼了。
这样的人,哪还有半分好看的?
康熙一乐,“朕要看,看看咱们不服老的德贵妃。”
说着伸手在她的眼皮的抚过,啧,连点泪水都没有,皮子都搓得又红又肿!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哪怕是床榻多年知根知底的也一样,心里不痛快了,心思反而是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会折腾。
他心疼又认真的看着,“还是这么好看!”
“撒谎。”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是朕?”
婉绣被看得耳根发红,不自觉的垂下眸子不敢相触,连着知春扶画而入的身影都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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