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婉绣面色微白的下车来, 只见知夏格外小心的垂低了头, 搀扶着关怀,“主子可是不舒服?”
婉绣点头, 有些无奈,“这个毛病好不全,应该是山路颠簸, 晃得人心里头不舒服。”
“奴才驭技不堪, 让夫人受罪了。”赫舍里氏达安没想到德妃还有这等娇气的毛病,偏偏还忍着没有说,这让他一时之间思量颇多, “还请夫人责罚。”
“她正难受, 就不要耍这些了。”康熙掀开了帘子, 他不理殷勤伺候的魏珠,利落的跳下马车来。
“牵着。”康熙上前把手臂抬起, “走吧。”
“爷?”婉绣有些不适, 话也不想说了。
康熙哼了一声,“去把房寻好, 让夫人好生歇着。”
知夏眼珠子往上飘了飘,眼看着主子的手搭在皇上的手背上, 她高兴的应着,还看了魏珠一眼。
出门在外,自然是护卫为首不能离身。
达安将头垂得更低, 默然随着两位而行。只是他离得不远, 免不得又要听到些别的。
譬如他那英明神武的皇上, 用那低沉的声色碎碎念叨,“人在做天在看,叫你性情顽劣笑话爷!瞧瞧你这毛病多少年没犯了,偏偏这会子倒娇气了。”
“我这样的寻常女子,哪里敢顽劣?再说我多少年才能出宫一趟,自然是没机会犯这病了。”
德妃不软不硬的怼了回去,那自如口气说的达安暗自深吸口气。
“你摸摸良心,你怎么出宫少了?”
达安目视前方,却分明能看到德妃转身,抬手在那玲珑有型的起伏上一放,向着皇上认真回答,“少。”
皇上只是挑了眉,四平八稳道,“狡辩。”
“实话而已。”
“巧言令色。”
“那你可知我入宫多少年了?”
“二十六年。”
达安一怔。
“……那我出宫几次?”
皇上似想了想,“六次。”
德妃咬着不服输,“你乱说。”
说出了口,皇上心里反而有了底气,“你自个儿数,是不是。”
达安的耳边忽然安静了,他眼神往远处飘去,不由得有些叹服。皇上果然是皇上,在女人这样胡搅蛮缠的时候,都能如此应对自如。
至于前面皇上被气着的模样,达安打心眼里给忘了。
不过他忘了,有的人给他提醒。
婉绣满是稀奇的看着康熙,“真不是乱说的?”
康熙折扇敲她头,低声道,“第一回是一十五年,朕出行热河,你跪着求朕带你出宫。”
回来后,就成了乌雅常在。
“……”婉绣哑口无言,当年不过顺水推舟或者说努力把事情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举止,在多年后提及却是说不出的窘迫。
似乎她当年多亟不可待般。
婉绣想了想,压住舌下的不满,轻轻拧了康熙的腰间一下,“我不舒服。”
康熙捏着扇柄,抖了抖手,“悍妇。”
婉绣莫名满足的笑了。
俨然被忽视的达安压着直跳的眼皮,想念自家福晋之余更有些茫然。
原来,太子喜欢这样的。
爱新觉罗家的男人,真是怪哉。
打过了嘴仗,婉绣精神了许多,洗漱一番随口对付两句就备着上床去了。可惜嘴快的后果不好受,婉绣愣是被康熙亲手从床上挖了出来,坐上棋桌。
一个臭棋篓子被棋精捏在手心里,做什么都是易如反掌。不过康熙依旧是不慌不忙的,拉着人慢慢的下,兴致好了再收棋。
棋精的瘾不小,婉绣不敢随意对付,满脑子折腾着让康熙赢得有点意思。只是她撑了两局就困得直打哈欠,无奈伸手揪着康熙的袖口,可怜巴巴的望他。
“我不善棋,可否换一样?”
本该是行好事之夜,偏偏康熙正如君子的用折扇将那双白皙玉手拨开,“不能。”
婉绣皱眉。
“不许作弊。”
“霸道。”
康熙眉梢带笑,“走吧,夫人。”
自他嘴里说出口的夫人,似乎多了几分温度,叫婉绣心下一软。
做不成明媒正娶的妻子,可她常年伴君左右,不正是她当年觉得最好的模样么?婉绣也气自己的身份和无能,但是世道如此,也比后世公正下的龌龊要强,郎君有心也好过无意冷落。
婉绣想了一些,索性伸手一把将棋子一挥,“我不下了。”
棋局毁了。
康熙紧着眉头,只是看她。
婉绣不惧,反而起身将他折扇拿着,又近他几分,“只有输赢的不好玩,看你都是心不在焉的。”
纤细的柔荑附上了略瘦的脸,也不知是不是老了,也显出了几分年纪来。
“歇息晚了容易伤身,有什么棋等明日再下不是更好,也免得熬眼。”
婉绣说的真切,康熙听见了耳里,微微点头,“夫人说的是。”
“那歇息吧。”
康熙将手握在手心,折扇弃在桌上,拉着婉绣进了里间,身形带了几分得胜姿态,“既然夫人想歇息,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
风动花动人悄悄,云浓雨浓情濛濛。
再而睁眼,又是天明。
昨夜情事正酣,婉绣又不是小姑娘了,对这些早已平常。只是不知是出行在外,还是兴致不同的缘故,竟然十分欢快。如今醒来再看康熙在侧,她不由想到早年收的一本杂书,里头就道了男女之事。这种书情情爱爱,要生要死,自然也有所谓打破俗世枷锁的一些描述。
婉绣记起了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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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倒一颠眠不得,鸡声唱破五更秋。
这样的艳诗想起,婉绣没得红了脸来。若说以前,正值壮年……
“你笑什么?”
康熙不知怀中人腹诽已不年轻,一夜后睁眼竟是依旧精神,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了,不论深夜批折还是日日打熬,也都难见他憔悴模样。
真非凡人也。
婉绣坐起身来,望着紧闭的窗棂发笑,“我是看这天都亮了,实在难得。”
“嗯。”康熙闻言不过一笑,没有动弹。
既然没有政事,也不敢行程,他自然就可以难得歇息了。如此一来,婉绣也躺了下来。
“不起?”
“不起。”
大老爷不起身走,她只能呆坐着等。要是动身出去走走,保不齐又耽误了行程,婉绣没有多问康熙的安排,但是打心眼里就把自己当做了陪着出门玩耍的位置上。何况自己确实是多年慵懒了些,仗着不用请安,日日晚起,所以婉绣这一躺自然从容。
康熙不过一瞬,就发觉身侧人又熟睡去。
如此又是一炷香的时间,康熙辗转两回,终究是坐了起来。他睡在外侧,见到门外站有一人,他起身套了外衫,出门而去。
魏珠带着知夏守在了门口,这行走在外,人手不齐。即便皇上说了不用,他也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好好看着。
达安就在斜侧面的梯口上候着。
“给爷请安。”
“嗯,晚半个时辰再来吧。”
“是。”
“再叫人去拉船。”
“爷要改水路?”
“去办吧。”
“是。”
主仆不过三言两语,就把紧要的事说干净了。知夏乖巧的候在一侧,只是想着还好带了披风一等,免得主子受寒水汽。
婉绣睡了个回笼觉,直到知夏叫她这才醒来,“主子该起身了。”
“皇…爷呢?”
“三爷下楼用早膳去了,说等主子歇息好了就动身。”
康熙都起了,那就只剩她躺着,活似懒货笑死人了。
婉绣连忙起身,“你怎么不早点叫我!”
“三爷走前吩咐了,不打扰您休息。奴才想着主子醒来定然自责,这才偷偷地叫您起的。”知夏对主子这样怪罪一点都不奇怪,不过还是有些委屈要解释,“三爷这才刚出门。”
“好,知夏乖。”
婉绣着急,敷衍的安慰几句,火急火燎的起身洗漱起来。她虽然养尊处优,但也知道应该做什么,再加上有知夏在旁,等她出去时候康熙还在用膳。
“坐吧。”康熙示意着。
婉绣坐下,隐晦的睨了他一眼,这个小心眼的男人,生怕她反悔不陪下棋就玩这些。可恨知夏等人,还觉得这是恩宠深重的表现,更是与有同焉的高兴不已。
想此,婉绣逡视膳食一周,发现没有什么是康熙不吃的,反而还有一道极甜的团子,她眉头一挑,径直的用干净的箸夹了一个过去,“劳烦爷等我,不如吃着慢等如何?”
“好。”
康熙眉峰不动,咬了一口。
早膳很清淡,也没有重口的东西,婉绣吃完后一身清爽的动身。临到了码头,她才看到了船只,惊喜不已,“走水路?”
“嗯,水路不难受吧?”康熙望着微微荡漾的水面。
一旦上了船,可不想马车可以停下缓一缓。要是有了风雨,一路摇曳水面,好些水上好手都会吃不消。
婉绣心知肚明,但她正是兴致勃勃时,连忙摇头,“不难受。”
此次出行出乎意料,这让她难以压抑心头欢喜。
康熙似被染了几分高兴模样,在达安的跟随下上了船。他踏上后转身而来,伸手抬起向着婉绣,“上来。”
婉绣提起衣衫裙角,轻轻抬步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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